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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虞兰看着面前这一碗红彤彤还冒着热气的液体,表情十分纠结。

  “真的要喝吗?”看着就很可怕。

  “嗯。”李彦玦点头,表情很是坚决。

  “不喝行不行啊。”虞兰揉着衣角开始左顾右盼。

  李彦玦忍住笑意,严肃道:“不行。”从来都是恬淡清华的模样,乍见她露出这样小女儿家的娇态,真是,让人心疼到骨子里。

  只不过再心疼,鹿血还是要喝的。

  将碗端起来举到她面前:“你熟习医术,应当比我更了解鹿血对你的好处才是。”

  鹿血壮精续阳,对自己的体寒之症的确大有裨益,在不问谷的时候也是隔几天就会被逼着灌一杯。可是一想到那粘稠的口感和浓得几乎化不开的的血腥气,真是一点都不愿意碰啊怎么办。

  李彦玦看着她紧皱的小脸有些心软,温声哄道:“就这一小碗,大口大口很快就喝完了,一点都不难喝的。”见她仍然有些迟疑又补充道:“鹿血要乘着新鲜的时候喝才有效果,再耽搁下去的话,就只能再取一碗血了。”

  缩在墙角的雄鹿抖了抖。虞兰的眉头皱得更紧。

  虞兰自认为并不是什么心地纯善见小动物受伤就要掉半天眼泪的白莲花。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再公正强大不过的自然法则,真要是想当悲天悯人的圣母的话,那应当先让自己死一死才对。要知道人在呼吸的功夫都会杀死体内数十万个细菌呢,按照圣母的思路那些也都是纯洁无辜的小生命不是么。

  弱肉强食可以,但不能滥杀无辜。如果只是饿了直接把猎物杀了吃肉虞兰半点想法都不会有,但将一头鹿养着每日割肉取血,实在是觉得有些不人道。

  学习医术研究药方的时候经常会需要在活体上做一些实验。不问谷里有条铁规:禁止在任何动物身上进行任何实验。

  一是因为动物毕竟和人不一样,而在医学上任何一点误差都是攸关人命。二来将动物禁锢起来任意施为着实有伤天和。所以每次需要实验对象的时候都是出谷招募,明码标价,愿者上钩,你情我愿,互不亏欠。并在实验结束后附赠不问谷万金难求的免费治疗机会一次。

  报名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虞兰看着缩成一团哀哀鸣叫十分凄惨的雄鹿,再想一想昨夜刀割般难以忍受的疼痛,牙一咬,心一横,接过碗闭气屏息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

  又足足灌了三大杯水,才将满嘴的血腥气和恶心感给压了下去。

  李彦玦一边给她拍背顺气,一边递过去一个红彤彤香喷喷的果子,“感觉如何,还难受吗?”

  虞兰摇摇头。咬了一口果子,还挺甜。

  李彦玦放下心。带着赞赏的眼光扫了一下雄鹿。只要坚持喝,虞兰一定很快就可以好起来。

  雄鹿抖得更厉害了。

  嘤嘤嘤妈妈救命。人类好可怕。

  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木柴,将上午猎到的肉切好放进锅里煮,还加了好些山珍野菜。虞兰身体虚弱必须要好好补一补,荤素搭配营养均衡非常重要。自己果然很贴心,肯定能刷一大截好感度嘿嘿嘿嘿。

  李彦玦煮饭煮得心满意足。看着坐在一旁的虞兰,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递过去:“那日你落在王家村里的,我找回来了。”

  虞兰看着眼前这枚熟悉的刻着“玦”字的蟠龙玉佩。这是当初救治了小包子后李彦玦所赠,携之可在王府出入无阻。为了行事方便虞兰一直戴在身上,后来在王家村的茅屋里被打晕之前,她将玉佩解下扔在了地上希望能给其他人留下线索,事实证明果然是有用的。

  她轻轻摇头,却并没有接:“这本来便是你的东西,正好物归原主。”

  李彦玦拿着玉佩的手紧了紧。

  “当初送你这枚玉佩,只是为了表达王府对你数次救命之恩的感激和给予你任何王府力所能及的帮助的承诺,除此之外并无任何非分之意。连这样一份已经送出去的谢礼,你都不愿再收下了吗。”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眼睫低垂微微颤动,俊美的容颜上流露出几乎无法压抑的痛楚和令人心碎的脆弱。

  着实将一个为情所伤深爱不悔温柔苦情的好男人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

  虞兰:“……”

  这种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忽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情况!

  在李彦玦早上说完那番话之后虞兰仔细思考了很久。

  她生性懒散,平生最怕的就是麻烦。

  上辈子按部就班的中考高考上大学,这种有规律有秩序的生活让她感到平静而安心。如果不是那辆突如其来的汽车,她应该还会按部就班的毕业找工作,结婚生子,最后垂垂老去结束一个普通人平凡简单的一生。

  这辈子本来就是出乎意料完全脱离掌控的,身中奇毒,三岁丧母,离家入谷,修习医术,在完全陌生的世界学习摸索,挣扎求存。所有的事情都像是被某种冥冥中的命运轨迹强加在她的身上,任何细小的反抗或变动都可能会带来不可预测的结果。而这种不可预测,让她即使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三年,还是会时常茫然无措,彷徨不安。

  她的身体注定她只能拥有短暂的生命,而既然来到了这里,不管是宿命还是造物主的一个玩笑,她都只想远离所有的麻烦纷争,安安静静的度过为数不多的岁月,做自己想做的事,珍惜为数不多的每一天。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到来,再无声的消逝于这繁华万丈的尘世之间。

