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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春心莫共花争发


  辰砂低下头,刻意跟身旁的闲逸保持着距离,生怕被旁人猜忌揣测二人的关系。

  “闲逸师兄,你真不愧是道号闲逸,闲散又安逸……”,她声音很低,打从上次闲逸去了松远镇的市集,心里总莫名觉得古怪。

  “小师妹!”

  可闲逸就好像根本没感觉到辰砂的顾虑,反而跨上前一步,热络的将她的包袱拽到自己手中,“一路风尘劳碌,可是累了?不如先到我房内歇息,之前就已经吩咐了斋饭房,让他们做了几道平素你最爱的清淡小菜,不知师妹可还喜欢?”,他嘴角翘起,流盼生辉的凤眼微眯,白皙修长的指尖还若有若无的揽在辰砂肩膀上。

  “不劳师兄费心了,我自行去弟子房找云英师姐就好,师兄,师兄你莫要抽风,师兄!师兄!师兄你再胡闹,小心我不客气了啊师兄!要不是我打不过你,现在我就抽竹竿敲你头!”

  辰砂先是左闪右避,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头皮发麻,肩膀僵硬。可闲逸非但不收敛,反而愈发张狂,过了半晌,他忽然笑出声来,连着肩膀都在颤抖,待到明白了他是刻意捉弄自己,恨不能一掌劈开身旁这个祸害。

  “师妹何必客套疏远,以你我二人的关系,若要再推辞,反叫人伤心……”,对着震怒的辰砂,他丝毫不以为意,依旧温和浅笑,彬彬有礼的说着让人误会的话。

  守门弟子与过往的道人们听闻这番引人遐思、惊世骇俗的对话,都忍不住瞠目结舌,纷纷探看,这种情形之下,辰砂简直如芒刺在背,恨不能转身跑下碧石山去,可这样一来,又反倒是坐实了心虚,更教人指摘议论。

  “师兄,你若是被妖魔附了体,不如我现下就替太阴真人清理门户,一刀结果了你体内的妖邪,省的祸乱一方百姓!”

  辰砂不堪其扰,忍不住把心一横,从背后抽出桃木天蓬尺,朝着闲逸背后砍去。

  以闲逸的修为又如何会遭此暗算,抬手一挡,瞬时就将桃木尺攥在掌心。辰砂气怒攻心,脸颊绯红,撅着嘴卯足了力道,使劲往回抽尺,无奈何闲逸铁了心不放手,也暗暗使了力道,脸上掩不住的笑意愈发浓,辰砂又怎是他对手,两人斗的热火朝天。

  末了,谁也未曾想到,原本不过是玩笑打闹,到后来竟渐渐认真起来,两人各自以拂尘和桃木尺为剑,一招一式,互不相让。

  但只见,漫天飞花竹叶飘,幻化落红碾作尘,飞快晃动的身影纠缠在一起,招招式式精妙绝伦,瞬息万变。一时间,难解难分,只把过路行色匆匆的大小道士看的目瞪口呆,依这阵仗声势,想是天兵天将来捉妖邪也不过如此。

  闲逸修为武功远在辰砂之上,可他却根本不急于分出胜负,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眸光盈盈,眉梢戏谑,信手比划抵挡两招,再出其不意的拿拂尘逗弄几番,这一来一往,惹得辰砂更是恼怒,出手不禁狠辣凌厉起来。

  “几日不见,想不到小师妹修为又见长不少,今儿个是我惹恼你,师兄送你个大礼赔不是……”

  闲逸粲然一笑,轻盈跃起,随手折了根翠色细竹,悄无声息的绕到辰砂身后,顺势扶住她的手腕,前后比划起来。

  辰砂措手不及,任他摆布几下之后,心生怒气,埋怨闲逸师兄拿自己打趣轻薄,连过招都不肯认真。才要回身挣脱,可随着招式进程,却渐渐琢磨出道理,她本就悟性极强,聪颖过人,这不过短短功夫,就将招式尽数领会。

  闲逸借玩笑所传授的,正是清音观密不外传的清平剑法,除了历代掌门和执剑、戒律等德高望重的长老嫡传弟子之外,一般人是绝无可能见识受教的,且还要此弟子人品天资都俱佳才可。

  清音观创教以来,无数人为此剑法前来投奔山门,可学成者不过寥寥。

  “师兄,这是……”

  辰砂心中惊诧疑惑,她不明白为何闲逸要把密不外传的绝世武学偷偷教给自己,待到他放开手,连忙转身追问缘由。

  “……”

  闲逸却半点想解释的意思都没有,只把双眼微微眯起,食指放在唇间,示意她赶快噤声,“物赠有缘人,你若愚钝,不过学个架势罢了。心法我只说一次,若想成事,还自己领会……”,他俯身凑到辰砂耳畔,原来天下武者奉若秘宝的绝学心法,不过几行诗句,可这其间隐匿的深意,还要辰砂慢慢参悟了。

  “师兄,我一直心有疑惑,细思而不得解,这么多年来,你为何对我这般好?若说是你心怀善念,可观中晚辈比比皆是,我又哪有独到之处,得师兄另眼相看?”

