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我输了,他却死了
（昨天出去了，今天补起。晚上还有一更。）
天穹旭日跳出，两道沛然剑光冲天飞起。
一道，金光闪耀，龙气飞腾，映得百里之内的茫茫云海皆是一片金黄之色。另一道，死气翻滚，剑光冲斗牛，滔滔剑气似有百万鬼神在嘶鸣。
两道剑光猛烈碰撞，轰隆作响，恍若惊雷霹雳一般，无数的剑影在飞射，无尽的剑气在狂飙。十年一战，分别十年的两大剑客今日终是一剑对一剑。
浑身金光笼罩的剑皇唐凌天气势雄浑，面目刚毅，有多年来在沙场上磨练出来的不屈战意，双手轮动镇国大剑，金光闪溢，在泰山之巅狂奔突进，万夫莫敌！
黄泉剑出黄泉涌，荡尽天下无英雄！
一柄黄泉剑在手，头戴偌大斗笠的剑痴黄泉默然不语，一剑便是一剑，绵绵不尽，滔滔无穷，犹如东海猛浪一般，不断翻卷而来。
当！
两人狂霸对拼一剑，镇国大剑化作一抹金光斩落，劈天裂地。黄泉岿然迎上，身形飚射，便是一剑燎天上举，气焰滔滔，格住唐凌天这一剑。
几多年来，唐凌天纵横沙场，早就将剑术中的花俏剑式剔除，此番一旦近身，他更是悍勇，体内气血沸腾，阵阵轰鸣炸响，真气倏尔流转在双臂之上，气劲下灌，镇国大剑更添神光，猛然下压而去。
只听一声闷响，双脚着地的黄泉在镇国大剑的沛然雄力之下，已经踩踏陷了脚下一方大地，层层积雪不断冲飞而起。
“黄兄，小心了！”唐凌天轻喝一声，再提气机，背后有五道黄金龙气飞卷而起，盘天长吟。唐凌天双手斩剑，双脚更是趁着黄泉中宫空当，狠狠踹了出去。
沙场征伐，谁管你怎么杀的人，只要能杀了敌人即可！从小就被这样教导的唐凌天，虽然没有养成低劣招式制敌的习惯，但是每次对战之际，便是动用所能，竭尽全力奋战。
百万大军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上有大剑压顶，又有双脚踹来。黄泉心思电转，一来是不可转过长剑防身，那不仅是输了先手，还会让自己一再下堕气势，二来，唐凌天这一脚也确然霸道至极，直取胸前檀中大穴，万万不可让其功成。
“嘿。”黄泉冷笑一声，果断决绝，左手探出，抓捏成拳，蕴含莫大威势的一拳直直轰出，与唐凌天的脚掌对撞在了一起。
闷声爆响，黄泉撤剑后退，不再与之僵持，整条左臂都在微微发颤，刚才和唐凌天狂猛硬拼了一击，整条胳膊都震麻了。飞退到另一边的唐凌天也不好过，双脚是钻心的疼，黄泉这一拳虽是后发制人，但是气势无双，硬生生击退自己。
“十年未见，黄兄修为日深，真是可喜可贺。”唐凌天笑着拱手说道。
黄泉一如平常的沉默寡言，手腕翻转，道道剑华诞起，长剑升起袅绕黑雾，浓郁煞人，“我要出剑了。”话音未落，他整个人的气势暴涨，节节攀升入九天，有神魔不敢近之凶悍。
金色剑光挥落，唐凌天肃然应战。相隔十年，当年黄泉有七剑，便败尽了半座江湖的剑客，此番归来一战，七剑又生两剑，黄泉九剑，想必风采将更上一层楼。
十年之前，剑痴与剑皇一战，便遥传江湖十载，今日一战，也将是后来无数学剑儿郎所向往的英雄典范。
***
距离泰山颇远的一座山巅，一身紫袍的轩辕怀抱家传圣剑轩辕剑，举目远眺，默默注视着这一战。在他身旁，另一个平凡普通的中年汉子双手负后，与轩辕并肩而立，共看这一场十年决战。
轩辕瞥了眼身旁的中年汉子，没有武学大宗师的万千气象，反倒是有满身的红尘气息，如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一般。旁人不知，但是他轩辕知道，当年自己从上一任家主手中接过轩辕剑的时候，这人就在一旁，含笑不语。后来，上任家主死时还格外嘱托自己：轩辕家族，不该沦落至此！
“易先生，黄泉和唐凌天一战，你如何看待？”整顿思绪，轩辕问向昨日夜里才找上自己，邀自己一同隐蔽观战的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憨厚一笑，似乎有些寒意，搓着手说道：“唐凌天悟达意境已有三载，顺风顺水，在武道上每一步都走得很实在。反观黄泉，先有已是天人之境的燕谈歌助其一剑，又有青莲剑仙衍化剑法，一入意境，便是乘风波浪，万里扬帆，几有一日千里的气象。”
