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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人间有座杀人的客栈 上


  天地逆旅,百代过客。

  人生浩浩天地间,不过匆匆过客,这朗朗乾坤,仅是一家客栈,供世人暂时一住而已。

  客栈,是这一方浩然天地,亦是这家店的名字。

  无人知其成于何时,亦无人知其处于何地,似是由须臾而生,又似从混沌而来,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但,世人都知道,这个世间有这么一家客栈,敢管天下无人敢管的不平之事,敢杀天下无人敢杀的罪恶之人。反倒那些受苦受难的苍生百姓,才是客栈的贵客。

  在客栈的门面挂着这么一副对联:神佛不问人间事,待我客栈整乾坤!

  这是客栈的口号,也是悠悠苍生的救命佛音。

  若问世人:天行有常,谁执其纲?

  客栈!

  ***

  日升月落,月升日落,在来来回回的轮回之中,客栈静静安歇在无涯的荒野之中,看着世间的一切沉浮变幻,一切的生死往来。

  又是新的一天.....

  旭日东升,晨光照射在“客栈”二字上,黑底鎏金大字熠熠生辉,带着光辉的笔势纵横奔舞,似是在向这个不平的世间叫嚣,又似在向世间展示着客栈的辉煌。

  “嘎”的一声,客栈缓缓打开了店门,一缕缕晨光争先恐后地挤客栈之中。一位身材肥胖,穿着长褂的男子站在门口,晨光落在他亮秃秃的头上,荡起片片光华。男子笑脸迎着初升的太阳,感到了生命的快乐,双眼眯成线,嘴唇也笑成一条线,整个肥脸上好似被画出了三条细线一般,说不出的滑稽。

  男子转身回到客栈柜台后,一边查看着那本黑色的账簿,一边悠悠打着算盘,脸上依旧堆满了溢着油光的笑容。

  客栈账簿,是黑色的,好像能吞噬一切的光明,客栈杀手都称其为:黑簿。黑簿上面从不记账,只会记载某年某月,某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某年灾情,某地官员私吞赈灾钱粮。

  黑簿,是受苦受难之人的救命贴,也是作恶为害之人的阎罗令!

  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黑簿上,因为,名字上了黑簿的人,绝对,绝对活不过半年。

  二十年前,纵横陕甘地区的恶盗雷天疯,穷凶极恶,一夜连抢七庄八府,杀人过百。不久,雷天疯的名字出现在黑簿上,半年之后,雷天疯陈尸荒山,死相惨烈!死后,身边只留有一张黑色的纸片,一面写着他做的恶事,一面写着两个血红大字——

  客栈!

  十五年前,两湖地区发生洪灾,朝廷连拨百万赈灾粮饷,中途却遭权臣王子健贪污过半,造成两湖地区灾民饿死不计其数。洪灾未了,王子健的名字便登上了黑簿,三个月之后,王子健死在守卫森严的府院中。死后,王子健怀中搜出一张黑色纸片,一面写着他当官害人贪污之事,一面写着两个血红大字——

  客栈!

  ......

  而此时正在打算盘的这名男子,正是这家客栈的掌柜,同时也是“客栈”任务的交接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曾经的外号叫“笔下春秋”,年轻一辈的杀手皆是尊称其一句“笔掌柜”。为何说他曾经的外号,那是因为,他三十年前就已经退出江湖,隐匿在“客栈”之中,当了这般一个掌柜。

  都三十年了,笔掌柜每天在坐着记账查账算账的事儿,可是,他不嫌烦,因为,他每一笔账,都是一条人命。他喜欢看着恶人的名字一个一个消失在他的笔下,甚至比他自己出手杀光天下恶人都高兴。

  “嘀嘀嘀……”一连串疏密有致的竹竿敲地之声从客栈外传进来,声声响响,清清脆脆,又暗涵音韵,更是吸人心神。

  听到声音,笔掌柜也不抬头,似乎来人是常来的顾客一般,依旧打着算盘对着账簿,只是,他脸上的笑容更浓了,脸上三条细线挤得更深邃了。

  一个人手持着一根青竹,敲击着地面,缓缓走进了客栈。

  平素,来客栈的只有两种人,收命的人,和……卖命的人。

  这个人来到客栈,不知其实收命,还是......卖命。

  来人背对着晨光踏入客栈,犹如从光明圣界踏入暗黑地狱,整个人的正面都是一片黑暗,身体轮廓又是泛着淡淡的光华。

  来人来到柜台前,不言不语,只是静静低着头站着。笔掌柜满脸堆笑,随手将黑色账簿最上面那张撕了下来,递给来人。来人接过那页纸,又用青竹点着地面,转身缓缓离开了客栈,离开了黑暗,重新进入光明之中。清脆的敲击声,悠悠回荡在空寂的客栈之中,回荡在浩浩天地之中。

