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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腥臭的味道好像已经消失……

  头,似乎不痛了……

  周围很安静,什么都想不起来……

  草药的清香,就在周围……

  ……

  ……

  似乎睡了很长很长时间,柔软的被子盖在身上,非常温暖。

  有多久没有这样的…一晚无梦的安睡了……

  转了转头,敬岚觉得黑暗中有一丝微光透了进来,把眼睛微微刺痛。

  随着这缕微光,感官终于开始飞快地复苏。

  疼痛!

  这是五感反馈给敬岚的第一条信息,来自膝盖和额头的疼痛,可并不尖锐,还有微凉的湿润感覆在其上,让疼痛不停缓解。

  头痛并没有完全消失,好在已经远没有之前的剧烈了。

  记忆也一点一点随着疼痛被翻了出来,微微睁眼,周围光线微暗,应该是烛火在照明。

  不知道究竟是还想回到宁静的安睡中还是想逃避记忆愈加深刻,敬岚又往被子里缩了缩,重新闭上双眼。

  可疼痛,却已经像针尖一样刺着他…

  “都睡了一天一夜,居然还想睡回笼觉,够颓废的作风啊。”

  听到那熟悉的嘶哑嗓音,敬岚才重新睁开眼,看到秦笑渊把窗户缓缓关上,走到床边的藤椅上悠然坐下,瑚鸦轻声道:“先有绝异天宫主事和宫主扔铜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后有你被抱一下打人不说还拿头撞树,这神经病还会传染了?”

  敬岚:“……”

  沉默了两秒,敬岚伸出手臂盖住了双眼,低声开口:“秋秋她没受伤吧?”

  秦笑渊抱着手很放松靠在椅背上,毫无形象,瑚鸦语气也很懒:“骨头没事,就是被你打出一大片淤青,人家就抱了你一下,你这样会注定孤独一生的。”

  听得此话,敬岚才微微松了口气:“那你呢?没碰见什么麻烦吧?主事的治疗进行得怎么样了?”

  之前碰见赤门的人的事情,敬岚想来想去都觉得有问题。

  他才不相信,绝异天宫第三宫本部的治安会差到这种地步,而且那些家伙最后明摆着就是一张谋划已久栽赃嫁祸的脸。

  和凤掌柜说话时,也听得出,他们是再给什么人办事。

  看起来,从见到沙缘开始,他的感觉就没错,绝异天宫这地方,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他们之前的认知。

  “你就不问问你自己?”秦笑渊忽然揪着敬岚挡住眼睛的手臂提了起来,瑚鸦飞到他胸口,正正和他对视着:“我们谁都没有大问题,倒是你的身体,已经搞得乱七八糟的了。”

  看到秦笑渊已经把布兜帽摘下,露出一张惊艳绝伦的容颜,在烛火的照印下,让人移不开眼睛。

  那对独特的银灰色瞳孔,正安然注视着他。

  敬岚看了一眼同样盯着他的瑚鸦,转开了目光:“我…出了什么问题?”

  秦笑渊白了敬岚一眼,以烂泥扶不上墙的姿态把敬岚手扔开了,瑚鸦上前就踹了敬岚下巴一脚,跳上了他的脸:“你能别给老子一副死老爹的表情吗?!我都替我家笑渊宝贝儿嫌弃你这种病人!”

  好久没听到瑚鸦特有的大爷腔,敬岚也颇为无奈地笑了出来,抓起瑚鸦就扔回了秦笑渊身上:“好啦,快告诉我吧,我为什么会这样。”

  秦笑渊指间点了点下巴,瑚鸦悠然落在她的肩上看着敬岚:“不知道。”

  敬岚:“……”

  “别一副我耍你的样子,你这个样子的原因,我是真不知道。”秦笑渊一摊手,轻轻杵着脸,瑚鸦接着道:“竹子和洛秋秋把你送回来的时候你一直捂着头在乱叫。”

  “给你的头包扎你都不停扯掉,不得已之下我给你用了安神的药,你才安静下来。”

  又瞥了敬岚一眼,瑚鸦接着道:“然后,你就开始说很多奇怪的梦话,怕你醒过来再去跳河,我就把那两个丫头都赶出去了……”

  敬岚心头一紧,目光瞬间转向秦笑渊:“我说了什么?!”

  “赤风沙域,九域恶榜,还有什么宁海村命案……”秦笑渊神色古怪,瑚鸦开口道:“我真不知道你脑袋里为什么总装着些血糊里拉的东西!”