“燕谈歌？”轩辕凝眉沉思，问道：“当年正阳宗那个燕谈歌？”
中年汉子微微颔首，看着被旭日曦光映照得金艳艳的苍茫大雪，神色亦是苍茫。
“当年燕谈歌年及弱冠，一手九歌剑，就在门人万余的正阳宗内杀出赫赫声威，成了正阳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四帅之一。这么多年过去了，易先生，以燕谈歌天人之资，不应该才是天人之境啊？”轩辕偏头问道，颇为不解。三十年前，在他们五大宗师尚未崛起之时，江湖便流传着燕谈歌九歌一剑的无敌传说，甚至有人将年纪轻轻便向天道进军的燕谈歌称作当世唯一能比肩阴阳老人之人。
“这也怪不得他。”中年汉子摇了摇头，“这么多年来，他有他的放不下。”
放不下，放不下正阳宗当年的无敌威势，放不下阳尊对自己的悉心指导，更放不下正阳宗当年战死的八千门人兄弟！
他燕谈歌，在正阳宗覆灭之时，便没了向天道进军的雄心，他只想光复正阳宗，让江湖再传正阳之名，三十年！一百年！甚至万世不灭！
轩辕默然，没料到如今江湖居然还有此番痴人，想来，自己家族传承近三百年的宏伟目标，也是微微苦笑。
痴人何须说痴人啊。
中年汉子看着轩辕寂寂苦笑，似乎看穿了其心思，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轩辕，你我两家族近千年之谊，将来，你家族的荣光必将在你手上复兴！”
轩辕淡漠无语。
***
大雪暴卷，一道漆黑剑光如匹练，寂然无声，斩尽红尘飞雪。
唐凌天背后生出七道黄金龙气，呼啸盘踞，面对黄泉的“寂灭”，镇国大剑铮然鸣响，道道龙吟惊天起，“斩龙！”
寂灭归虚，斩龙破天。黑色剑光与金色剑光不断轰击碰撞，在天地间阵阵炸响，漫天黑金两色剑气在飞腾。
“彼岸花！”黑雾升腾，黄泉身形不见，隐匿在黑雾之中，只见纷乱剑光在冲涌，化作一朵朵赤红妖冶的彼岸之花在空中沉浮。
三千彼岸花，带人入黄泉！
血红花朵在旋转，一身金光的唐凌天狂发飞扬，镇国大剑呼啸铮鸣，不断砍杀在就近飞射来的一朵朵妖花之上。
苍穹之上，有金色剑光飞泄，有支离破碎的红花缤纷。
两人鏖战不休，只听天地之间响起一道惊鸣，黄泉人剑合一，来往不可追，一抹凛冽剑光直指唐凌天眉心而来。
这一剑，名曰“无间”！佛经有云：无间生死途，来往黄泉路。
黄泉的剑，就是死亡的剑。一生求证剑道极巅，在黄泉心中，天下苍生，万象红尘，不，这些都不是他的剑道，他的剑道只有剑。
如果说唐凌天是为镇守国门而练剑，那黄泉只是为了剑而练剑！
一生极于剑，唯能极于剑！
凌寒剑光还未抵达皮肤，唐凌天已觉一股森寒剑意透心而来。猛然长喝一声，且不论身旁兀自狂飞的三千彼岸花，大剑当头举起，狂霸砍下。
“十万剑气斩龙壁！”
一剑之下，有十万金光剑气狂卷飞扬，苍天之上，九道黄金神龙飞出，袅绕十万剑气。
大剑与黄泉剑生猛对拼一击，只听炸鸣之声。
黄泉借力飞退，手腕轻抖，簌簌剑气飞扬，朵朵剑花缠绕，一剑接一剑，一花接一花，连绵不绝，生生不断。
十万金色剑气舞动长空，比之当日独孤茹雪模仿学习的“十万剑气斩龙壁”不知高出多少境界。独孤九剑收尽天下剑法，欲穷人间剑术，问达天道剑术，但是江湖之上也有人诟病于此，求多不求精，杂却不成纯。唐凌天这一剑“十万剑气斩龙壁”，大气磅礴，肆意无匹，一时间疯涌而下，直如九天银河崩泄，翻卷天穹而下。
当年独孤茹雪是从自己母亲手上学过这一剑，已得九分形似，但是其中的沛然神意却不足七成。哪怕是独孤茹雪此时亲眼看到这一剑，也会心中思量，在剑道之上更进一步，甚至可以将糅合了剑皇“十万剑气斩龙壁”与蜀江剑王“一剑断三江”的“葬龙”一剑更加提炼精纯，气势更上一层楼。
十年之前，黄泉便已见识过唐凌天这一手“十万剑气斩龙壁”，气势端然无敌，犹如神仙手笔。此时应付起来，长剑婉转，百万剑花绽放，无量剑气冲霄飞起，背后的滚滚黑雾更是铺天盖下。
“轮回啊！”
一道证长生，一剑问轮回。
悟剑十年，是为有二，其一便是“轮回”一剑！
黄泉又出一剑，漫天有各类异人气象化出，有挺剑怒喝的铁剑士，有一剑拦江的沧浪剑客，有一舞倾城、再舞倾国的剑姬......
