第七十四章 下晌

　　刘二想起祭祀仓颉求雨庙会那档子事，胸口的火气又起来了，恶狠狠地说：“骗子去骗坏地主也就罢了，狗咬狗一嘴毛。他来咱的地界糊弄乡里人，还不吃训，揍得就是他，打死了算他好命！”

　　刘二与王文常一唱一和，瞠得花万庆一愣一愣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王大有连忙打圆场，“刘二，上次那伙人也是作恶多端，给咱碰上了那是他的命。不过日后咱要是遇见了捞偏门的江湖朋友，你可得留了手，指不定人家没祸祸过老实人呢。”

　　王大有开口，刘二不好反驳，只好点头答应。

　　花万庆见得了理，分说他的理由：“刘二，肯折腾的人难免没个偷鸡摸狗的毛病，起始时候咱要使唤人，可就得惯着他。日后咱要是落了脚，自然要使用老实的乡里人。你不能因为厨子好偷吃，你就不要做饭的厨子了，咱顶多日后换厨子就是了。”

　　瞅见一旁的王文常垂下了脑袋，花万庆自觉失了言，连忙起身冲王文常赔罪，“文常哥哥，你是实在人，咱不是编排你，我没那个意思，你知道我的。”

　　王大有拍了拍王文常的肩膀，宽慰他：“文常，咱兄弟都是本分人物，咱诚心相交，日后必定不能亏待兄弟。若口不对心，天打雷劈而死！”

　　王文常站起身来捉了王大有与花万庆的手，“大有，万庆，咱信你，咱处了这么多日子，还不了解兄弟你？咱只是想，为啥有的人好祸祸人还死不悔改，难不成是天生的？”

　　刘二没想到王文常这粗野铁匠还能考虑这个哲学问题，他不知如何开口才好。阿美利加资本家为了镇压平民，已经想到从基因层面入手，建立档案控制所谓的天生暴力倾向的人物。但是人的社会行为主要是受社会环境与家庭环境影响的，不改变愚弄人民的宣传教育，不改变错误的社会氛围，而妄图通过基因分析甚至安装脑控芯片来控制人民，阿美利加却是南辕北辙，注定要失败的。

　　这个问题说起来没完没了的，刘二还是照着王文常的喜好说话，“非汉人不是天生的，他们学了程朱伪学，能不变坏吗？咱将来消灭程朱伪学，立了咱祖宗黄帝的教导来，自然作恶的人就少了。”

　　“对，咱消灭了恶人，让他们不能去教坏正经人，日后便没有恶人了。”王文常挥舞着拳头，显然他过往的失败的婚姻给他的刺激很大。

　　胡德兴正眯缝着眼睛瞅着西面半空中的日头，见几人说话告一段落，他冲花万庆一笑：“万庆，该咱扶犁了，你去前面拉犁。”

　　方才振振有词得意洋洋的花万庆顿时拉了张苦瓜脸出来，“唉，我又要当牛做马啦！”

　　王大有瞅着时候不早了，他问刘二：“兄弟，歇够了吗？歇够了咱继续，再来仨来回这片地就犁完了。你来扶犁，换我来拉。”

　　刘二扶了田埂一跃而起，拍了拍腚部的灰尘，冲王大有摆了摆手。“哥，还我来拉。午前就是你，咱说好的一人一晌轮着来呢？我歇够啦，有的是力气。”

　　胡德兴规整了水碗水罐，这五个人分了两伙，复开动铁犁，翻耕起地块来。

　　天色擦黑的时候，五人犁完了这一大块坡地，收拾家什下晌回家。王大有与王文常扛了犁走在前头，刘二、花万庆和胡德兴随后慢慢行走。

　　忽然灰暗的天空中传来“呱呱”的叫声，刘二抬头瞅了瞅，头顶上有三五只老鸹飞过。刘二玩心大起，粗着嗓子猛地虎吼了一声，“嗷……”

　　空中的几只老鸹猛地一激灵，落了几根杂乱的羽毛，箭一般地四散飞走，不一时老鸹便消失从刘二的视野中消失不见。

　　刘二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王大有偏头问刘二：“刘二，不就犁完了地吗，值得这么可乐啊？”

　　花万庆给他解释，“刘二瞅见了老鸹，他嚎了一嗓子，给老鸹吓跑了。”

　　“嗨，我当什么呢。”王大有摇了摇头。

　　花万庆算是明代的城镇居民，他对农村了解不多，还有点迷信，他问道：“人说乌鸦叫不吉利，乌鸦吃死人的，咱这边不会出事吧？”

　　王大有停住了脚步，给花万庆解释：“万庆，不能人说啥信啥。老鸹吃虫子，也吃死动物。咱今天翻了好大一块地，地里指定有冬天没冻死的虫子，是虫子引了老鸹来。”

　　花万庆哦了一声，表示明白。几人复又往家赶。刘二不迷信，但他好口彩，他给花万庆唠叨上了：“万庆，老鸹道丧那是没有的事。日后人前可不能说丧气话，咱不信，怕有旁人信。”