  秦笑渊话还没说完,敬岚就已经在心里给了自己好几巴掌,搞了半天不能说的全说了,别说让洛秋秋或者步竹听到,就现在他已经想跳河了!

  “我现在只能说,你好好休息休息,清理一下脑袋。”秦笑渊露出了嫌弃的神色,瑚鸦接着道:“毕竟你既没有中毒,也没有会造成这种情况的内伤,我见过这种情况的病人,一般都是失心疯。”

  敬岚眉头一抽,懒得理会这个变着花样说他脑子有毛病的家伙,默默床上爬了起来。

  这时,小知打开门缓缓走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食物的香气。

  敬岚肚子的咕噜声马上适时响起,秦笑渊一脸嫌弃回头,却看到敬岚的目光直直停留在小知空洞无神的脸上。

  此时的小知已经把用以掩面的纱巾摘下,整张面无表情的脸都暴露在敬岚的面前。

  直到小知把餐篮里的食物全部端出来放在桌上,跑到秦笑渊的身边乖乖坐下,敬岚才被瑚鸦的话语把注意力拉了回来:“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猥琐大叔呢。”

  “边吃我边给你说,关于小知……不,应该说关于碧临城和木幽谷,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敬岚一惊:“清木域……你是说那场灾难?”

  秦笑渊叹了口气,伸出指头指着桌边的座椅,瑚鸦道:“坐着吃,别像个河豚一样瞪着我。”

  听她这意思,他不吃好像她是不会继续开口,敬岚赶紧在桌边坐下,端起碗就大口吃了起来,边吃边含糊道:“吃着了,你快说。”

  “我真是不懂你这种人,到底把什么当饭吃啊?!”秦笑渊杵着脸转开目光,手轻轻摸了摸小知的头,瑚鸦一句一句说了起来——

  “那时候,我还在碧临城的城北,依靠着那家小小的医馆度日,每天病人也不多,虽然没办法赚很多钱,过得多么好,可至少算是平稳度日。”

  “小知,是四年前我初到碧临城,在城北安顿下来的时候,第一次遇见。”

  “这孩子是碧临城的一个小孤儿,本来那些流落的孩子都有官家施以一些援手,顾及不到的,也会被寺里的住持收留,可这孩子,却没有任何人管。”

  “原因就是她并不完完全全是清木域人...”

  “准确地说,现在已经是六域共睦的盛世,两域之人相互婚配也从来都没什么特别的顾忌,如果她的母亲是六域之人,也许现在的她也已经在寺坛中,过着一个孩子应有的童年。”

  “这一切都因为,她的母亲,是暗岩域人...”

  “咳咳咳...”敬岚一口饭喷了出来,被呛得不停咳嗽,边咳边睁大难以置信的眼睛看着秦笑渊:“你...咳咳...你是说,那个暗岩域?!”

  秦笑渊毫不留情给了他一个白眼,瑚鸦道:“一惊一乍,没见过世面的深山野人。”

  敬岚又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后来呢?”

  秦笑渊看了一眼小知,银灰色的瞳孔里很少有的浮现出一丝柔和的神色,瑚鸦语气却变得低沉,接着说了起来——

  “因为风岩之战暗岩域屠域的恶行,全世界都开始排斥和驱赶暗岩域的人,当年闹得很凶,她的母亲本在风岩之战前就已经嫁入清木域的人家,可还是难逃那些人极端行为,在战后第三年被揭露出身份。”

  “因为舍不下小知,不愿离开碧临城回暗岩域,她被活活打死在清木域城外的山林里,而他的丈夫,因为一定要把小知留在家中,不愿抛弃这个有一半暗岩域血液的亲生骨肉...”

  “被他的堂兄堂弟,砍死在了祖辈的灵堂之中!”

  看了一眼已经端着碗呆住的敬岚,秦笑渊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瑚鸦继续说道——

  “因为这件事情引起的轰动实在太大,而且死的是本域人,官家终于不得不出手规制,那两个杀人的家伙被判处了死刑,小知的父亲被予以了厚葬。”

  “同时,官家也发出了明令,但凡行凶犯法,无论受害者是不是暗岩域人,违法乱纪之人都会受到等同的律法制裁。”

  “自那之后,这件事情才被彻底压了下去,至少明面上再也不会有暴力伤害发生,可歧视和排斥,却始终都在...”

