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氏硝！今天你不给老子一个说法，这宫主之位你就别想安安稳稳坐着了！”
门外矮小的老者一身赤色红袍，棕红色的头发翻卷向四周，两撇小胡子也都往上卷着，看起来火气比氏硝老人还要大几分。
看到这标志性的发色形象，加上他的言行，敬岚不用猜都知道，八成就是赤门赤长老。
只见赤长老缓缓把脚放了下来，身后的侍卫全都穿着随意，表情傲慢，甚至刀剑都扛在肩上。
目光落在暗处的两人身上，赤长老的目光微微沉了沉，抬步便带着人走进了大殿之中。
氏硝老人目光冷冷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大殿中站定，已经全然没有了方才的烦躁易怒之感，就连眉目间的怒意都好像瞬间被完美隐藏起来。
只见其正襟危坐，目光炯炯，身上的气度和威严更是没有丝毫保留地释放而出，任谁看都不会认为这是一个负伤在身的老人。
敬岚抬眼偷偷看着他，老人的身影和他们初至左偏殿时，那让敬岚觉得非常之高的第一面缓缓重合。
熟悉的感觉...
又是熟悉的感觉，敬岚明明没有见过这个氏硝老人，也从未见到过有这样气息的人。
可为什么，他的举动里，总是给敬岚很熟悉的感觉？
他究竟是什么人？
随着氏硝老人的压迫力逐渐弥散在空气中，蔓延至整个大殿的每个角落，嗓音才分外低沉地开口：“我怎么不知道，有什么说法，是应该我给你的。”
“你不知道？那就给我把你那徒弟召来，我告诉你他干了什么好事！”赤长老上前两步，把地面踏得震响，怡然不惧瞪着高座上的氏硝老人便开口喝道：“老子倒是要好好问问他，哪里来的胆子！”
氏硝老人没有任何神情，只是指尖微微扣了扣座椅的扶手，两侧的通道里就飞快地涌进了两列身着盔甲的侍卫，步伐整齐，分别在大殿的两侧站定了步伐。
赤长老目光一沉：“你什么意思？！”
氏硝老人目光缓缓扫过赤长老身后的一众侍卫，苍老的嗓音分外低沉：“赤长老本也为军士，过去的风纪与礼制，莫不是都已被遗忘？”
“风纪？礼制？”赤长老缓缓扬起头，提出重刀剁在地上：“那烦请宫主，请主事大人出来，好好指教一番，绝异天宫的法制啊！”
听到身旁瑚鸦嘀咕了一声倚老卖老以大欺小，敬岚赶紧伸手把瑚鸦的嘴捏住，还好有兵门的侍卫分隔加上声音小，赤长老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
氏硝老人眉头微微沉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只怕应该先问问，赤鸿做了什么，以至于让主事将他从鹏阁排除吧？”
赤长老布满皱纹的脸绷了起来，语气突然带上了一丝讽刺：“氏硝，你还真敢问啊！身为宫主，别告诉我你闻不到现在大殿里这股浓浓的气味！”
语罢，赤长老骤然抬起重刀，直直指向大殿侧面，秦笑渊和敬岚所在：“凌谷苍然带了什么东西回来，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吧？！就在当天，我的小队就有一个队长身首异处，四门皆看在眼里，你莫不是想包庇！”
“哎？赤长老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呢~”
赤长老话音刚刚落下，一个略有些苍老的女声紧接着就从门外传了进来，人未至，一股浓郁的香风就先从门口吹入。
一个身着金色长袍的妇人随着这股香气，一步一曳慢慢行入了众人的视线之中，长长的毛绒披肩直垂到脚跟，即便脸上已经布满了细纹，可音容笑貌，却无不透露着一股迷人的风韵。
那张与沙缘极为相似的脸，以及身后跟随的长长的女子队伍印入眼帘，敬岚脑海里只跳出三个字——沙长老！
看到她的出现，氏硝老人的面色更沉了一丝，敬岚都看到他的手，似乎紧紧扣着把手，手背上有细密的汗珠渗了出来。
“我不过是来找凌谷苍然那个不务正业，却占着主事之位的小混蛋算账。”赤长老斜眼看着沙长老：“难道说，沙长老也是为此而来？”
沙长老听得此话，顿时眯起眼掩嘴轻笑起来：“哎呀，虽然他确实有些不尽如人意，可我那宝贝女儿非看上了，我这老人家又能说他什么？”
“不过么...”沙长老的眼睛缓缓眯了起来：“我倒是不介意经赤长老之手，提前教教这小辈，何为规矩...您说是吧？宫主大人？”
话锋一转就指向了氏硝老人，氏硝老人紧盯着沙长老，语气骤然强硬了一分：“老夫的徒弟，何时轮得到你们来教规矩？！”
“宫主莫要较真嘛，我这不是同您说笑呢，毕竟您可是剑中三杰内，名曰‘双剑之杰’，我哪儿敢同您相论。”沙长老边笑着，目光边转向了秦笑渊：“我感兴趣的是，那边的灰衣小姑娘，究竟给我女儿，下得何等恶劣的毒，才能让她脚心皆溃呢？”
剑中三杰？！
敬岚一怔，他是，和师父一样的...
