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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比翼连枝三世愿


  小靖王贺兰焉躺在孤寂静谧的寝殿之中,纵然是夏末时节,沁凉的砖石缝隙中滋长的寒意,仍是沿着脊骨肆意蔓延。他彻夜未眠,微微眯起的双眼,怔怔凝望着高耸殿顶天花上模糊晦涩的雕梁彩绘,任凭往事种种如利刃般划过心头,一道道细密的伤口,压抑不住汹涌的愤懑与绝望。

  陡然,他喉结微动,目光凌厉戒备的望向宽大开敞的窗口,可外头除了摇曳飘拂的素纱窗帐,就只有盈盈绕绕的薄雾,并未见其他。

  “既是走了,又何必回来……”

  贺兰焉的声音依旧清冷凛冽,在静谧的暗夜之中,听起来倒有几分萧瑟,空荡荡的寝殿之中,却不知他在对谁说话。

  霎那之间,黑雾凝结,影影绰绰聚在窗边。片刻,辰砂借着飞舞的窗纱幔帐,小心翼翼的往殿中探看,她神色局促迟疑,又有几分不安,“我担心你会动怒气,勾起宿疾,就,回来了……”。

  “呵,姑娘是可怜我了?怜我受制于人,碌碌无为,苟且偷安,偏偏还恶疾缠身?所以你这修行之人,是动了恻隐?”

  他从砖石地上翻坐起身,青缎似的墨发如银河星瀚倾泻在背上,素白的罗衫在月色映照下,闪着耀目光华,更衬着容颜如画,眼眸深邃。

  “动恻隐?哼,莫胡言乱语了!如今四海鼎沸,民生多艰,我哀天下人之苦,可天下人谁又会伤我之痛?我管的过来吗?只是你不懂事,成日里只知道混闹!夜风凄冷,缘何有床不睡,有被不盖,偏跑到凉地上来躺着,嫌火气旺是怎么的?”

  辰砂明白,青鸢这是因着她未曾守约,私自跟闲逸离去,心中恼怒,又愧疚之前碧月和贵峥恶行算计,给自己平添了不少麻烦祸患,所以才怨愤难平,言辞也跟着刻薄些。思及此,又真心怜惜他的难处,也就不曾再争持辩驳,只从架上拽了件外裳,披在他肩上。

  “我是混闹不懂事,岂能比得上庐阳王风流倜傥,巧言如簧……”

  青鸢虽欢喜辰砂归来,可嘴上还有些执拗,他偏过头,将目光望向窗外庭院,堵在心口的郁结,解都解不开。

  “庐阳王?谁啊?”,辰砂一脸懵懂迷茫,她只知闲逸,却不曾晓得他的真实身份,所以冷不丁听闻这个人,颇感突兀莫名。

  “就是,罢了……”

  青鸢回过头,看辰砂呆怔怔的一脸疑惑,忽然觉得,之前的种种郁闷烦扰,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他本就是坚毅刚强的脾气个性,厌恶拖泥带水的婆妈事,这会子倒觉得自己方才像个拈酸吃醋的腐朽庸才,索性长叹一声,也懒得再去斤斤计较。

  辰砂被他的态度弄得莫名其妙,怔愣了半晌,恍惚间又好似懂得了什么,忍不住在唇边绽开笑意,她攀附上青鸢的肩膀,指尖戳了戳他的脸颊。

  “哦,青鸢这是吃醋了吧?你这冤家,任性、混闹不过是倚仗着我喜欢你。放心,什么庐阳王、庐阴王的,我不懂,也懒得去琢磨。在我心里,只有青鸢这一个……”

  她白皙的手臂揽住他的脖颈,神情娇憨,浅笑盈盈,上挑的杏核眼中似有光辉熠熠的水波流转,惹的人心魂都发颤。

  他回首,俯身揽住她的纤腰,多少思念眷恋渴求在这一刻溃然决堤,唯愿时光就此驻,今生红尘不相负。冰凉若水的唇瓣吻在她纤细脖颈上,细腻绵密的触感,温润如玉,又炽热如火,席卷着残存的理智,叫人心甘情愿万劫不复。

