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当头棒喝
于一段时间中被压抑起来的情绪，在这一刻，被郑毅全都一次性爆发了出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哪怕是面对必死绝境的郑毅也不曾滴下过一滴的泪水，现在却像是被开了闸一般止也止不住。他已经忘记了这是在战场，也忘记了关于自己的一切，他只觉得心中有万般的委屈，都迫不及待的都要冲刷出来。
“呵呵呵，凭什么，都凭什么啊，呵呵。”肩膀随着抽泣不停耸动着，郑毅一会哭一会笑，喃喃自语着：“凭什么选我啊，我不玩了，这不好玩，这不好玩……。”
死者无言，而劫后余生的人们也自顾自奔跑惨叫着，郑毅身边的人慢慢的减少着，直到自然形成一个诡异的血肉禁区。在修罗场没被清理干净之前，难民们都遵循着本能避开这一片恐怖的地方，没人去打扰跪着的郑毅。
断风打了个哈欠，从卡车上跳下来，走到郑毅的背后，踮了踮脚尖。
他还是没有郑毅高……。
“咳咳，郑毅，你跪着不难看吗？”断风咳嗽了两声。
不过郑毅已经沉寂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显然是根本没有搭理断风的打算，依旧在不停的嘀咕着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东西。这种状态，有一个十分高端的名字叫做“魔障”，但说白了却是很多人都碰到过的事情，那就是“一时想不开”。
“有点麻烦啊。”断风拉了拉自己的胡子，一不小心就揪下几根来，疼得他好一番呲牙咧嘴。“小子，我可不是你的奶爸，没这么多时间去专门伺候你，所以你别怪我啊。”
此时哭得越来越有节奏，也越来越带感的郑毅脑海里却在不断重放着那几个孩子的尸体被摆的整整齐齐的的样子，又慢慢的又浮现了那些在履带下化为碎肉的狰狞面孔。这些都慢慢的拼成了一张似曾相识，又完全认不出来的脸，它无神的瞳孔直愣愣的对着郑毅。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你还我命来。”
又有那些战场上死于郑毅手中的士兵拖着残破的身躯，开着被炸的七零八落的坦克，朝着郑毅慢慢逼近过来。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你凭什么杀我们，我们冤枉啊！”
天空也慢慢的失去了光彩，变成了一种血红的颜色，甚至干脆下起了血色的透明雨滴来，还没落地就消失不见了。成群结队的难民从四面八方涌来，围住郑毅，伸出遍布血淋淋伤痕的手臂来，哀嚎着：“你为什么不救我们，我们饿啊，你明明有这么多粮食，真自私啊！”
那个死在谢双强枪下的男子也爬了过来，从人群里钻出身子，凄惨的道：“我也是因为饿啊，你凭什么杀我，你好残忍啊。”
“你为什么要给我们粮食，是你害死我们的，你这个恶魔。”惨死的孩子们化为的鬼脸冰冷的道。
索命的声音在郑毅的脑海中汇成一片，不停的回荡着，只剩下两个字不断的重复：“恶魔，恶魔，恶魔！”
“都怪我，都怪我，这都怪我……。”郑毅看着逼近的鬼魂，只能被迫抱头蹲着，不断的自责。
就在幻觉即将彻底包围郑毅时，他的后脑勺却突然一痛，而且是撕心裂肺的剧痛。紧接着郑毅的额头狠狠的磕在了地面上，血色的世界就在这因为疼痛而产生的瞬间恍惚中，彻底的消散了。
与之一同消散的，还有数不清的冤魂，方才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大梦般随风消散了。
“我这是怎么了。”郑毅迷惑的抬起头，一摸后脑勺顿时发现那里肿了一个馒头般的大包，顿时一蹦三尺高：“我擦，那个生儿子没屁（河蟹）眼的打劳资，找死呢这是？！”
断风走到郑毅的面前，有些得意的放下挽起的袖子，张狂的笑道：“我打的，怎么，想和你爹练练，你这个没屁（河蟹）眼的怂货。”
“你！”郑毅顿时火冒三丈。
“得了吧，献丑献够了差不多就得了，亏你一个大男人还在女孩子面前哭鼻子，还有羞有臊没。”断风大大咧咧的道：“你到底是怎么从学院毕业的，表现的TMD的跟个新兵似的，见个死人你就哭，一开始我也没见你这样啊。”
断风这么一提，郑毅这才想起自己刚才似乎陷入了一个恐怖的噩梦中。要不是断风的那一拳，郑毅说不定就真的崩溃了，尽管崩溃的原因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郑毅自己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陷入癫狂状态的，只知道自己当时一股怒气上头，紧接着神智就不再清醒。他看了一眼仍躺在那里的孩子们，想要告诉自己这并不是自己故意的，但阴影终究挥之不去。
尽管断风当头棒喝打醒了郑毅，让他恢复了理智，但郑毅依旧认为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造成了这个不幸的结果。他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工程师，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更不想去肩负这个世界上的罪责，背负因为坦克世界系统的逼迫而带来的血腥。