“说起来！”赤长老紧接着的话就将敬岚从沙长老的话里拉了回来：“从绝异天宫消失半年，顶着失职之过，带回来的却是毒者。”
“都说医毒一家，不知道...”沙长老接过话，就缓缓往前走了一步，目光游离着停在了氏硝老人脸上：“是毒...还是医呢？”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说秦笑渊，连敬岚都感觉氏硝老人的眼神似乎有些失神...
想到刚刚秦笑渊的话，敬岚还以为她有些夸大，现在看来，恐怕和她说的，差不了多少！
秦笑渊深吸了一口气，手微微握紧，骤然抬步就要绕过兵门侍卫上前去。
不料，刚刚迈出半步，一道嗓音却淡淡传入了殿内：“沙缘的伤势已在治疗，至于这个毒者，兵门似乎没有义务，向你们报告。”
顺着声音望去，对面的通道里，凌谷苍然身后跟着域无忧，缓缓走了进来。
不知道是因为伤势恢复还是他用其方法做了掩饰，凌谷苍然面容上，已经看不出分毫的病色。
域无忧蹦蹦跳跳，一进大殿就笑着朝沙长老挥了挥手：“沙姨，你放心，我妥妥的给沙缘姐姐治好，一点儿疤都看不出来哦！”
沙长老目光在地面上垂了一瞬，又缓缓抬了起来：“无忧啊，你办事我倒是放心，毕竟，你可是域长老的儿子呢。”
域无忧不好意思笑着抓了抓头：“嘿嘿，沙姨您过奖了，不过这次啊，还是师父让我来帮忙的，我爹都不管这些事情的啦。”
沙长老眯起眼轻笑了两声：“也难为风长老，既要专注于辅佐宫主，还能分心照顾我家沙缘，这一趟，你可得代我好好谢过他。”
域无忧小鸡啄米般点头：“一定一定，沙姨你放心，肯定传到。”
域无忧话音刚落，那已经不愿再听这极其假的问候的赤长老就冷笑了两声，目光紧盯着凌谷苍然：“老子还当你要躲在你师父背后做一辈子缩头乌龟，没想到你居然还敢自己出现。”
凌谷苍然没有回话，行至殿中先朝氏硝老人行了一个礼：“参见宫主。”
看到凌谷苍然，氏硝老人的注意力又集中在一起，眉头紧皱盯着他：“你来此地做什么？！”
凌谷苍然沉默了一刻，却只是朝氏硝老人行了一礼，一言不发转过身，域无忧很知趣地退到了一边。
面朝赤、沙两个长老，凌谷苍然目光漠然，开口就将所有人都一惊：“两位长老大可直言，何行何为凌谷自知，自半年前起，皆为凌谷自主所行，并非宫主之令。”
“哼，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么？！”赤长老一吹胡子，冷笑道：“依照门规，宫主，这主事之位，即便是你，也没有理由再留了吧？！”
“赤长老！怎么和宫主大人说话呢？”沙长老摆了摆手，嘴角笑意缓慢扩大：“主事易位怎可如此随便，依我看，还是听听主事大人，要如何解释，这满屋子的气味，还有这位毒者姑娘，对缘儿下毒的事情吧。”
注意力再度被沙长老一句话又引回了秦笑渊的身上，凌谷苍然的目光也转了过来，视线在秦笑渊压在颈上的围脖处停住。
秦笑渊把刚刚迈出的脚不动声色收了回来，微微转身，把伤口所在对向了阴暗处，瑚鸦似乎犹豫了一刻，还是一言不发。
站在她最近的地方，敬岚很清楚感觉到她的呼吸快了很多，尤其是握着围脖的手都紧了紧。
沙长老话中之意就算是敬岚都已经很清晰的感觉到，他们这次很明显是针对秦笑渊来的。
无论凌谷苍然解不解释，沙缘的脚被秦笑渊的毒所伤是既定的事实。
而赤长老打着赤鸿被扔下去这件事情的名头针对凌谷苍然，把他顺理成章推到主事易位的局面，再由沙长老出言最终把矛头指向秦笑渊。
直白地说，他们的举动无疑是在说，如果凌谷苍然把秦笑渊交出去，那就可以暂时让他们闭嘴。
但一旦凌谷苍然不愿意交出去，那么他们将会揪住主事之位的过失，不罢不休地继续下去。