  暗夜之中,辰砂只觉他的手指如灵蛇般,狂妄恣意的抚上自己的腰肢,仿佛如烈焰,让她的肌肤滚烫骇人,面颊都快沸腾起来,既羞涩又慌乱,心若擂鼓,僵直不堪。

  “我这一生,历经不过二十载,却从未曾尝过光明的滋味,年年月月都如在夜间渡船,逆水行舟。一路之上,荆棘密布,礁石林立,时时刻刻殚心竭虑,步步为营,方能留得性命。我曾无惧生死,尘世亦无甚可恋,只是心有不甘,叹父母、部将蒙冤枉死,惜忠仆、侍卫无辜殒命,恨仇敌逍遥横行,怨自己懦弱无能。可这些年来,午夜梦回的时候,我总会想起翠竹山的小辰砂,盼着有天能尘埃落定,了无牵挂,和你纵情山水之间,生死相依,再不言分离。你可知,自你不辞而别,我几天几夜不曾合眼,领侍卫找遍了翠竹山都无踪迹的时候,心中的荒凉和绝望。世间之大,天地茫茫,终究又剩我一人。那种漫无边际的荒凉,真让人哭都哭不出来……”

  青鸢缓缓放开手,定定的凝望着远方熹微的天色,他容貌生得俊美过人,性子却坚毅隐忍,多年的坎坷磨难之下,愈发沉默寡言,多少不为人知的辛苦酸楚,从不曾抱怨坦露半句。

  方才,是他第一次倾诉过往的隐秘,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把压抑忍耐多年的心事、委屈、难过、痛苦,悄悄的,讲给心上人听。

  “青鸢,你要我吗……”

  辰砂将面颊贴伏在青鸢的背上,手指抚摸着他瘦削的脊骨,幽幽的声音,在凄清的夜晚,听起来却有几分缠绵。

  听闻此话,青鸢陡然回过头,他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辰砂,琥珀般的眼眸中闪动着惊诧错愕的神色,最终,坚硬的琥珀融化成了柔柔的蜜糖,在修长羽睫的掩映下,满溢着汹涌的情意。

  “你给我吗?”,轻柔的气息扫在辰砂的耳根,这凛冽清冷的声音,如同被赋予了咒术,勾魂摄魄,令她心神颤抖到近乎窒息。

  “嗯……”

  辰砂咬了咬嘴唇,水杏般的眼睛清澈淡然,尽管神情中流露着惶恐不安,可她依旧无悔于此时的心意。自己这一生,又何尝不是被风云诡谲的命运所玩弄操纵,身不由己,心不由己,命也不由己,可至少,今朝魂梦与君同,何惧浮生千重变。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她想,纵使有天含恨殒命黄泉,自己也终究是无怨无悔了,遇有情人,结连理枝,莫问是劫是缘。

  他倾过头,薄唇霸道的覆上她柔软的唇瓣,摩挲的触感令她陌生又好奇,纤长的手臂不自觉的勾上他的脖颈。腰间一动,被他用力收进怀中,紧密到几乎无法再容纳任何罅隙,所有的顾虑都如拨云见日般消散,唯有无法扼制的感情汹涌倾泻。

  辰砂身体细细微微的颤抖着,他的每一丝每一寸触碰都炙热如火,她闭上眼,不觉间娇喘出声,忍不住弓起腰肢,让他将细密的吻落在她白皙的纤颈,和柔软的心口之间。

  妩媚的娇嗔勾起他心中的火焰,也令身体中的渴求全部觉醒,她动情的诱人神色,是世间最动听承诺,也会是他一生的执念。

  “此情此意,今生不负……”,他缓慢的抚摩她纤细的背脊,在她耳畔低语着醉人的情话。

  琥珀般的双眸幽黯下来,顺势落入桃源幽径深处,仿佛抽离了魂魄,难以言喻的慰藉,将所有的阴霾涤荡殆尽,连气息都喘不匀称。她腰身高高弓起,僵硬了片刻之后,就陷落在他无法克制的狂野之中。