  ***

  无定河边百万骨。

  当年徐天德带领二十万铁骑横推北蒙,双方曾在无定河有过一场浩浩决战。那一战可谓打得尸横遍野,日月无光,甚至连徐天德的亲卫都战死过半,最后硬是将北蒙大汗围杀于此。

  这一战,北蒙彻底被打出中原,徐天德有了定鼎天下之功,为日后赐封开平王打下基础。

  天地日流血,一川无定河水尽为赤色。哪怕是十年之后,有老农在河畔都发现过不少当年留下来的白骨尸骸。

  一袭白衣的陈乾元和孙济站在无定河畔,听着熟通经史的孙探花讲起当年的战事,不像其他热血儿郎那般心生摇曳,恨不能生于当时,反倒是满心喟叹,“以前师傅跟我们说,天地共生,落到人之上,这是人相生养。可是,这一趟江湖走下来,这一场举国大战的开启,真是……”

  “人相食。”孙济目视着逢冬未冻的无定河,接过陈乾元的话头,“年轻的时候,我读经史,习韬略,但是呢,每天晚上挑灯读史的时候,都会觉得彻骨冰寒,因为,我从那些经史中,读出来的就是‘人相食’三个字。”

  “《资治通鉴》是,《春秋》是,哪怕是如今朝堂上修史文官所编撰的前朝历史,亦是如此。”孙济负手于后,目光渺茫,“很多当世大儒、天师、佛陀,说来说去,但归根结底,都向往那种自然而生的状态。道家的‘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佛教的‘守得本心,即是清凉’……”

  “人相食,人相养。说到底,所有问题都不在问题之上,而在人之上。”飞雪飘摇,一袭素衣的天机阁珂儿来到了两人身旁,看到两人转首看来,嫣然一笑,双颊更是诞起两个酒窝。

  一直在天机阁修心悟道的珂儿不像那些隐世高人一般,仙气缥缈,让人看不真切,反倒是和领家姑娘一般,该吃吃,该玩玩,活脱脱一个鬼灵精。只不过她身上天生一股通灵气机,有常人所不能企及的灵气,天机老人当年亦曾是看中珂儿这种通灵之心,才乐意收为关门弟子。

  他们一行人在接到珂儿之后,就四骑一车,隐蔽行踪,几乎不走官道,总是挑偏僻路径走。几个人年轻武人倒还受得了,倒是难为了一年都不会出几次远门的珂儿了,每天都在囔囔自己屁股都快被颠簸开花了。

  “珂先生。”孙济对着珂儿长长一揖,十分恭敬。

  珂儿摆了摆手,说道:“孙大哥,不是跟你说了嘛,别这么客气,不然我真要生气了。”说到最后,珂儿更是鼓起香腮,瞪着眼睛,看着孙济。

  孙济温煦一笑,不以为意。天机阁超然世外,无论是江湖武人,还是朝堂文人,只要是想窥得天机,都想去天机阁修习一番。孙济当年读书的时候,何曾没想过去拜师天机阁?不说一定要修得天机之术,但多少能在超越当世大儒的天机阁门人那里学到一文半字,也是三生所幸。

  当日孙济等到天机阁出来人,看到是年不及双十的珂儿走出来,还背着一大包行囊,压根没有天机高手的超世风范,饶是他惊讶不已,还是恭恭敬敬做了一揖。当时就把扛着大行囊的珂儿羞得俏脸一下子就红了,支支吾吾好久,才把诚惶诚恐的孙济说坦然。

  当然,我们好不容易下山的珂儿姑娘,在走出天机阁之前,肯定要去七位师兄那里拜访一下啦。怎么说自家小师妹第一次独立行走江湖,几位师兄难道不拿出一点好东西,让自己行走江湖傍身吗?没法儿,就算七位师兄不拿出来,自己掐指一算,师兄们的好东西藏在哪儿的,再严实都能把它翻出来!

  珂儿走了,七位师兄都快哭了。

  好不容易藏下来的“棺材本”,全被自家小师妹摸索完了。

  “珂儿,你说问题都在人身上,此话何解?”陈乾元思虑了一番珂儿的话,依旧有些茫然。

  珂儿在雪地里蹦蹦跳跳,犹如初次见到大雪的孩童,说道:“对呀。人相食,人相养,由人开始的,也是由人结束的。如果没有第一个‘人相食’,岂会有第二个‘人相食’。当然,有了‘人相食’,儒家所提倡的‘人相养’也就没意义了。”

  “以前小的时候,师傅带我见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有一家人很贫寒,在过年时,也只有三个地瓜可以吃,但是家里老少一个五个人,皆是推说不饿,都吃得很少,最后呢,大家忍饥挨饿熬过了冬天。”

  “还有一家两兄弟,一个当官,一个富绅,但是双方一直不对眼,当官的大哥总是摊派各种赋税到富绅弟弟头上。富绅弟弟则是经常打着当官哥哥的名义,强买强卖,赚了不少黑心钱。最后呢,当官大哥被富绅弟弟抹黑了,被官帽子更大的给封查了。那大哥气不过,在最后弥留官位之际,硬是将自己富绅弟弟搞得家破人亡。”

  珂儿提起绣着大红牡丹的棉靴,轻轻踢起一团雪,有些施施然的惆怅,“这就是‘人相养’,‘人相食’,在这红尘世间,很多,改不了。”

  “小人物是,大人物亦是,哪怕是国与国之间,更是如此。”陈乾元感叹一句。

  珂儿不习武功,在这大雪天气,身子骨忍不住有寒意,搓了搓手,举首眺望了一番河对岸,笑道:“你们看,那边有两个人在河边巨岩上,似乎准备抚琴而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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