  这件事她在心中疑惑很久,以前年纪小不觉得,可如今渐渐通达人情世故,总觉得平白受人恩惠不大妥当,何况以往不过是物什,如今这私授清平剑法,可是违逆师门的大事。

  “看你顺眼咯,不然你以为什么?”

  闲逸却丝毫不在意,他半俯下身,凑到近前,上挑的凤目含着秋水盈盈,勾起的嘴角魅人心魄,“难不成,我还能看上你,要娶你做夫人?就你这豆芽菜,少痴心妄想!”,说罢,狠狠的弹了弹辰砂额头,转身笑的不能自抑。

  辰砂捂着额头痛呼出声,她很诧异,也很郁闷,更多的,是种无奈。

  心中明白自己这次又被闲逸这狐狸一样的无良道士给耍了,“师兄,道门清修之地,莫要信口胡言。再者,你身为道家弟子,今儿又是斋醮的大日子,再胡说八道抽风,小心天神下界拿了你!且再问一句,我怎么就是个豆芽菜了?凭什么是豆芽菜!”,怒极攻心,小姑娘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的挤出质问。

  他回过身,依旧笑的人畜无害,眼神里透着关切,“要不要,师兄我去拿个镜子,你自己照照?”,说罢,身形一闪,早已逃出数米之外。

  辰砂闭目,长吸口气,将心中泛起的杀意狠狠压抑下来,她现下有要事在身,反复告诫自己,不能乱了分寸。半晌,理了理头发,脸上刻意堆砌起僵硬的笑容,“师兄,我求你件事……”。

  说罢,她左右张望,四下无人,才悄悄凑到闲逸耳边,朝不远处的蓬莱阁指了指。

  “小辰砂,你当真是要我被逐出师门流落街头,是不是?偷进师尊大人的藏书阁,要有多少胆子?且你和我,轻则被撵出清音观,永不回瀛洲;重则,观规戒法伺候,削去一身修为,废了多年武功。你要犯如此大险,到底是为了谁?”

  闲逸的神色渐渐冷峻起来,他微眯起双眼,静静审视着面前的辰砂,言辞虽不严厉,可气势却让人倍感压迫。

  “我,我不为了谁,且我只是问问罢了,怎么会真心连累师兄受罚。是我自己修行遇了瓶颈,想再精进已经别无他法,唯有掌门大人的藏书阁中遗留的古籍,或许能解心中疑惑一二,这才动了贪念。师兄,对不起,你就当不知道,好不好?”

  辰砂也自责,她满脑子想着太阴真人的藏书阁中兴许会有上古巫术的记载,若能从中获取线索,兴许青鸢的蛊毒就有破解的方法,可唯独,忽视了闲逸会因此被责罚和拖累。

  太阴真人的藏书阁在蓬莱阁顶,与清音观寻常的藏书不同,听闻存有稀世古籍、武功绝学、上古奇经,以及神州大地各处的见闻所记、博物图谱,甚至有些被历朝帝王销毁的禁忌都有留藏,为防世间贪心之人觊觎,被观中历代掌门以奇门之法,融入本观绝学,设下三十二道关卡。

  掌门不肖说,就连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都只是每人掌握一部分破解之法,互相牵制,独自根本无从进入阁中,何况是外人?