  她在红尘里飘飘浮浮,任凭思绪随着身体的韵律起伏,时而如惊涛骇浪,时而又是阵阵的和风细雨,奇异的感受,快要让初经人事的她哭出声来。

  “辰砂,我是你的了……”

  他咬住她的耳畔垂珠,齿间的磨蹭惹来微微刺痛,纠缠着彼此难舍难分,太过剧烈的心跳,几乎难以承受。

  “你从来都是我的……”

  她手臂紧紧缠上他的脊背,弓身迎合着阵阵的侵袭,绵密的幽香涌动,将两个人的魂魄绕在一处。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上穷碧落无尽处,比翼连枝三生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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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长乐殿

  大昭朝的弘德太子贺兰承煊端坐在书案前,将近一个时辰了,他几乎纹丝未动,眼瞧着天色将明,却未曾有半点起身的意思。

  东宫的太监总管浮梁侍在旁,思忖着之后要如何是好?太子殿下一夜未眠,且已经过了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看眼下这凝重僵持的气氛,显然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皇后马氏秉性霸道狠辣,手段强悍,太子虽是她亲生儿子,可从来都没得着半点宠爱纵容,若是惹了这个母夜叉翻脸,谁的日子都别想好过。

  但浮梁左右瞧了瞧,眼下这个大殿之中,除了太子,也就自己这个东宫太监总管的地位最高,其余仆从侍婢见主子心绪烦乱,谁都不敢妄自去触霉头,战战兢兢躲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

  “嗯咳……”

  浮梁打起精神,硬着头皮打算去当这个出头鸟,他看着太子从小长大,是他的心腹老奴,就算粉身碎骨,也不能让主人因疏忽,被皇后责骂惩罚。

  眼见浮梁颤巍巍的刚往前迈了一步,才要开口奏请劝解,就听殿外有人说话争持。他在太子身边当差十几年,大昭朝后宫处事游刃有余,又能在马皇后的淫威之下混的如鱼得水,可见心机眼力都不浅。这会子虽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可也大致明白,这出头鸟,是不用自己去当了。

  片刻的功夫,就见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妙龄盛装女子,雍容缓步走入正殿,在她的身后,还跟随着几位华服美饰的佳丽,各个都仪态万千,国色天姿。

  “殿下,卯时将至,已经过了去给母后请安的时辰。嫔妾见殿下彻夜不眠,此刻亦无动身之意,心中十分担忧。若再耽搁,恐母后不悦,还请殿下尽快梳洗更衣……”

  太子妃马尔卉乃皇后马氏的亲侄女,太傅马晋的嫡女,未出阁前倚仗家世显赫,又姿容秀美艳丽,脾气刁蛮泼辣。但自从嫁给太子做正妃之后,性情收敛了许多,端庄持重,与太子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夫妇感情十分融洽,在世家贵胄之间,亦成了一段佳话。

  “贱妾恭请殿下沐浴更衣……”

  眼看太子妃都俯身逢迎的规劝,其他姬妾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也都唯唯诺诺的跟着应和,她们在马尔卉面前不敢同称‘嫔妾’,为了表明做小伏低之态,都自甘自愿的加了个‘贱’字。

  这东宫后院的局势也复杂有趣的紧,明面上看,是太子妃马尔卉一人独大,她出身高贵,娘家势力庞大掌控朝野,亲姑姑又是当今皇后,把持后宫大权,况且自己还跟太子是表兄妹,亲上加亲,青梅竹马,简直是享尽天下殊荣,占了所有先机。

