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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她的江湖,他的故人


  走江湖,看江湖,当自己真正提剑问江湖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座江湖,不是说书先生口中那般快意恩仇、轻剑快马,也不像自己父亲所说那样打马江湖三千里,一剑归来耀九州。

  在江湖,没饭吃,一样会饿,半夜一样会冷醒。这大半年来,自己辗转半座江湖,见多了恃强凌弱、欺男霸女的恶事,反倒没见几庄大快人心的快意侠事。

  这一座西北的江湖啊。

  坐在后院门槛上的女子捋了捋额上的青丝,目光淡然,望着西北大雪纷飞、暗淡阴沉的天空。这里没有天南的小雨如酥,没有栖霞山的云蒸霞蔚,只有戈壁、狂风,还有不胜枚举的肮脏江湖事。

  “哑女,洗碗了。”一个肥胖大婶端着一大木盆碗碟来到后院,嘭得一声丢到井边地上,呼呼喘气。

  女子点了点头,瞟了一眼红肿十指,原本是纤纤素手,在家中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是到了江湖,自己没了银钱,还不是要做这等以往被自己视为下等的活计。

  家在江湖,可家里没有江湖。

  出了家,入了江湖,才知道,江湖终究不如家。

  被叫做哑女的女子找来热水,雾气腾腾,安静蹲在木盆边洗碗刷碟。肥胖大婶也是客栈里的伙计,但是自从两个月前来了这个不说话的丫头,老板很看好这个身子婀娜,又肯吃苦干活的丫头,心中早有将自己踹出去的想法了。

  “哟,哑女,听说昨儿白马城里数一数二的公子哥请你吃饭,你都没去,挺清高哟。”肥胖大婶从怀中取出一张在后厨摸来的大饼,摆出曾听说过的“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销魂姿势,那滋味,啧啧,若是让白马城里所有的老光棍看到了,说不定都会自挖双眼,也就她自己还以为风情万种,扭来扭去。

  哑女不哑,只是从来不说话,唯有初次登门,向掌柜提出希望能在客栈谋一份差事,浅浅淡淡说了一句话,两个月来,未曾说过一句话。

  肥胖大婶啃着大饼,嘴中叨念不休,哑女低头洗着碗碟,安静淡然。

  “哎哟,不好意思,又要让你重洗了。”肥胖大婶有意无意用自己那根象腿“蹭”垮了洗净叠放好的碗碟,落在湿漉漉泥浆里,还“楚楚可怜”看向哑女。

  哑女当日来到客栈求活计的时候,随身带着一柄剑,若不是看到那柄剑的份上,肥胖大婶也就不这么客气地使跘子了,而是早就大棒老拳伺候上去。也是这个向来不说话的女子沉得住气,不言不语,连初见惊艳,甚至颇为害怕她提剑砍人的肥胖大婶已不像之前那般只是背地里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脏话,现在更是当面喝骂这长着妖精身段,做着肮脏活计的丫头了。

  哑女捡起垮散的碗碟,依旧不语,依旧淡然,重新在已经冰冷的水中清洗。有时候,她也会生气,好歹自己在家中是爹是老二,自己是老大的娇憨角色,但是来到无门无路的西北,先是求拜天门独孤家不成,甚至连独孤家家主都没见到,就被守山剑客击败喝退,说不上怎么辱骂,但是却一点不给自己这个几千里求学剑之人一点颜面。

  受多了苦难,看多了人间肮脏事,也就淡了,或者麻木了,对于这些世俗陋人的言谈喝骂,虽说不能不萦于怀,但多少也懒得计较了。

  世间脏事恶事太多,若事事于怀,岂不是不让人活了?

  此番走江湖,也就这点是自己最大的收获。一想到江湖,她也就想起了让自己萌发仗剑江湖想法的男子。回首看向天南的方向,依旧是云沉天低,望不了归路,那个曾飞身救己的男子,也不知道在何处。

  我要去江湖,他已身在江湖。可是,自己兜兜转转,被这江湖伤了心,也没能再遇上江湖里的他。

  “大婶,这里可不可以洗衣服?”一个端着木盆的男子站在门口,盆中堆满了衣衫,最上面几件甚至沾满了乌黑血迹。

  肥胖大婶看了一眼,知晓是前几来才来投宿的几个江湖人,打心底说,自己也就敢在自家地里横,面对这些佩剑悬刀的江湖男子,也是颤得慌,连忙堆起笑脸说道:“来来来,公子,放这里就是,我帮你洗。”

  那人脸庞几乎被堆起的衣服遮完了,歪着头寻路走来,说道:“不用了,我自己洗就是。”

  那人走来,哑女正好洗完碗碟,准备端回后厨。

  “来来来,我来端,哑女,你手干净,帮这位公子洗洗衣服吧。”肥胖大婶忙不迭从哑女手中抢过木盆,她可不想和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江湖人说话做事,说不定这一刻还对你颜笑长谈,下一刻人就身首异处了。更别说他们当日进客栈的情形,一个重伤得快死的汉子,一个背后裹着伤的光头和尚,一个断臂瞎眼的老头,不管走到哪儿,小老百姓绝对是看到就躲人。

  “哑女,一定要帮这位公子洗衣服哦。”溜到门口的肥胖大婶回首一笑,差点让淡然自若的女子都忍不住翻白眼。

  “我来洗吧。”哑女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那人,轻声说道。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对这个陌生人说话,只是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不像以往遇见那些一到客栈就恨不得买下整座客栈的公子哥,这个人身上,有江湖的味道,有故土的味道。

  那人端着木盆,笑道:“不用了,不用了,有些衣服上有血,我自己洗就够了。”那人走到井边,慢慢放下木盆,一张笑意盈盈的面孔出现在了哑女面前。

  “凌小薇?”