这一切都不是郑毅自愿的，他很疑惑，为什么坦克世界系统偏偏选择了他，这并不是郑毅想要的。
“车长，别跪着了，只不过是几个本就活不长的难民而已，死了就死了。”谢双强作为一个小孩子，却有着最敏锐的观察力，走到郑毅勉强拄着枪半蹲下来。“你救不了他们的，这是命，一切都已经命中注定。”
云涛也凑过来道：“头儿，没事了啊，一切都会过去的，等你杀的人多了就没事了。”
“对不起。”两人的安慰没起一点作用，郑毅只是颓废的垂下脑袋，低声道：“我实在是太没用了，不配当你们的车长，一个连这个世界的规则都适应不了的废物却给人当头，这还真是个笑话。”
地球人郑毅，在异界忍了一个多月，终于身心俱疲水土不服，想放弃了。
“你说什么呢。”慕晓涵也跑了过来，拽着郑毅想要把郑毅拽起来，不料郑毅硬是跪的不动如山。“你真是个懦夫，我错看你了，给我站起来。”
“切，你当郑毅像你一样没心没肺冷血残酷啊，部下全死光了还这么开心。”林温柔也插嘴道，浑然不顾这话有多么大的威力，差点没把慕晓涵给一招秒杀。“郑毅乖，适应不了就不适应了，当自己多好啊”
人就是这么奇怪，如果只有慕晓涵一个人心灵受重创，她肯定会不依不饶的大哭大闹上三天三夜，折磨的所有来安慰她的人都无计可施时才有可能罢休。但在郑毅更需要安慰时，慕晓涵却不知道从哪来了一股勇气，直接就跨过了这道心中的槛：“人死不能复生，他们都是为了我而英勇战死，我也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至少也该成熟起来不是吗……。”
“头儿，慕晓涵都看开了，你还能看不开。”云涛期待的看着郑毅，既然认了郑毅当头，云涛自然不会希望郑毅从此一蹶不振的颓废下去。“这里危险，我们还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别跪着了好不好？”
“大家都散了吧，这家伙没人搭理了就不会有意思了，让他冷静一下。”有些不耐烦的断风摇了摇头，叉腰道：“这么大个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
虽然断风这么说，郑毅心里却清楚的很，自己是实在看不到出路了，也坚持不下去了。他虽然不会自杀，但郑毅已经打定了主意，那就是回到地球，再也不回这个充满血腥的世界中来了。
他本来就是多余的，这个世界多郑毅一个不多，少一个郑毅也不少。至于主线任务，什么抹杀惩罚，都随他去吧，或许在安静中消失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就在这时，一个并不是很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却是浑身包扎的跟个木乃伊似的还拄着拐杖的龙强。“我在想，既然你觉得不能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那何不去改变这个世界呢？”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闪电般划过郑毅的脑海，眼前也闪过了一丝光亮，他看向龙强道：“可是一个人凭什么改变这个世界，我又不是超人，我更不是什么救世主。”
“至少你能够尽量去改变自己身边的东西，不是吗，只要努力总会有不同的地方，哪怕小的根本看不见。”
龙强伸出缠满绷带的左手，示意郑毅拉住它，同时用了无遗憾的轻松声音道：“三营的弟兄们因为一个改变的梦想而战斗到弹尽粮绝，虽然他们看不到了，但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努力将有可能带来一个完全不同的雨花城。你要是有自己的想法，也可以放手去拼一把，或许真的能行呢。”
“可是我连几个孩子都救不了。”郑毅茫然道。
“现在不行，以后也不行吗，既然愧疚了一次，还要愧疚第二次吗？”龙强面勉强的半蹲下来，把手伸的更靠近郑毅一些，微笑道：“相信自己的力量，能办到的，没必要像一个弱者那样去适应这适应那。男儿膝下有黄金，既然跪下了，就要有勇气站起来，现在拉住我的手。”
郑毅犹豫了几秒，慢慢的伸出手，握住了龙强满是纱布的手掌。
“拥有坦克世界系统的力量，我为什么就没有胆量去改变我力所能及的事物呢，竟然想到了死，我还真实愚蠢之极。”郑毅猛地站了起来，看向四周关切的看着他的众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在心头。“我哪怕是改变不了世界，不也同样改变了他们的命运，也许只有放弃了那才是真的失败吧。”
就在这时，远远的传来了一阵欢呼声，然后漫山遍野的士兵从工事和战壕里跳了出来大喊大叫，甚至拥抱着在泥地里打滚。
“赢了，赢了，打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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