  只可惜,世上最妙的,当属人心,权斗之争,也从来都不似看起来那般简单。马皇后性子彪悍毒辣,当初她就是从不起眼的后宫才人,一步步排除异己,爬上权利之巅。

  所以,她虽然把亲侄女送上了太子妃的位置,却也不会永远照拂,且她最恨庸碌蠢笨之辈,信奉弱者如蝼蚁的道理,故而对马尔卉拈酸吃醋的抱怨,从来都只有呵斥唾骂,不曾插手干预。

  太子的妾侍中,除了通房宫婢无甚作为之外,余下全部都出身高门大户。权利兴许不及马家大,但氏族大家重视长远,几位贵妾都出自诗礼簪缨的百年望族,父兄皆是肱骨重臣,样貌才艺各有千秋,礼仪文采出众,心计筹谋都颇为深厚。

  马皇后为了权衡各方利益,对太子的侧妃们都是一碗水端平,不会偏颇怠慢了谁。所以,东宫里妻妾们,面子上是姊妹相称,私底下亦是派系林立,勾心斗角,恨不能把对手都杀个片甲不留。

  这会子跟随太子妃马尔卉来劝诫太子的,自然是‘正妃派’的妾侍,家族攀附马氏升官发财,在朝中又无太大实权,自己不敢抗衡,只好抱着马尔卉的大腿,在东宫求生存。真正势力庞大的侧妃,是不屑与之为伍,听从摆布的。

  “殿下,卯时已过,还请殿下莫再妄自……”,太子妃等了会子,见太子依旧盯着他面前的书简,就当她不存在一般,丝毫没有理会的意思,甚至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马尔卉觉得颜面受损,心中明知不可太过造次,可仍是不愿在诸妾侍眼前失了威仪,只好愤懑的长叹一声,走到太子书案近前,想要再劝告。

  “滚!”

  就只见,贺兰承煊抬起头,目光凌厉的凝视着眼前的太子妃,薄唇紧紧抿起,显然是在压抑着磅礴欲出的盛怒。

  他朝着马尔卉厉声呵斥,伸手拂开了案几上的笔墨书卷之物,灯烛倾倒,引燃了纸张丝帛,险些没酿成火患。宫人们慌了神色,急忙提着水桶湿布来掩盖火势,一时间,大殿中混乱不堪,场面十分狼狈。

  马尔卉自小尊贵娇养,举家都把她视为下一个马皇后,被父母亲戚捧在掌心宠溺,视庶出弟妹为奴婢,随意打骂差遣。嫁为人妇之后,享尽太子正妃的荣耀,虽也因姬妾间争风吃醋伤过脑筋,可到底谁也不敢真跟马家造次,所以也算是过的顺风顺水。

  莫说是委屈,就连半句高声都没听过,可现在,从小到大都温文儒雅的太子哥哥,居然对她疾言厉色,横眉怒斥,像是撕了面皮换了脸,全然不顾夫妻间的情意,简直像对付仇敌恶鬼。

  “你这是发什么疯?!”

  马尔卉抖动着双唇,豆大的眼泪溢了出来,面颊也涨的通红,她自觉受了欺辱,岂能善罢甘休,也不再顾忌正妃的颜面架势,上前一步,指着太子的鼻尖呵斥。

  “放肆!滚出去!都滚出去!”

  贺兰承煊的情绪本就愤懑郁结到了极点,被马尔卉无理取闹的叫嚣挑衅之后,再也无法压抑,他索性抛开了长久的束缚和克制,不想虚与蛇尾的装什么无瑕疵的完人,他亦有七情六欲,也会痛苦到无法宣泄。

  “你……”

  马尔卉被太子抬起的衣袖掀倒在地,她掩住樱口,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如同遭受了奇耻大辱。她挣开了上前相扶的宫人和侍婢,起身快步跑出了长乐殿,想也知道,必定是到姑母马皇后的寝宫,告状诉苦去了。

  见领头儿的都被太子给轰跑了,其他姬妾一时间群龙无首,她们没有庞大的娘家势力背景撑腰,根本不敢随意造次,见了太子都恨不能舍命的巴结逢迎,这会子面面相觑,纷纷灰溜溜的请辞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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