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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第一六九章 被判剐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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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堂, 书房。

  顺天府尹司百熊站在明间厅中, 有些焦灼地踱着步,一身公服也顾不得换下。

  他左等右等也不见张师爷回来, 正欲派人去催促,便见张师爷被随从扶着,进了院中。

  司百熊心下大惊, 赶忙走过去亲自扶住了张师爷, 担忧地询问:“释道,你这是怎么了?”

  又赶紧吩咐门口侍立的小厮:“快去叫郎中过来!”

  释道是张师爷的字。他获聘为司百熊的师爷,已有七八年的时间。他年岁较司百熊小一些, 平素司百熊对他称呼他的字, 他则一直如入幕之初, 敬称司百熊为东翁。

  张师爷拉住司百熊,声音虚弱地道:“不要叫郎中了, 东翁, 我不碍的,当务之急是要商量一下对策。现在的局面, 远比预想的更糟糕啊,再不商量对策, 可就来不及了!”

  “这……”司百熊心底微沉,略微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张师爷, 见他脸色虽然苍白, 但似乎还撑得住, 便对小厮摆了摆手,让小厮先不必去叫郎中。

  司百熊扶着张师爷进了次间坐下。

  张师爷让随从放下批文、供状和账册,便屏退了所有人。

  待房中只余他和司百熊时,他才打开结案的批文,递给了司百熊,沉声道:“东翁,这是我让小厮从刑房那里取来的,您先看看。”

  司百熊微皱长眉,接过结案批文,快速扫视之后,眼睛瞬间瞪大了一圈,心中既惊且怒:“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如此大事,我怎么不知道呢!”

  张师爷重重叹息了一声道:“此事我事先也不知情,这是刑房主事刘德擅自越权为之。刘德说此案是唐正延管家代报,未免影响银号声誉,希望他不要声张,也不强求追赃,只要他立案便好。”

  “此案涉案银款甚巨,那刘德怕麻烦,受了唐正延方面的好处,悄无声息立了案之后,便擅自草草结案,应付了事。但这并不是最麻烦的。”

  “这案子里面,最麻烦的是,案中监守自盗的银号掌柜李小友,便是私造海船一案中,经手唐正延银款的关键之人魏德敏的姐夫。魏德敏混称魏二,银款失窃后,他便和姐夫李小友一起失踪了。他既曾伙同姐夫,盗窃唐正延巨款,便不可能再有唐正延将银款经他之手交与他人的道理。”

  张师爷再叹一声,沉吟一瞬,才继续道:“我今日到唐正延那里,以私造海船之事向他施压,他便令管家拿出了报案的回文,将我驳得无话可说。我方才回到府衙后,先到刘德那里查了案卷,证实确曾有过报案之事,又去牢中提审了魏二。”

  “大刑之下,魏二很快便招认,并非是唐正延指派他与陆仲德打交道,是他冒名打着唐正延的旗号,想从私造海船之事中牟利。被抓起来后没说实情,是以为顶着唐正延的名头,便没有人敢动他,他便可以全身而退。”

  “这、这……”司百熊捏着那批文,长眉紧紧地皱起,心下不禁有些焦躁。

  若张师爷是因为别的什么缘由,没能与唐正延谈成,事情或许还有转机。可若是因为这个因由,那恐怕他们就没法能拿捏住唐正延了。

  捏不住唐正延,谈不成合作,他们怎么能对付得了陆止?口供里又有那么明显的破绽,只要有人追查起来,他们就完了啊!

  除非……

  司百熊站起来,负手攥着批文,来回踱了几步,仔细想了想这里面的关窍,打定了主意,对张师爷道:“再对那魏二用大刑,务必令他改口!”

  “这不可行。”张师爷叹了一口气,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

  “红铁烙胸,竹签扎手,五个指甲盖都给掀翻了,那魏二也再不肯改口。再上大刑,只怕就要弄死他了。他若死了,私造海船这事也要少一个关键的人证,那便连陆仲德私造海船这件事的真伪,在别人心里都要打折扣了。”

  “再者,唐正延报了案,他那里也有报案的回文。就算我们逼得魏二改了口,也改不了唐正延那里的报案回文,万一激怒了唐正延,岂不更加麻烦!”

  “唉!”司百熊将批文重重拍在桌上,内心焦灼不已。

  他踱来踱去,心里千百个念头来回转,左想右想,似乎也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司百熊站定了脚步,看向同样眉头紧锁,一脸忧色的张师爷道:“既然不能施压,那就直接拉拢!我为官数十载,也颇有积蓄,虽然比不得唐正延那般身家丰厚,但若都拿出来,任谁也不可能决不动心。”

  “而且,唐正延只要帮我这一次,我便可在仕途上再进一大步。不管是六部为臣,还是有朝一日我入阁为臣,对他都自当有所厚报。他在朝中,除了程阁老,也便又多了一个有力的靠山。这两者皆赢的买卖,他可没有不做的道理。”

  张师爷闻言,不禁十分沉重地连连叹气,脸色颓丧地低下了头。

  “释道,怎么了,这法子有什么极为不妥之处吗?”司百熊不解地皱着眉头,盯着张师爷看。不明白张师爷听了这个法子,何以如此意气消沉,连顺着他的想法谋划一下都不肯,便直接长吁短叹起来。

  张师爷用力地连连摇了摇头,无力地道:“此事若不涉及陆怀,东翁的想法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可是涉及陆怀,此法便万不可行。我在唐正延那里,连真正的去意都没敢提。若我在那里漏了一个字,只怕我们现在便已不得安生了!”

