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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长堤告白


  太平堤位于应天府东北面的太平门外,当年为建筑新都,洪武皇帝朱元璋下令填湖造宫,又下令在玄武湖中央堆建长堤,从而将将玄武湖和钟山一分为二,既可以引玄武湖之水以为护城河,又可背靠钟山有地利之便。

  太平堤与太平门之间便是主宰刑杀大权的三法司衙门(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正位于太平门外的玄武湖之滨,俗称为“天牢”。由于洪武年间皇帝杀伐太多,短短十年间死在三法司衙门的犯人竟已万余,真真是骇人听闻。而每每动刑处决人犯时,犯人的亲属常常跪坐于太平堤上,哀嚎鸣冤。主管刑狱的三法司已俨然成了皇帝手中的一柄屠刀。因而盛传每每夜深人静时,太平门外就会无端传来哭声,夜夜不断。三法司衙门司官偷偷请来道士超度,道士却只说了句“冤鬼作祟,怨念太深,无能为力”便匆匆告别。自此应天府的百姓便将太平堤称为孤凄埂。

  此时虽然已至正午,太平堤上却罕有人迹,只有堤坝两边已经发黄的柳枝不住地随意摆动,直通野外的茂林之中。太平堤外原本只是平地,并无茂林,只是在皇宫初建时洪武皇帝觉得宫城离钟山过近,因担心有歹人在钟山架炮炮击皇宫,十分不利城防。因而洪武皇帝又下令在长堤之外建造外城。所为外城,实际只是一些黄土丘陵的土城头罢了。并在长堤和土城头只见种满植被,以用于伏兵。岂料玄武湖之滨水气极好,植被短短几年已长成了一片茂林。倒越发显得太平堤上阴冷凄凉的景象。

  朱棣和那少女在堤坝上牵马并肩而行,二人却并不觉得冷清,倒更有几分郎情妾意的浓浓暖意。

  “客栈里要抓你的是些什么人?他们为何要将你堵在客栈呢?”朱棣牵着马,紧挨着少女,一边踱着步子一边问道。

  兴许是方才奔波太久,少女脸上仍旧有些潮红,更添几分娇美,只见摘了一支柳条捏在手里耍弄着,嘻嘻一笑:“还能有谁?我爹娘派来的家丁呗。嘻嘻嘻,他们不敢抓我,可又怕我跑了,就想将我堵在那里,再去报信给我爹娘。嘻嘻嘻,这种小把戏又岂能逃过我的火眼金睛?我又岂会那么容易上他们的当,让他们如愿?嘻嘻”,说罢又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朱棣看了看身边这个又聪慧、又可爱,却又不失倔强的娇美少女,只觉得她就像一个谜一样地将自己深深吸引,不能自拔。沉吟了半响,朱棣方犹豫着问道:“你......你为何不从了你爹娘的心愿,嫁了那户人家呢?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样样齐备,你又能抗拒到几时?”

  少女闻言脸色变了变,水灵的双眸凝视朱棣许久,瘪了瘪嘴像是要哭,却又倔强地咬了咬唇,又转开了头去,满面凄苦地苦笑,冷哼了一声道:“哦?你如此看?哼。你却不知我家里也只不过是畏惧那人的权势才不得不将我许配给他家罢了。哼,只是,妄自富贵人家又怎样呢?”

  说着少女有些气愤地指了指太平堤:“你不看这好好的长堤被百姓说成了什么吗?孤凄堤。哼哼,那些个达官贵人里面又有哪个手里不沾血?又有哪个就能保准自己以后不会成为别人的刀下鬼?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我连那人的面都没见过,谁知他又是怎样的一个人?想来也不能好到哪里去的。我为何要随他去受苦遭罪呢?说不定他也是个嗜血的魔鬼呢?”

  朱棣万不料这姑娘居然如此见识不凡,却又倔强到了这种地步,心头也是吃惊,呆了呆,想着她要嫁的那户人家到底是怎样的达官贵人?怎的连三法司衙门杀人的事都要归罪到那户人家头上?莫不是三法司衙门的哪个堂官?

  朱棣正自沉思,那少女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身盯着朱棣,脸上泛起微红,有些羞涩地问道:“你......你......你可成亲了?”

  朱棣不料她问得如此直白,愣了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

  少女面露喜色,眼中都放出光来,又追问道:“那......你可定了亲?”