  “陈乾元!”

  端木盆来洗衣的陈乾元讶然,看到哑女,怔然难语。

  哑女红肿的手掌掩住张起的嘴巴,满脸惊讶,实在没想到会在离天南几千里的白马城遇见自己心心念念的男子。

  ***

  白雪青瓦,朱红檐角。在低矮的门槛上,在同一座江湖之中的一对男女各坐一边,絮絮而谈。

  “离开天南之后,我在黔中道、京畿道游历了两个月,一直想找剑道宗师学习剑法,奈何无所收获。”少了在栖霞山刁蛮脾气的凌小薇将额头青丝捋到耳后,偏头看了一眼陈乾元,嫣然一笑,“我不想像爹那样,就守着一座栖霞山,老老实实一辈子。我想要江湖,想要和你们一样。”

  “后来,我听说天山有独孤家,剑法卓尔不群,可谓当世第一的剑术大宗,也就没多想,单剑匹马跑到了这西北来。谁知道,我连独孤家的守山剑客都没打败,一连三次,全都毫无反抗地落败,败兴而归,自然也没见到那当世甲魁天下的女剑客独孤玥前辈了。”

  陈乾元不经意皱了下眉头,凌小薇不知道,和陈乾元一起赶赴西北的同伴中,正有独孤家的女儿——独孤茹雪。“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陈乾元问道。

  凌小薇摊了摊手,笑意盈盈,颇有以往的俏皮活泼风范,“没钱回家了,就只有来这里打杂了呀。”

  “那你准备回家,还是想继续在江湖中游历?”陈乾元想起当日凌小薇离开天南剑庄时,那一句“江湖”之语。如今看来,这一番走江湖,也着实难为这个自幼在家中当惯大小姐的女子,被人欺,被人辱,找不到躲避的理由,只有自己只身扛着。

  陈乾元看了一眼凌小薇,原本一张精致脸庞,也许是受过了江湖风霜,添上了几分英气,尤其那一双别致的丹凤眼,眼角细细,褪去了往日的浮躁与懵懂,多了看尽人事浮沉的淡然。

  “我也不知道。”凌小薇低下头低声叨念一句,其实在她心里,早就打算好,只要赚够了回家的盘缠,立马跑人,绝不在这个苦西北多逗留一日,可是如今又遇上来西北征战的陈乾元,原本满腹的计划,登时挥之一空。

  打心底而言,凌小薇对陈乾元的感情,哪怕是此番半年多游历江湖吗,她看到了人世离恨、夫妻反目,但心中那丝隐秘情绪,依旧是波澜壮阔,每个孤独的夜里,她都蓦然会想起那个如神人一般降临在自己生命中的男子。

  她后悔了,从她知道陈乾元是天南剑庄的传人之后,就已然后悔自己为何要撕毁栖霞剑派与天南剑庄的一纸婚约。造化弄人,她自己就是那个被命运牵在手中的木偶,可望,不可求。

  凌小薇捧起脸颊,看着陈乾元,问道:“你是觉得我回家好,还是在江湖游历好?”

  “回家吧。”陈乾元想都没想,在他心目中,家最重要。若不是迫不得已,自己要寻找父母、要帮啸天重振正阳宗、想探清千年前发生的那场大战,他决计不会进入江湖。陈乾元没有自己师兄那般一定要登临剑道绝巅的决心,反倒他很羡慕小时候自己在市集上看到的那些小孩,有父母陪、有姨娘爱,其乐融融。

  家,是陈乾元永远在意的一个地方,也是他很难有的一个地方。

  凌小薇又低下了头,淡淡哦了一句,把脑袋深深埋进双膝之中,看不清脸色。此时此刻,这个游行千里的离家女儿是多么想大声告诉陈乾元,自己就是想和他一起游历江湖,不说一起并辔仗剑,只要能每天看到他一眼,也心安。

  一丝丝沉默在蔓延,陈乾元看着纷飞大雪,久久不语。

  “我还想去天山一次。”良久,凌小薇才重新抬起头了,红了眼角,轻声说了一句,便起身离开,只留下无语看飞雪的陈乾元。

  大雪落了一层又一层,陈乾元在屋檐下慢慢搓洗起衣服来。他口上无语,心中却已然打定主意,凌小薇要上天山拜师学剑,自己或许能找独孤茹雪帮忙,毕竟,大家都是一个故土出来的人。

  故乡情,或许是陈乾元对凌小薇绵绵相思的回报。

  站在楼上吧嗒吧嗒抽烟的张老头看着沐雪而离的凌小薇,没由来感叹一句:“是个学剑的好苗子。”

  浓烟升起,遮住张老头的脸庞,可那只沉寂了近四十年的眼睛,蓦然诞起了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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