  司百熊更加不解,急切地问:“到底怎么回事?这与陆怀有什么关系?难道唐正延十公畏惧他的徒弟陆止吗?”

  “唉!不是畏惧陆止,而是唐正延本身便与陆怀交好。”张师爷再度重叹一声,用力地扣了下椅子的扶手,叹息道:“唐正延知道陆仲德涉案,没等我提,便主动说起了陆怀,让我们不要去招惹陆怀,也不要让事情波及到他!”

  “唐正延说,若是陆怀遇到危局,他便是毁家舍业,也要相帮。现在唐正延还不知道我们怎么对待了陆怀,若是知道了,后果只怕是不堪设想!”

  司百熊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一时不由有些发懵:“唐正延会这么说?陆怀怎会与唐正延有如此交情呢?毁家舍业,不计代价,这话也太重了吧,便是程阁老遇到了危难,唐正延能做到的,也不过是这个地步吧。”

  “可是,唐正延与程阁老有利益上的牵扯,他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会这样做倒也说得过去。可陆怀……陆怀与他有什么利益相关呢?陆怀若真是这么厉害的一号人物,怎么此前从来都没听说过他呢?”

  百熊眨了眨眼,感觉这实在不可思议,有些迟疑地看向张师爷:“释道,是不是你会错意了?唐正延其实是顾忌陆怀背后的陆止,才故意说得严重,不想惹这个麻烦?或是……唐正延其实是与陆止有什么往来,所以才让我们不要造次?”

  “不不不!”张师爷急切地摆手,极度严肃地道:“东翁,我绝不会会错意,那唐正延清清楚楚地告诉我,陆怀于他有恩,他要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谁敢惹了陆怀,他就要豁出一切了!我也是实在想不到,陆怀对他能有什么恩惠,能让他这般相报!”

  “他最后是特地提醒我,也不止是他,所有与陆怀交好之人,为帮陆怀,都会如此!陆怀才是这些关系情分的根本!若是得罪唐正延、得罪陆止,或许还有许以一方好处,拉拢一方,共同应对另外一方的可能,唯有得罪陆怀,便是哪里也说不过去了!”

  司百熊满心烦乱,一时也是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个案子里,从始至终他都没当成一回事的无名小卒,现在竟然成了整个案子的核心,成了能决定他这个三品大员前途生死的关键之人!

  张师爷看司百熊神情恍惚,显是还没能接受得了这连番的变故。

  可现在已经没有太多时间让司百熊慢慢适应了。

  他让唐正延知道了陆仲德涉及谋反的事,唐正延事后必定派人来打听情况,一旦唐正延知道他们已对陆怀用了刑,那他们便要开始倒霉了!

  说不定,唐正延反而要与陆止联手,一起弄死他们呐!

  张师爷重重叹息一声,扶着椅子扶手,强撑着站起来,凑到司百熊耳边,忧心忡忡地道:“东翁,为今之计,唯有安抚好陆怀,方能保得平安啊!”

  “我已细细地考虑过了,谋反这条罪名,是一定要推翻了。第一,陆怀的口供存在明显的破绽,既然无法让唐正延帮着圆回这个破绽,那任由这个破绽留着,对我们便是大大的不利。”

  “第二,若定了陆仲德谋反的罪名,便会波及到陆怀。唐正延也好,陆止也好,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与陆怀交好的人也好,在他们那里都说不过去,我们树敌太多,只怕,只怕是死路一条啊!”

  “唐正延与我提到过,陆怀与陆仲德嫌隙颇深。我们可以推说,是陆仲德看私造海船的罪名跑不了了,涉案银款甚巨,罪行太过恶劣,他必是一死,家人必遭流放,万贯家财都要充公,便横了心,要陆怀帮他。”

  “可他自知与陆怀嫌隙颇深,罪名若干涉不到陆怀身上,陆怀定不会出力帮他,便想用谋逆的罪名,把陆怀一家老小都拉进来。他知道陆怀必有脱身之法,只希望让陆怀使尽浑身解数脱罪,带着他一起逍遥法外。”

  “我们此前是受他的蒙蔽,又查案心切,所以犯了急躁冒进的错误,误定了罪名。现在我们已经查清,此事都是陆仲德蓄意误导所致,所以去掉不当之罪,特为陆怀及其他无辜之人洗刷冤屈!”

  司百熊抬起手,微微摆了摆手,示意张师爷先不要说话。他心里烦乱得很。

  明明胜券在握的事情,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般危机重重,危难四伏的境况!

  他按着张师爷的说法,捋了捋事情的来龙去脉,思索再三,也觉得,假若陆怀真的是当前局势的核心,那似乎也只有张师爷这个办法还算可行了。

  从谋逆之罪,改成私造海船之罪,所有被牵涉进来的人,都会乐得见到这个结果,相关的口供,都重新录一份便是,不会有人不配合。

  只有陆仲德会很难搞。

  污蔑谋反,陷害内官,再加上私造海船,涉案银款数额巨大,对抗官衙调查,不知悔改,数罪并处,陆仲德可能要被判剐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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