  朱棣想了想,已是猜到了她的心意,心头不禁噗通噗通乱跳,欢喜到了极致,却不料少女又有此一问,犹如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满心的欢喜短时被浇得无影无踪,整个人都呆在那里。只见朱棣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沉吟磋磨了许久,仍是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少女见他神情时已料到了七八分,此时看他点头,不禁凄苦一笑,便不再言语,只是望着远方的玄武湖呆呆出神。

  朱棣此时心中早已翻江倒海,真恨不得不要那燕王的王爵,立刻便带着少女浪迹天涯,只要不让她再如此凄苦的模样,自己做什么都是甘心情愿。可旋即一想,自己若真的出走,还不知要连累多少人?自己府里的那些丫鬟仆役不能幸免不说,只怕连自己的同胞弟弟吴王朱橚都难免要受到牵累。更何况那些与自己相交甚笃的武官?以洪武皇帝的性格,到时候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了。就算不论这些,皇家出了这等事,只怕连自己的父亲,当今的皇帝朱元璋也会在天下臣民面前颜面扫地的。这对素来极要面子的洪武皇帝而言,将会是多大的打击?

  想到这儿,朱棣已然冷静了下来,沉思了许久,靠近了少女的身侧,强压着心头的紧张,捏着手心里的细汗犹豫着道:“在下已然定亲,怕难以毁约。然......然则......自打昨日见了姑娘......不......不知为何,在下的心里便像没了着落一样,只要不见姑娘就说不出的难受”,说着朱棣脸上已不禁发红发烫骑来,却深知若此时不说怕便再无机会了,因而强忍着心头噗噗乱跳继续说道:“在下一个粗野莽夫,从未如此过。若.....若不见姑娘......在下真......真有些茶......茶饭不思.......夜.....夜不能寐”。

  眼见那少女听得脸色绯红,低头捏着的柳枝都早已是断了,却并不言语,朱棣不禁又咬了咬牙,继续道:“只是定亲已成定局,不可违拗。若......若姑娘不嫌弃,可愿做......做在下的......侧室?”

  说话间朱棣抬眼瞥了瞥那少女,只见她兀自低头羞怯,也不生气,因而壮了壮胆子:“我愿在此立誓,姑娘若嫁与我为侧室,虽只是妾,可我定然待你如妻,而且此生断不会再娶第三人,此生必不负你。”

  少女见他说得真挚,又是高兴又是感动,忍不住淌下两行热泪来。少女抚了抚脸,见朱棣兀自瞧着自己发愣,生怕自己将眼睛哭肿了会不雅像,忙又拭了泪,却苦笑着摇了摇头:“若只是我自己,又岂会在乎那世俗名分?‘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卢照邻的一首《长安古令》说出了多少女儿心事?只是世事难如人意。我的爹娘是万难答应我嫁与人为妾的。更何况......更何况他们给我指的这门亲,也是想拒也拒不了的啊”。

  “怎会拒不了呢?”朱棣不禁竖眉怒道:“他们便如此霸道?!你且说与我听,到底是哪户人家?让我去寻他,哼,到时候看他是从还是不从?”

  少女见他如此意气用事,不禁苦笑,忙摇了摇头,生怕他去寻事:“哎,你莫要莽撞。这天底下是没人能推的了这门亲事的。我们只能是来世有缘来世迁罢了。你推不掉你的婚事,我又何尝推得掉我的婚事?咱们都是身不由己的苦命之人,又怎能奈何?”

  朱棣听了也不禁默然。

  “若是我推了这门亲,我的爹娘会怎样呢?他们会不会对我家下手?那到时候,我的爹娘岂不是......”少女悠然想通了什么,脸色忽然苍白起来:“我怎的忘了爹娘呢?哎......该死......”,少女说着一跺脚便要急急地往回赶。

  朱棣不禁急了:“怎么?你要去哪儿?”

  少女眉头紧锁,似乎十分慌乱,不住自责:“我只顾了自己,却不想我若逃了这桩婚事,我的爹娘,我的哥哥弟弟们,都是万难活命的。我怎能连累了他们呢?哎......我怎能如此?”

  朱棣断断续续已然听明白少女的个中情由,心中又是黯然,又是诧异到底是个什么人家,不愿结亲便会寻人家家人的晦气?也不知是哪里的泼皮无赖,街边混混?!也忒杀的霸道蛮横了些。

  虽如此,朱棣却自觉不便再加阻拦了,只得快步追了上去,一边将马缰递了过去,一边安慰:“你莫要着急,且骑上我的马,你已奔波了一天,怎还禁得起再走着回城呢?”

  少女见他对自己如此关怀,也是伤怀,黑得发亮的眸子凝视着朱棣半响,似乎下定决心猛地转身拍马而去,也没留下一句言语。

  长堤上顿时只留下朱棣独自一人站在张牙舞爪的柳枝下呆立不动。却不知此时的二人都早已淌下了泪来。

  真是世事难如人意,十情九伤空别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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