仗剑江湖几多载，黄泉一生为剑，当年挑翻半座江湖的剑客，死于其剑下的剑客又不知几何。这一招“轮回”，颇有仙人气象，甚至“请”动了当年败死于自己剑下的无数剑鬼。
十万剑气，又如何！？
一人一剑，便可破你十万！
轮回一出，各路当年剑豪重现英姿。铁剑士一柄赤红锈剑递出，赤色剑气滚滚而来，若如钱塘鬼潮一般；沧浪剑客一剑化出，气势惊人，唯有一道剑气斩落，呈斩天之姿，慨然斩开天地；剑姬手中细剑如柳眉，轻抖之下，便有无数花瓣剑影翩然落下......
远处，轩辕看到这一幕，不住感慨：“钱塘铁剑，沧浪剑客，公孙大娘的弟子鱼玄机......十多年了，这些人或死于江湖，或退出江湖，世人都可能忘记他们了，实在没想到，黄泉居然还留住了他们每一人一道剑意。”
中年汉子双手负后，淡然一笑，“钱塘铁剑每年在钱塘怒潮中一剑斩天地大潮，此时这一抹剑意，便有钱塘鬼王大潮的磅礴气势。沧浪剑客当年与黄泉死战与扬子江头，最后悟出一剑拦江，堪称天人一剑，此番一出，也颇有当年六七分神意。鱼玄机当年败与黄泉剑下之后，也是退出江湖多年，不做游侠江湖的倾国女子，反倒安心做一个教习舞术的剑姬，可惜了，可惜了哟。”
“黄泉十年不出剑，今日出剑，便有十年风范。唐凌天这一手‘十万剑气斩龙壁’算是被破了，也不知道下一手他如何阻挡黄泉的剑。”轩辕说道。
天上有各路剑客气象化出，不断轰击而来，十万剑气倏尔便被化解溃散，漫天洒落，好一场浩浩汤汤的金雨落下。
唐凌天一手提剑，左手箕张，抓取天上盘飞的九道黄金神龙，瞬息化作九条游水小龙在其掌心，“黄泉兄，小心了呀。”
黄泉不置可否，又是挺剑攻来。
漫天剑气飞扬，赤红妖花飘飞，只见两道剑光不断在空中剧烈交接碰撞，不断炸响一声声惊天动地的轰鸣之声。
唐凌天一剑横舞而出，横贯长空，黄泉提剑格挡，左手剑指点出，亦然有丝丝剑气飞射。
“九龙镇山河！”剑皇陡然爆喝，左手金光缠绕，九条游水小龙盘做一团，九首朝外，恍若皇帝手下那一方九龙国玺一般，当头拍下。
“渡！”黄泉嘶吼一声，浑身气机乍露，黄泉剑化作一抹流光，极致剑意，直取唐凌天中宫。
山河动，剑气崩，剑皇出手之快，黄泉这一剑还未完全递出，整个人便被一掌拍在了右肩之上，猛然下坠。
唐凌天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适才黄泉一剑虽未及身，但是其中无敌剑意已然透入他体内，带起不小伤势。
黄泉身躯犹如一颗陨星般轰落在泰山之巅，砂飞石走，飞雪席卷，久久不见身影。
剑皇摇摇晃晃飞回地面，体内气机一片溃散，口鼻溢血。十年一剑，黄泉悟剑十年，又得燕谈歌和青莲剑仙之助，入意境便是千里一日，乘风破浪，唐凌天与之鏖战一番，虽是痛快酣畅，但也是一身伤痕。
远处，中年汉子细眯着眸子，远远眺望泰山之巅这一战，“要完了呀。”
“照这样下去，就是黄泉输了呀。”轩辕低低一叹，平心而论，自己是江湖剑客，虽然和剑皇唐凌天多年交好，但是自己是打心底里对黄泉有钦佩。
剑客惜剑客。唐凌天是为国守国门的剑皇，十年江湖路，但骨子里还是不像江湖人，哪怕是这次群英会，轩辕岂不知唐凌天招兵的深意？反观剑痴黄泉，真是一个痴人，生来为剑，死也为剑，这才是一个剑客风范。
天道有万万，剑道只是其中一路。可以说，整座江湖之上那些想求证天道之人，练剑只是为了修天道。在他们眼中，剑只是通达天道的一条终南捷径，如果天下多几位流传千古的刀法宗师，说不定江湖练刀的人会更多。
