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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七章 表象的世界8


  

  灯光突然璀璨起来,各个角落里次第响起掌声。舞台上的四个演员站成一拍,向台下鞠躬致谢,换个方向,再次鞠躬,起身向下挥手。有数名少女上台献花,花都是统一制式的,显然是组织方安排好的。

  “这是折子戏么?”吕清广对慈悲大妖王抱怨,“怎么这个两幕的戏,就跳着只演第一幕的中间一节?怎么个意思?”吕清广的不爽是有来由的,演出的中断让他与被困的自己另一个元婴之躯的遥感被迫暂停,下次连接不知道更在何时。脱困的良策还有筹划出来,还没有想好怎么让被困的元婴之躯去跟等候的慈悲大妖王分身会合,吕清广不想放弃遥感沟通的机会。于是,吕清广将心神沉入紫府,在紫府里诵读剧本。

  波卓:很好。每个人都准备好了没有?每个人都看着我没有?拿眼看着我,猪!很好。我要讲话了。每个人都听着没有?每个人都准备好了没有?猪!我不喜欢在真空中讲活。很好。让我想一想。

  他沉思着。

  爱斯特拉冈:我走啦。

  波卓:你们想要知道的到底是什么?

  弗拉季米尔:他干嘛──

  波卓:别打断我的话!我们要是全都同时讲话,就谁也听不见谁了。我刚才说到哪儿啦?我刚才说到哪儿啦?

  爱斯特拉冈:行李。干嘛?老拿在手里。从来不放下。干嘛?

  波卓:啊!你干嘛不早说清楚?他干嘛不让自己舒服些?咱们试着把这问题弄清楚。他有没有这个权利?他当然有。问题是,他不要这个权利。这里面也有道理。他干嘛不要这权利?诸位,原因是这样的。

  弗拉季米尔:把他的话记下来。

  波卓:他想给我好的印象,好让我留住他。

  爱斯特拉冈:什么?

  波卓:也许我说的不太对头。他想要打动我的心,好让我打消抛弃他的念头。不。这样说也不对头。

  弗拉季米尔:您想要抛弃他?

  波卓:他想要愚弄我,可是他不会。

  弗拉季米尔:您想要抛弃他?

  波卓:他以为我一看见他拿东西拿得这么好,就会情不自禁留他下来给我拿东西。

  爱斯特拉冈:您已经讨厌他了?

  波卓:事实上他拿东西的样子活象只猪。这不是他做的工作。

  弗拉季米尔:您想要抛弃他?

  抛弃?吕清广是不可能抛弃被困住的另一个自己的,但是,现在他不得不选择放弃了。被放弃的当然不是另一个元婴之躯,仅仅是对剧本的诵读。再读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从开始读出第一个音,吕清广就在尝试与被困的元婴之躯产生遥感,一次次的反复尝试,连用户不在服务区的提示信号都没有收到,什么都没有,这表明,自己去读是绝不可行的。怎么办?活人不能被尿憋死,总得想点儿办法。吕清广在紫府里模拟出舞台的形态,拟化出角色,让他们按照剧本接着表演下去。

  波卓:他以为我一看见他不知疲倦,就会软下心来,改变主意。这就是他的可怜的诡计。好象我手下的奴隶不够用似的。阿特拉斯,朱庇特的儿子!嗯,我是这么想的。还有别的问题没有?

  弗拉季米尔:您想要抛弃他?

  波卓:想一想,我本来很可能处在他的地位,他也很可能处在我的地位。要不是命运愿意我们象现在这个样子的话。人各有命。

  弗拉季米尔:您要抛弃他?

  波卓:你说什么?

  弗拉季米尔:您想要抛弃他?

  吕清广意识到自己恐怕真的要抛弃掉希望了,很显然,自己想的貌似很恰当的办法一点用都没有,丝毫感应都没有。可是,侥幸的希冀却不肯熄灭,期盼着下一秒就会有奇迹,于是又坚持了下来。

  波卓:不错。可我并不仅仅是把他轰出门去了事,我是说我并不仅仅是在他屁股上踢一脚,叫他滚蛋;相反地,我出于好心,现在正送他到市场去,给他卖个好价钱。事实是,象他这样的奴才你没法轰他走。最好的办法是把他宰了。

  幸运儿哭泣。

  爱斯特拉冈:他哭啦。

  波卓:狗都比他更有志气。你既然可怜他,就过去安慰安慰他吧。去吧。擦掉他的眼泪,他心里会好过些,不觉得那么孤独了。

  弗拉季米尔:喂,把手帕给我,我去给他擦眼泪。

  爱斯特拉冈不肯把手帕给他。孩子气的手势。

  波卓:趁他还在哭,快点儿过去。

  爱斯特拉冈走近幸运儿,想替他拭泪。幸运儿狠狠地在他的小腿骨上踢了一脚。爱斯特拉冈手中的手帕落地,他退缩着,疼得直叫,在台上一瘸一拐地走动。

  波卓:手帕!

  幸运儿放下口袋和篮子,捡起手帕递给波卓,走回原处,拿起口袋和篮子。

  爱斯特拉冈:哦,猪猡!他把我的腿弄瘸啦!

  波卓:我早就告诉过你们他是不喜欢陌生人的。

  弗拉季米尔:给我看。他在流血哩。

  波卓:这是个好兆头。

  爱斯特拉冈:我再也走不了路啦!

  弗拉季米尔:我来背你。如果必要的话。

  波卓:他不哭了。可以说是你接替了他。世界上的眼泪有固定的量。有一个人哭,就有一个人不哭。笑也一样。因此,我们不必说我们这一代的坏话,它并不比它的前几代更不快乐。我们也不必说它的好话。我们根本不必说起它。的确,人口是增加了。

  弗拉季米尔:走着试试。

  爱斯特拉冈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在幸运儿跟前停住脚步,啐了他一口,随后走过去坐在土墩上。

  波卓:猜猜看,所有这些美丽的东西是谁教给我的。我的幸运儿!

  弗拉季米尔:夜难道永远不降临了?

  波卓:要不是他,我的一切思想、我的一切感情,都将平淡无奇。只知为挣钱糊口操心!至于什么是至真、至善、至美,我知道自己在这方向一窍不通。因此我不耻下问。

  弗拉季米尔:下问?

  波卓:这是约莫六十年以前的事了…………不错,约莫六十年了。从我的外貌看,你们准看不出来,是不是?跟他相比,我简直是个年轻小伙子,可不是?帽子!现在瞧吧。你们瞧见没有?

  弗拉季米尔:那么现在您要把他赶走了?这么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人。

  爱斯特拉冈:****养的!

  波卓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弗拉季米尔:您把他身上的精华全都吸干以后,就象……象扔一块香蕉皮似的把他扔了。真的……

  波卓:我受不了……我再也受不了……他目前的所作为……你们怎么也想象不到……真可怕……他非走不可…………我都要疯啦…………我受不了……我再也受不了啦……

  沉默。大家都望着波卓。幸运儿哆嗦一下。

  弗拉季米尔:他受不了。

  爱斯特拉冈:再也受不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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