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悲伤的剑
大战已过三日,可是,整个天南武林都在津津乐道那一场战斗。一时间,天南剑庄又是威名赫赫,络绎不绝的人来拜访祝贺。
今日,天南剑庄闭门谢客,难得清静一日。
可事实呢,却清静不下来。
“不戒,你又偷我酒喝了啊!?”李啸天提着扫帚,追着不戒打。
不戒一脸霞红,打着嗝,说道:“贫僧怎么会偷你的酒喝呢?”
“还不承认!”李啸天虎目一瞪,喝道:“酒葫芦还在你背上!”
“啊!”不戒一惊,醉眼朦胧,连忙去看背后,可是,什么都没有!
“哎哟!”不戒怪叫,是李啸天趁着他不注意,一扫帚打了下来。
另一旁,陈乾元正在给躺在摇椅上的陈天均和苏芝茹按摩,用自己的内力,给二人消除体内暗疾。
听得不戒怪叫,苏芝茹一惊,说道:“哎呀,啸天,别把不戒打坏了。”
“这贼和尚皮糙肉厚的,比我都抗打!绝对打不坏的。”李啸天追着不戒,大叫道。
“伯母,不用担心他俩,他们就是这样。”陈乾元说道。
李啸天和不戒二人,两人一天都是疯疯闹闹,就算身上有伤,两人在病床上都要闹,谁叫,他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咚咚咚。”传来敲门声。
李啸天立定,暗骂道:他奶奶的,烦不烦,天天有人来拜师。自从那一战陈乾元代表天南剑庄战胜后,不少人都慕名来拜师求艺,可是,陈天均已打算不过问江湖事了,纷纷拒退。
“大哥,我去开门。”李啸天抖擞精神,拿着打不戒那根扫帚,准备把那些烦人的家伙“扫走”。
“咚咚咚。”敲门声又响起了三记。
“敲什么敲,来了。”李啸天粗鲁叫道,若不是有苏芝茹在一旁,他早就土匪开骂了。
“吱。”李啸天打开大门,叉腰仰首,大声呵斥道:“哪个不长眼的家伙,不知道我们剑庄闭门谢客吗?”
外面那人一愣,说道:“我咋成不开眼的家伙了?”语音轻柔,犹如三月的江南烟雨落下。
李啸天定睛一看,脸色尴尬,谄笑说道:“不不不,不开眼的是我。”
“你拿着扫帚干嘛?”那人问道。
“啊!哦。”李啸天连忙在地上胡乱倒腾了两下,说道:“我来扫门口。”
“陈乾元在吗?”那人微低着头,轻声问道。
“在在在。”李啸天一脸谄笑,大头直点。
“啸天,对人要客气,劝走就是。”李啸天土匪心性,陈天均已然知晓,担心其言语无礼,伤了旁人。
李啸天心底郁闷,回头说道:“大哥,是找你的?”
“找我?”陈乾元愕然。
陈天均依稀听得是女子的声音,心底暗笑,说道:“啸天,把客人带进来吧。”
“大伯,你确定?”李啸天小心问道。
“什么确定不确定,带进来!”陈天均喝道。
“啊。”李啸天张嘴应了一声,耷拉着脑袋,犹如战败的士兵一样,领着那人进来。
李啸天身高体壮,那人走在他后面,完全看不到影迹。
“不戒,给客人端杯茶来。”陈天均朝不戒说道。
“好嘞。”不戒从李啸天扫帚下逃生,欢天喜地跑去端茶。
“陈大伯,伯母,您们好。”那人从李啸天身后走出,低声问好。
“是你!”陈天均看清楚那人,大怒而起,戟指而对!
*****
大河汤汤,浩浩荡荡奔流。
河心小岛上,两个人相对而立,静默不动,若如亘古而生的磐石一般。
“你很强。”头戴斗笠的瘦削男子说道,嗓音低沉,恍若是从幽深的地狱中传出来。
“强又有何用?”对面那人微微摇了摇头,慢慢揭下了硕大的斗笠,抛入急流之中。
水浪奔流,卷着斗笠而去。
那人目视斗笠被卷走,被乱发遮住的眼眸闪着哀伤,“在这个身不由己的江湖,再强,你不过是大江大河中的一粒沙尘。”
“逃不过的,斗不赢的。”
瘦削男子不语,只是,斗笠下的那双死神一般的眸子,盯着那人的剑,那人的手。
那是绝顶剑客的手!
剑若出鞘,必定爆发通天的光芒。
可惜,是落魄的剑客,悲伤的剑。
和自己不同,自己是落魄的剑客,可是,却是有忘我的剑!
这两人,正是粗豪怪客和黄泉,两人一跑一追,纠缠了三天三夜,直到,这长江边才停下。
大江奔流,这个江湖也在奔流,古往今来的剑客,又有多少能跳出这奔流的江湖呢?
黄泉不想,也不需要想。他的一生,只要有剑即可!
剑即是他,他即是剑!