黄泉，黄泉是剑痴，只为剑，只有剑。
他才是最本真的剑客。
泰山之巅，唐凌天双手杵剑而立，静静等待湮没在雪尘中的黄泉。
“我还有最后一剑。”一道薄薄黑影在漫天雪尘中站了起来，踱步而出。
待得唐凌天看清情形，也忍不住神色惊变，此时黄泉一直带着的偌大斗笠已然粉碎，没有斗笠罩面的黄泉，露出了那张江湖从来不知的面庞，满脸剑痕，大的小的，长的短的，不下十条，条条如泥中蚯蚓一般。
“黄泉兄......”
“不好意思，吓着你了。”黄泉惨然一笑，左手摸上自己满是剑痕的脸庞，说道：“我独家寡人一个，义父死得又早，我便早早闯荡江湖，性子又不好，四处找人比剑，得罪不少人，后来有仇家找上门来，在我脸上画了这么多道剑痕，一直未曾消散。”
“这么多年来，见过人间百般事，对于这些剑痕也就淡然了，若不是为了不惊扰普通人，我也不会戴着斗笠了。”
黄泉絮絮而言，唐凌天却是满心惊然。十年之前比剑之后，唐凌天就未曾击落黄泉的斗笠，一直不曾了解这一事，如今听来，怎不是心生悲戚？自己见惯了战场上的流血厮杀，断胳膊断腿儿也是常见，哪怕是官场上的笑脸杀人，也见过不少。但是，黄泉这种江湖厮杀，自己十年江湖路，也不曾多见啊。
“唐兄，还有最后一剑了啊。”黄泉轻声说道，重提黄泉剑，气机又聚，剑身之上，只见清辉流涌，却不见其一贯的死气深沉，黑雾袅绕。
这一剑，叫“回首阳间路”。
唐凌天重振体内气机，汇作一处，双眸金光璀璨，镇国大剑燃起腾腾金焰，一剑斩出，是“十万剑气斩龙壁”，一掌拍击，是“九龙镇山河”！
天地间，有剑气冲射八荒，有九龙仰头长吟。
无量剑气与那看似普普通通的一剑对击，天地之间无任何声响，泰山之巅却断碎一层，巨岩滚滚，山崩石裂。
两道身影从天下直直落下。
浑身气机全无，几近昏死的唐凌天费力扯嘴向不远处的黄泉笑了笑，“黄兄，打平了。只可惜，我们都没机会在江湖上闯荡了。”
两人身落之处，是万丈悬崖！
江湖，国家......一切的一切，来如云烟，去如朝露，从未曾想过死亡的唐凌天此时却不得不真切面对死亡的降临。
十年征战沙场，破敌无数，镇守河山。十年仗剑江湖，任侠快意，几多风流。可到最后，自己也如此般黯然身死，恨不能再战沙场，恨不能为自己大哥再分忧一二。
唐凌天忍不住喟然长叹，奈何一身劲力全无，自己又安排了两千步甲在山麓设防，无一人观战，此时亦无一人出手相助。
黄泉浑身伤痕，被之前那万道剑气过身所伤，摇头苦笑，“江湖之上可以没了你我，但是国家不能没了你。”
唐凌天皱起了眉头。
“你去吧。”黄泉右手费力转动，使出最后的劲力掷出黄泉剑。黄泉剑破空而来，直接刺穿了唐凌天的肩头，去势不减，推动唐凌天壮硕的身躯落向泰山之上。
“黄兄！”
“江湖，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大雪漫天，剑皇唐凌天一手提着镇国大剑，一手提着沾血的黄泉剑，站在悬崖边沿，久久难言。
好久好久，背负两柄剑的唐凌天颓然走下泰山，常逢春围了过来，无数的江湖豪客围了过来。
“这一战，我输了，他却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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