　　花万庆对刘二的话心悦诚服，也算还了他下午教训刘二的一报。

　　刘二幼时毕竟常做农活，他问王大有明天的安排：“哥，明天是不是该耙地啦？咱还分两拨啊？”

　　大有笑了，并不回头，边走边回答：“刘二，这两天犁地你一个人能拉得动，明天耙地的时候，得人站在大耙上压着，我估计你难拉得动。明天咱让有财跟项城来，他俩不重也不轻，让他俩压着耙正合适，咱分两拨在前头拉，咱俩一起，万庆、文常与胡老哥一起。”

　　刘二点了点头，他记事起村里就分地单干了，他家里养了头牛，劳累农活他也做得多了，但是如此全人力的犁地耙地耩地他还没见过。

　　几人说说笑笑，回到了下河村碾场。开学俩月多的娃娃们正三五成群地围着灶台吃喝说话，村里忙于春耕的的汉子与婆姨却大都不在碾场。刘二与平天尊和陈红卫打了招呼，便往家里去。

　　高兰英正依着院门四处张望，她瞅见刘二往家走，连忙迎了上去，“刘二，你可回来了，咋还得了个涝晌，别家的爷们早就回家吃饭了。咋，你是先换洗啊还是先吃饭？”

　　刘二任由兰英攀着他的胳膊，随她一起进院，“饿坏了我。先洗脸吃饭，吃完饭再冲。我身上都是土，你还拉，你不嫌洗衣裳麻烦啊。”

　　“衣服哪能不脏的，在家坐着也落了灰上去。咋样啊，上午大有哥拉犁，下午换你拉，两天了，你受得住吗？”兰英黏糊着刘二，俩人迈步走进了堂屋。

　　堂屋里点了油灯，桌上竹筐里的笼布冒着腾腾热气，显然里面装了刚馏的馍馍，旁边几个大海碗对扣着，里面应该是饭菜。

　　兰英进厨房给刘二端来了洗脸水，放在了门后的脸盆架子上，招呼刘二洗脸。

　　刘二却不着急，他冲兰英屈了屈胳膊，“咱有得是力气，下午都是我在拉犁，我比花万庆可强多了。”

　　刘二的脸在油灯下显了色彩出来，汗迹灰土一道道，好似小孩撒在黄土地上的尿迹一般。兰英双目含情盯了刘二的脸庞半晌，扑哧一声乐了出来，“刘二，赶紧洗脸吧，瞧你脸上，胡墨画似的。”

　　刘二撩了袖筒，三下五除二地完成了个人卫生，最后使毛巾抹了一把脸，热水让他舒服得叫了一声。

　　两口子对脸坐在饭桌两侧，刘二灌了半碗小米粥下肚。见对面兰英正慢条斯理地吃着馍，刘二开口埋怨：“要你自个儿先吃，你不吃，饿坏了咋办呢？”

　　“我不干啥活，不饿的。再说了，我先吃了，饭可就凉了。”兰英使筷子拨着菜碗，“今天有肉，赶紧吃，估计是万庆前几天采买来的。”

　　明代生产力相对落后，蔬菜上也显了巨大差别出来。下河村冬春时节平时吃的菜就是咸菜疙瘩，偶尔改善了生活就是炒咸菜，再改善改善也就是咸菜炒肉，也就春节时候能吃上几筷子新鲜白菜萝卜，开春了白菜萝卜也吃完了。

　　明代也有地暖，能在刚开春的时候种了反季节的青菜出来，不过寻常人可吃不起。北方一般人家顶多自己发些韭黄，不过下河村人口众多，一点点韭黄分下来每人吃不上一口，村民实在是不惜得去做。

　　“你这两天白天都在家吗，兰香嫂子她们呢？”刘二一边大口塞着馍馍，一边与兰英聊天。

　　“兰香嫂子管做饭呢，我也跟着呢。其他家的嫂子们有下地帮忙的，也有几个家里人手多的，她也来帮忙做饭。”

　　高兰英放了筷子，满脸喜悦地向刘二讲述她做饭的活计。她脸上一副期待的神情，好似做了好事等待老师表扬的小学生一般。

　　刘二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道：“嗯，你干的不赖。咱不要脱离群众，不要高高在上，要与人民群众打成一片，要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他这个一心从事反动事业的野心家，理论水平还是有那么一指高的，毕竟深受李先生的教诲。

　　“甭说笑了你，赶紧吃饭吧，一会儿就凉了。”兰英忍住了笑意，低头专心吃饭，不再与刘二说话。

　　刘二却越发的兴致高昂，不禁唱了起来：

　　“可怜他初入世遭难潼关城外，

　　可怜他抱不平遇险赵庄里面，

　　忠义豪杰千里与俺会面呃，

　　恶世道气碎咱地心肝，

　　咱今日且做牛马躬耕种田哦，

　　他日但遂那凌云之志呃，

　　呵，

　　要那朱由检，

　　要那朱由检与咱把马来牵！”

　　;


　　(https://www.bxwxbar.com/book/39960/2222717.html)


1秒记住笔下文学：www.bxwxbar.com。手机版阅读网址：wap.bxwxbar.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