“出剑吧。我想看看你的剑。”黄泉右手扣上的天下皆惊的黄泉剑。
这是,黄泉第二次在对手握剑之前,握上剑柄。
第一次,是他遇上剑皇。在剑皇那柄黄金大剑前,他的黄泉剑在铮鸣,他的血液亦在轰鸣。
他是剑痴,他忍不住要拔剑。
“唉。”粗豪怪客长长一叹,右手扣上了剑柄。
“轰!”一个大浪袭来,溅起滔天的浪花,水珠簌簌落下。
拔剑了!
光芒闪过天地。
天地万物,莫然静止,那淘飞的浊浪,那溅落的水珠,静滞空中。动的,只有黄泉的剑!
寂寂一剑,犹如天外飞来,无声无息。
是寂灭。
是黄泉九剑第一剑——寂灭。
寂静中,天地皆灭!
那一边,蓦的升起熊熊烈焰,焚天烧地,如赤色天河倒泄般,滚滚将那一剑压住。
“是你?”黄泉停下剑,一向低沉的声音,莫名升了几分。
“是我。”粗豪怪客低头看着自己的剑,在他内劲的驱动下,已然化作一柄炽剑!
*****
天南剑庄内,陈天均怒极惊起,怔怔指着前方的人。
来人,正是栖霞剑派掌门凌风度的女儿——凌小薇!
听得陈天均大喝,凌小薇身子一震,头低得更低,说道:“陈大伯,是我。”
陈天均怒气冲冲,说道:“你来我天南剑庄作甚!?”当日,凌小薇带着贺青衣来天南剑庄强退婚约,虽然于情于理没错,可是,这对陈天均而言,是一种侮辱!
凌小薇不敢言语,默默低着头。
“你是高贵小姐,我们天南剑庄高攀不起,请回吧。”陈天均拂袖而走。
“大伯,茶来了。”不戒端着茶,欢欢呼呼跑了出来。
陈天均大手一拍,顿时将那茶杯拍落在地,怒道:“喝什么喝!”
茶杯触地崩碎,嗤啦作响。
凌小薇身子悚然一惊,似是半夜听闻惊雷。
不戒摸了摸锃亮的光头,看着走进里屋的陈天均,喃喃说道:“我没偷喝茶呀。”
“唉。”苏芝茹长叹,说道:“凌姑娘,你还是请回吧。”说罢,苏芝茹追着陈天均而去。
忽而清风吹起,荡起凌小薇的裙角,身影凄凄,我见犹怜。
李啸天瞟了瞟陈乾元,又瞟了瞟凌小薇,见二人沉默不已,良久,叹道:“凌姑娘,你还是回去吧。”李啸天只是面上粗鲁,心底比谁都清亮,面对正事绝不会胡搞。
“我就想来看看你。”凌小薇慢慢抬起了头,泫然欲泣,看着陈乾元。
风中,陈乾元的头发舞起,恍若此时陈乾元纷乱的心绪一般。
凌小薇说道:“我错了。我当日不该......”
“不。”陈乾元突然打断凌小薇的话语,仰起头,长长一叹,说道:“我们谁也没做什么,谁也没有错。”
错的,只是恨不早相逢的命运。
如果,那日陈乾元不曾上栖霞山,就不会救下凌小薇,就不会使凌小薇芳心暗许。这都是命啊。
凌小薇为了追逐自己的爱情与梦想,不顾天南剑庄颜面毁去当年婚约。谁知,她当年许下的“未婚夫”,居然是她如今要追逐的爱情。
天意弄人!
一切都晚了。
“看了你,我就心满意足了。”凌小薇叹道,“我要走了。你......你要保重。”倏尔转身,凌小薇单薄的身子犹如风中的细草一般,使尽全身力气,转了过去,空中,闪烁着几滴光亮的泪水。
凌小薇渐渐走去。
“你要去哪儿?”身后,传来陈乾元的笑声,凌小薇正跨步出门。
“江湖。”
*****
大浪滔天,滚滚大江上,两人持剑而立!
“再来。”黄泉持剑又攻来。
炽剑抖动,滔天的烈焰在江面上升腾,虚空中,恍若活物的火莲在摇曳摆动
。
“咿咿呀呀。”黄泉剑有亿万鬼灵在**嘶吼,滚滚黑雾中,鬼将挥舞着战刀,怨灵持着泣血的剑......
黄泉挺剑而进,连绵的剑势犹如长江大河般滔滔不绝涌来,剑光飞腾,剑气纵九霄!
烈焰焚天,粗豪怪客炽剑疯燃,烧得虚空扭曲,荡起千万重烈焰,接下黄泉一剑又一剑!
黑色的剑光天地激越,赤色的烈焰纵横八方,在虚空中激烈碰撞交击,漫天落下无量的花火。
“彼岸花!”黄泉长剑倒提,那滔滔江水似乎化作了阴间里的黄泉一般,浊浪滚滚,一朵一朵妖冶的彼岸花从江水中升起。
黄泉有花,名为彼岸。
一花,送君到彼岸!