氏硝老人的样子，明显撑不住多久，继续下去肯定会暴露。
让他们知道宫主负伤在身，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把秦笑渊交出去，却又正中他们的下怀。
现在无论怎么做，都是不利于他们的，可如果一定要选一个，敬岚不自觉转头看向很明显紧张起来的秦笑渊，这些，她...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呢？
想起之前在宁海村时候，她告诉过他们，她身上为什么会有味道。
要是落到他们手里，以赤鸿对小知的种种行为来看，秦笑渊恐怕...
绝对不行！
敬岚转头紧盯着凌谷苍然，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但是如果凌谷苍然真的这么做，他绝对不会让他们把秦笑渊带走！
然而，凌谷苍然默默收回目光，却上前一步隔断了沙长老看向秦笑渊的视线，再度漠然开口：
“凌谷，并无解释。”
几乎是话音出口的同时，氏硝老人的座椅扶手就被生生掰了下来，刺耳的木头断裂声在暗蓝色大殿里不停回响。
“两位长老皆是赤风沙域旧臣，凌谷有一问请教。”没有等任何人说话，凌谷苍然却紧接着就开口道：“方才两位长老所列不假，但凌谷认为，从严谨律法所言，当属私人恩怨，请问二位，当初在赤风沙域之时，军内私人恩怨，是如何化解的？”
赤长老嗤笑了一声，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极其好笑一般，仰头就大笑了起来。
沙长老衣袖掩住了半张脸，亦是眉眼弯弯轻笑道：“主事大人，你莫不是想要和我们这些长辈，赌斗不成？”
“赤风沙域，一赌一斗泯恩仇。”凌谷苍然神情没有任何变化，注视着沙长老：“这两件事情，凌谷希望通过此法解决，不知两位长老可敢接？”
“你？和我们赌斗？”赤长老笑声渐息，喝道：“赌斗可不是普通决斗，有一方认输或是失去战斗能力之前，生死各安天命，旁人不得多言！你凭什么资格？”
凌谷苍然目光垂下一丝，又重新抬起：“两位长老，可敢接？”
“哟呵？我不就闭关了这么些天，左偏殿居然都开始赌斗了？热闹啊！”
赤长老刚说完，另一道苍老的声音的就从侧面通道里传了出来。
见到走出的白须老人，域无忧原地就行了一礼：“师父。”
而凌谷苍然也回头微微颔首：“风长老。”
似乎因为风长老的出现，赤长老的面色沉了沉：“你来干什么？”
风长老摸着胡子笑了笑：“我来干什么？你们都赌斗起来了！这热闹我还不能来凑凑了？”
边说边走到了赤长老旁边，很随便拍了拍赤长老的肩膀：“都多大年纪的人啦？两个苍然年龄加起来都不及你的，我说你还真好意思和亲自和年轻人赌斗啊？”
“又不是我提出的赌斗！”赤长老一掌就将风长老的手推开，怒道：“别给我乱扣帽子！”
风长老笑了笑：“依我看，这是你儿子被扔出去了，怎么能让老子来找场子？让你儿子来打让你儿子来打！”
“你说什么？！”赤长老瞪了瞪眼，又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和沙长老对视了一眼。
低头沉思了一刻，非常反常地冷笑一声，语气豪爽起来：
“好！去把赤鸿叫过来！这赌斗，我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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