  如果不是因为坠崖的意外让李彦玦捅破了这层纸,虞兰估计会一直装作毫不知情。

  也许装着装着哪天她就挂了。然后便一了百了再不用担心各种纠葛纷乱。

  对李彦玦的冷漠和抗拒,除了心有所属,还是因为不愿参与到皇权的纷乱纠葛,更是因为不想因为自己已经够悲剧的人生再给别人制造伤痛。

  李彦玦是一个优秀的男人。英俊潇洒,能力卓绝,挥斥方遒的英雄将领,温柔多金的皇族贵胄。几乎所有能让女子倾心痴迷的因素都能在他身上找到。易境相处的话,虞兰觉得自己未必不会动心。

  但这里是大秦。她是权倾朝野深为皇族忌惮的丞相之女,只有数月苟延残喘的生命。再让对方抱有任何希望,结果只能是伤人伤己。

  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种被别人无微不至的照顾还要整天狠下心冷言相向亲手往人胸口戳刀子然后看着对方一脸“任你虐我千百遍我自待你如初恋”的执着不悔的表情这种感觉你来体会一下!

  都要喘不过气了好吗我摔!

  虞兰深吸了一口气。

  以友人相待么。算了。反正在这无人绝谷中估计还要呆上几天,等从山谷中出去自己就要回不问谷了,也没可能再有多大交集。尼玛就剩下三个月的命了难道还要自己给自己添堵吗?!

  虞兰接过玉佩,展露了落入山谷以来的第一个毫无负担笑容:“多谢。”

  噗通。李彦玦手里的木勺掉了下来。

  虞兰对我笑笑笑笑了。

  真真真真的不是我眼花了吗。

  他木愣愣的眨眨眼。忽然觉得从鼻腔中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原来真的有一个人,只用一个笑容便能让你丢盔弃甲瞬间倾覆。

  他低下头,捡起木勺在锅里使劲搅拌,声音沙哑几乎语无伦次:“不用谢。本来就是送给你的。你喜欢便好。你一定饿了吧,肉马上就好了。”

  虞兰看着他欲言又止。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勺子掉地上了,还没洗……”

  李彦玦:“……”

  本王怎么会这么蠢!!!

  等李彦玦将那锅不小心加了料的肉汤毁尸灭迹,暗自吐息数次冷静下来找回了智商,才终于想起来一个一直想问的最重要的问题。

  “当日你到底为什么远离侍卫去王家村村尾的茅草屋里?”

  虞兰翻出来一只荷包递给他:“你认识这个吗?”

  李彦玦看着上面绣得那只肥嘟嘟的小狗暗搓搓的磨牙。

  怎么会不认识。小包子自从得了这个荷包便时时带在身上,每天都要在他跟前得瑟炫耀个十七八遍,他都还没有虞兰亲手绣得东西呢!简直是不知尊老爱幼不顾父子情谊十分可气非常值得揍一顿。

  只是这个荷包怎么会在虞兰这里?明明离开的时候还见他挂在身上的啊。

  虞兰将那天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我担心世子出了事,跟着那个小女孩刚走进屋子里就被打晕了。”

  “这么说有人以焕儿为饵,下套引诱你过去。”

  虞兰点头。“也是我自己思虑不周太过莽撞,轻易中了圈套。将我打晕之人原本应该是准备趁人不注意将我运走,哪知刚好遇上山匪入村,将我掳回了山寨。”

  恐怕不只是运走。甚至有可能是要取虞兰的性命。想到在崖顶跟连玉对峙时那根突然射出直向虞兰的冷箭,李彦玦眼中寒光爆闪,心中剧烈的后怕几乎要将他窒息,随即涌出更加浓烈的杀气:

  “待抓到幕后之人,本王一定要让他生不如死,后悔来到这世间。”声音如同九幽而来,每个字都带着冰寒彻骨的杀意。

  幕后之人知道这个荷包的的意义——不过这一点没有什么参考价值,凭那个蠢儿子的性格估计只要见过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最最亲爱的兰娘亲手绣给他的——并且能接触到荷包将它偷走,还对自己一行人的行踪了若指掌——不然也不可能提前在那个村庄布好局,甚至对虞兰有着明确坚决的杀意,这样的人不会凭空出现,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只是虞兰来到延康城还不到一个月,而且几乎一直呆在百花苑中,根本没有时间与人结怨,唯一因为赵子洲的缘故想要伤害她的江木春也被关在王府地牢绝对不可能再有机会暗下杀手,又是谁会对虞兰有这么大的仇恨非要致其余死地呢?

  虞兰耸耸肩:“谁知道呢。也许是另一个被赵子洲害得家破人亡的苦命之人想要报仇呢,或者就是赵子洲自己做的也说不定,为了给我娘亲迁墓这件事他可是恨我恨得牙痒痒呢。”

  李彦玦面露疑惑,“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我知道令堂的过世和赵子洲有很大干系,可是为什么非要迁墓呢?又要迁往何处?”

  大秦朝的律法虽然对女子有诸多保护,女子有主动提出和离的权利,但除了在生前提出和离从而脱离男方族谱外,从来没有入葬之后还要求从宗族除名迁出祖墓的先例。而且已经在夫族宗祠留过牌位的女子,即使迁出祖墓,母族的宗祠也不会愿意接收的。

  虞兰看着眼前跳跃的火光一时有些怔忪。

  为什么呢。

  这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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