粗豪怪客眸子精光闪烁,映着那一朵朵升腾而起的彼岸花,看到了那花上的死亡气息,手中炽剑暴涨,剑光贯穿天地。
“天火焚城!”
那虚空中摇曳的火莲,被这通天剑光一引,簌簌落下,恍若天外陨石般,击沉大地!
“轰轰轰.....”
暴烈的火莲与妖冶的彼岸花连连相撞,火光暴卷,血色妖娆,在这滔滔江水上盛开了一场又一场浩大的繁花盛宴!
可惜,这里面全是无尽的杀机!
“唰!”
一道剑光划破乱卷的光芒,好像闪过黑夜的一抹流光,那剑光之后,是黄泉瘦削的身影。
粗豪怪客挺进一步,他不能让黄泉的气势全部爆发出来,要在他爆发之前,挡住这一剑!
“铿!”
炽剑横空,架住破空飞来的黄泉剑!
炽剑如火,黄泉剑闪着死亡的光芒,一者犹如横亘天地的锁链,一者,是斩天灭地的死神之刃!
“哈!”黄泉奋起神力,背后升起滔天涌动的黑舞,百鬼嘶鸣!
“嘭!”
两人拼力对战,粗豪怪客脚下那一方小岛耐不住这等浩瀚力量,轰然塌陷!
乱石激飞,浊浪飞腾!
粗豪怪客避开黄泉一剑,持剑在汤汤浊浪中一搅,水火相融!
“天下未济!”水浪如龙卷般升起,里面,有炽烈的火光在跳动。
黄泉战意高昂,气血直冲九霄,看到这水火相融的一剑,心底暗暗喝彩,没料到这人居然有此等修为!
“杀!”
黄泉高喝,长剑捣出万丈光彩,天地蓦然一黯。
“渡!”黄泉剑刺出,虚空爆震,一道凛冽无匹的剑光直向那道水火龙卷击去。
这是黄泉九剑第八剑!
渡,渡君入黄泉!
这柄剑,就是阴阳之间的渡船!
“哈哈!”粗豪怪客长啸。
“天下未济”与“渡”碰撞,水浪暴卷九霄,火光席卷八荒,那道剑光直如瀚海波涛中的渡船,激荡冲撞,爆散出一道道撕裂苍穹的寒光!
水花乱舞,火浪激飞!
两人踏波逐浪,剑影翩翩,飞舞纵腾,人影来来去去,互相交击不断。
“唰!”
粗豪怪客一剑划出,浊浪滚滚涌起,犹如天河倒泄一般,滔天压向黄泉。
剑光爆闪,黄泉横剑一划,那片水幕蓦然分成两截,身影如鬼魅,黄泉倏尔穿过那罅隙,手中黄泉剑寒芒凌冽,刺向粗豪怪客。
那一抹寒芒落在粗豪怪客的眸子中,冰寒凌冽,是刺向心底的一剑。他重重一叹,似是想起了自己过往的重重心事,整个人气势涣散,手中的炽剑化作原状。
“唉。”粗豪怪客悲叹,手中长剑轻轻一划,没有风声,没有劲力。
似乎很平凡。
黄泉剑刺来,与那长剑轻轻一交,黄泉整个人倏尔大震,心中高昂的战意顿时涣散。
黄泉持剑立定,在水面上静静而立。
这一剑,是心剑。
是悲伤的剑。
让不懂悲伤的黄泉,也悲伤了。
他想起了自己出生第一眼,看到的那一抹血色;想起了自己义父死亡时,骇然惊恐的眼神;还有,自己漂泊江湖的风尘......
岁月如潮,悲伤似浪,一波又一波击打在黄泉那颗孤独的心上。
天地静默,粗豪怪客目光悠然,看着苍天,黄泉忘记了出剑,在自己的心海中沉浮。
良久,良久......
“它叫什么?”
“悲伤。”
江湖快意,呼啸流血,在这之下,全是悲伤。
黄泉收剑回鞘,问道:“为何不回去?”
“回去?”粗豪怪客凄然一笑,说道:“十八年前我就叛出了,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回去?”
黄泉不语。
“我要离开这一界了,黄泉兄,若是我儿在江湖上命难,烦请出手相助一二。”
黄泉仰头看了看苍天,问道:“你要去哪儿?”
“天界。”粗豪怪客从怀中摸出一方令牌,赤色如火,上面铭刻着古老沧桑的花纹,写了一个大大的“界”字,“我拿了赤金令,寻找了十五年的路,如今,终于可以去天界了”说道最后,粗豪怪客有些激动。
“你能放心得下?”
“这是他选的江湖路,他要自己走。”
*****
白驹过隙,倏然又过一月。
“你们真的要走?”陈天均怔怔看着陈乾元三人。
陈乾元颔首说道:“要走。上次算先生说鹤无踪前辈会在群英会出现,若是此次找不到他,那不知何时能找到他了。”
陈天均心底一痛,他知道,陈乾元并不是非要去找鹤无踪,是要通过鹤无踪的线索,找到陈天昊。
“好吧,你们去吧,江湖太大,该你们年轻人去闯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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