  且藏书阁外部被施以幻象,迷惑众人,若无知情人领路,根本连大门都无从窥见真容。

  闲逸身为太阴真人嫡传大弟子,来历身份成迷,观中道众都只知道他是在几年前被太阴真人云游时带回,据说天资过人,所以被另眼相待,可这些年过去,又从不曾见他下山降妖除魔,或是其他行侠济世,只隐居在观里养尊处优,不免有些闲话指摘。

  辰砂幼年时,曾跟随闲逸破解过太阴真人的阵法,偷偷跑到藏书阁中玩耍,她心中明白,这迷宫阵法对外传的邪乎,但只要知晓诀窍,并非牢不可破。

  “你修为遇到什么瓶颈,对我说说可好?兴许你的难处,对师兄来讲,不过寻常尔尔。况且,现下观中行斋醮科仪大典,诸位长老都云游归来,他们谁人都能帮你指点几分,何必非要冒险去藏书阁?还是,你遇到了难言之隐……”

  闲逸眼波流转,顾盼神辉,他刻意放慢的语速,一字一顿的望着辰砂双目,吐露而出,好似一切都了然于心,只不过在诱劝她讲出真相。

  “我才没什么难言之隐,只不过是内心起了贪念,痴心妄想走取巧之法,让修为再进一成,让师兄见笑,你就当我没提过。我累了,先去云英师姐房中歇息了……”

  辰砂心机不深,她努力扼制内心的失望沮丧,为了不让闲逸窥破端倪,只能推说疲累,三步并作两步,离了是非之地。

  辰砂藏了心事,对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好几次云英跟她搭话都视而不见,叫她好一顿奚落。

  “我说辰砂,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找了小情郎,这来到山上害了相思病,所以人都痴痴呆呆的……”

  云英还是一副伶牙俐齿的模样,笑吟吟的把被褥铺好,又将帐子外的青铜博山炉中香料燃起,一时间,袅袅青烟缭绕,幽香四溢。

  “云英姐,这香味道好生奇特,闻之如藤萝环绕,沁入心脾,耳目清明,体内似有浊气退散,不知是何绝妙的方子所配?”

  辰砂懒与她斗嘴,自己确实是为青鸢蛊毒之事烦心,被姐妹打趣几句并不要紧,若逞口舌之快,露了什么马脚,解释起来才真是麻烦,索性岔开话题,不在此处多做牵扯。

  “都说辰砂妹妹耳聪目明,才智过人,今儿我算是见识了,这才燃起香,就被你闻出来了。前几日,我身上懒懒的,总觉着不太爽利,上早课心不在焉,被师傅责罚,幸而被闲逸师叔美言庇护。他闻之我歇息不安稳,就命人将玄松香送了过来,这香制法耗时,要用玄参、甘松配成粉末,加入炼蜜,用密封罐子埋入地窖,十日后取出,再加碳末、炼蜜,继续放入地窖,五日后取出才可。我依他嘱咐,用了阵子,果不其然不药而愈……”

  说到了闲逸对自己的眷顾,云英的脸颊泛起红晕,她低头抿嘴,似乎被羞涩的闺阁心事所缠绕而不能自拔,连眼神里都透着甜腻。

  “啧啧啧……”

  辰砂被情窦初开的少女言谈间的酥麻劲儿弄得浑身发酸,忍不住耸皱起脸上的五官,阵阵发抖,“不药而愈,这哪儿是香的功劳啊,我看是人的功劳吧?你把闲逸师兄摆炉子上,准保好的更快……”。

  说到这儿,她心里又舒坦了许多,原本总疑惑闲逸对自己太过照顾,可现下看来,倒是想多了,他对谁都颇为上心,比如云英姐姐。

  “你这小妮子胡说什么,道门清净之地,岂容你胡言乱语!”

  云英姑娘听出被取笑,脸腾一下子,红的跟火烧云一样,登时恼羞成怒,转过身来扑向辰砂,早已忘记了方才自己还大放厥词。

  姐妹俩笑闹之间,不觉夜色就已悄然降临,临近暮秋的时节,山风送爽,可辰砂却睡不踏实,迷糊糊的总觉着有人在耳边悄声唤自己的名字,一声一声,轻柔低沉,婉转缠绵,像是陈年的梨花酿,又似山涧的百尺潭。

  恍惚中陡然惊醒,这声音并非来自梦境,而是有人以传音秘术召唤自己,辰砂屏住气息,斜睨着身旁的云英,轻轻推了推,认定她已然睡熟之后,才轻盈跃起,披好衣服,顺着窗口跳到院中。

  才到院中,就看明月银辉洒在青石板路与白玉阑干之上,漫天光华映照出云松浓重的墨影,正要寻找来者,就只觉得一物从上方斜飞出来,砍在额角之上。

  辰砂抬头,才发现闲逸坐在弟子房檐上,风舞衣袂,宽大的青瓷色衣袖卷起发髻上垂下的长缎,衬着圆月皎皎,薄雾轻云,若说是趁月色下凡尘的仙人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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