  “而这个孩子,那件事情之后,就再也无人问津了。”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那个流着一半暗岩域血液,还害死了父亲的孩子,没有人肯收留她,尤其是清木域这样宗教盛行的地方,但凡给她吃的,都会被认为是在给自己家招晦气,剩菜残羹宁愿拿去喂狗,都不会给她。”

  “在那一年里,她只有四岁,才刚刚说得清楚话,对这个世界都还一无所知,就过上了每天饥寒交迫的日子。”

  “饭菜只能到别人的垃圾堆和泔水桶才找得到一口吃,每个人见到她都是疏离和排斥,更有甚者,会用碎石头碎瓦片打她。”

  “好在因为她身上又脏又臭,还有着那种害死父母的过去,清木域的人都极其忌讳,根本不愿意靠近她,才没有更多的伤害。”

  说着,秦笑渊有些莫名地笑了两声,神色很复杂地把手贴在了小知的脸上,敬岚感觉到气息流动,小知便倒在秦笑渊怀里沉沉地睡去了。

  替小知顺了顺头发,秦笑渊轻轻抱着她,瑚鸦接着说道——

  “第一次见到她,是我在城北刚开起医馆一个月的时候,每天门庭若市,都排着很长很长的队伍要跑来找我看病。”

  “那天晚上,瑚鸦又跑出去自己遛自己的时候,就把她捡了回来。”

  “据说,当时瑚鸦这个白痴捡到一颗别人不要的核桃,玩得正开心准备敲开自己享用,却被这孩子抢去。”

  “但她那刚刚长齐的牙齿,根本就咬不开,为了不让瑚鸦抢回去,她就把核桃吞了下去,瑚鸦看要出人命,才把她给提了回来...”

  “当时她满身都是伤痕和感染,从头到脚都生满了脓疮,浑身几乎就剩下一把骨头,怎么看,都是亡阳在即的孩子了。”

  “可毕竟是瑚鸦惹了祸,我把核桃从她嘴里取出来,花了好长时间研究各种药物,做了无数的尝试,甚至去华固那个抠门鬼那里骗来了半颗九鳞御魂丹,连续闭馆半个月,才把这个孩子从鬼门关拽回来,说起来连我自己都不信。”

  “同时我也打听了很多关于这个孩子的事情,那时候我觉得,这样的孩子,恐怕即便活下来,她的心里,恐怕也已经千疮百孔了,这一点,任我医术再如何,也是无能为力的。”

  “可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她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她看我的第一眼,竟然在对我笑...”

  瑚鸦说到这里顿时顿住了,敬岚紧紧盯着秦笑渊,她看到秦笑渊的脸上是一种很复杂的神色,她似乎很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甚至,有些讽刺...

  至少敬岚觉得现在的自己,根本无法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神情。

  秦笑渊带着手套的手掌轻轻覆在小知脸上,瑚鸦开口道:“你能想象吗?我那一瞬间觉得,比起那些寺坛里供奉的神像又或是什么一心向佛行善布施的人,这个孩子干净多了...”

  “没人知道她在我的医馆里住着,更没人知道,每待一天,她的气色就好一分,直到待了三个月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丫头,每天追着瑚鸦到处跑。”

  “因为她的头发之前全都打结霉变坏掉了,就被我给她剃成了光头,有一天在我诊治病人的时候还不小心追着瑚鸦跑了出来。”

  “没谁认出她来,还以为是哪个寺庙里的小和尚,一听是女孩子,不停夸她长得漂亮可爱。”

  “那时候我就决定,当作曾经那个骨瘦嶙峋像小老鼠一样的孩子,已经在碧临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死去了。”

  “瑚鸦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小知’,我就告诉每个来看病的碧临城人,这是我的学徒,名叫‘小知’。”

  “也告诉她,我的医馆就是她的家,我、瑚鸦乃至于华固,都是她的家人...”

  “从那时候开始,这个孩子就一直跟着我,就好像她从来不记得过去发生过什么,又或者那个年纪的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她对碧临城的任何人,乃至于曾经把她赶出家门的人来看病时,都一路小跑给他们打包药材。”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这是他们曾经抛弃的孩子,还不停夸她懂事...”

  说到这里,瑚鸦突然安静下来了,敬岚一顿,他看到秦笑渊的脸色忽然像是被一层阴影盖住,露出了一种敬岚从来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的阴暗神色,瑚鸦嘶哑的声音缓缓开口:

  “直到两年半之前那件事的发生,把这一切,都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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