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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荷叶生时春恨生


  想不到这个区区几个月的光景,竟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也难为纪羽一直乔装易容成青鸢的模样,以旧病复发为由,窝在听松院里苦苦支撑,齐王、朝廷、还有马家的耳目多少次心怀疑惑来刺探,都未曾查出端倪,全依仗他赤胆忠心。

  听闻这许多闹剧,青鸢也顾不上一贯冷傲的性情,忍不住抚掌大笑,“哈哈哈哈,荒唐,真是荒唐,他卫琬早来了密信,要我回京之后,就去赴他的筵席。想来,就是急着跟我们商议如何躲过这桩婚事,看他也是太过风流,这会子报应不爽……”。

  其实,卫逸轩还并未动身去巡察什么河道,他仍旧以各种理由赖在京城,这人性子精明乖滑的很,此番筹谋,必定大有文章。

  “咳咳,王爷,王爷,属下劝您也不要太大意,之前得了密函信报,若不是您让属下谎称咳血病重,据说皇贵太妃她老人家,也想给您牵红线的……”,纪羽这个大男人,还是孤身一人,说起姻缘之事本来就拙嘴笨腮,看见青鸢愈发阴翳的脸色,急的直冒汗,口舌都捋不直。

  “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宫里送来的女人,不是眼线就是细作,折损了那么多能兵巧将,还敢耍花招?也罢,想玩,本王奉陪就是,只不过正妃之位,岂容她们惦记造次……”

  青鸢口中毫无恭敬之词,他似乎颇不屑宗族长辈的‘关爱’,只有憎恶不耐,想来宫中不知送过多少妙龄女细作,都被他囚禁在了荒僻冷清的寂梧苑,生不如死,同样的把戏用多了,确实令人厌倦。

  “我以为,你和卫逸轩交情甚笃,所以卫氏都是你背后的势力,就连皇贵太妃也是暗中偏颇你的,可今儿听你的口气,又似乎是我想多了……”

  辰砂抬头瞟了瞟他的神情,实在琢磨不透皇贵太妃的立场,以及她和青鸢之间的关系。按理说,卫氏和马家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实质上却势不两立,早晚因新皇登基有兵戎相见,承正帝曾被太妃抚育扶持,马皇后不敢轻举妄动,这也是卫家在承正初年朝野纷争中站稳脚跟未被波及的原因。可依皇后的彪横强悍的性情,岂能轻易做小伏低,压抑伪装了许久,一旦得势,绝对不肯善罢甘休。

  “咳,谁也不是谁的势力,卫家百年基业,当然希望明哲保身,可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他们比谁都清楚。所以,老太妃不会纵容马氏一家独大,她也在暗中扶持势力,以期待能削弱皇后的权力。既然庐阳王没死,那么,就证明皇帝手中握着暗牌,早晚因嫡储之事闹翻天,老太妃帮衬我,大抵卖个人情,均衡皇后势力,我猜老太太手里还藏着其他玄机。太子殿下明面上是皇帝唯一嫡子,继成大统顺理成章,可实际上前路坎坷,机关重重。至于咱们,唯有见缝插针,伺机而行。只不过,现如今宫中的局势太复杂,眼线分散各处,我多年苦于无称心可用之人在宫中统领全局,总觉戳不到要害……”

  青鸢琥珀色的眼瞳里似是结了霜,森冷冷让人胆寒,他韬光养晦,忍辱偷生,在宫中朝野筹谋部署多年,也到了千钧一发的地步。

  “若我能助你一臂之力,想来,顾虑就能迎刃而解……”

  辰砂低垂眼眸,青鸢遇上的难处,她再明白不过,眼线、侍卫、死士终究是下人,他们只等着发号施令,却难以替主子筹谋,可太多事情,又不能处处自己出面,让好不容易寻获的线索散落成碎片,白白失了先机。

  “又打什么鬼主意?你不必替我谋划,只求别让我担惊受怕,吃喝玩乐、相夫教子都随你,不许出去胡闹!”

  这话还没讲完,辰砂就被青鸢扳着肩膀呵斥一顿,看他神情肃穆,气势夺人,瞬时间连反驳的勇气都被抽干了,只得懦懦的应承下来,再三保证会老实听话,绝不再逞能犯险,就差没摆香案对神立誓表忠心,才算躲过这一遭。

  辰砂从后院回的家,见颜玖独自盘腿坐在芭蕉树下的矮榻上,烧酒一壶,小菜三五碟,着实惬意悠然,结果被突如其来的推门声给惊了一跳,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忍不住呛咳不已。

  “我说小姑奶奶,你还舍得回来?我都以为你和青鸢找地方生儿育女过日子去了,打算关铺子歇业回瀛洲养老呢。这阵子,咱们家门槛子都快被你的相好们踏破了,马家娇贵的光耀公子送了好几回帖子,请你去下棋,后来没音信了,我叫人打听了一下,他好像病重了。入秋之后大节小节特别多,蔺骥这家伙差人送了不少节礼鲜货什么的,哦,他自己还来了一回,说是要出远门,见你不在,臊眉耷眼坐了会子就走了。叶家三郎最逗,他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厮来送了几部书,我翻了翻,里头夹着桃花签子,咬文嚼字的酸腐诗我也没工夫细瞅,八成又约你私会,后来他自己还来了几次,鬼鬼祟祟在铺子附近走来走去,我打发小蔻子给他撵走了!哈哈哈,痛快!虽是老话儿说过,一家好女百家求,可妹妹你这桃花也太多了些,若咱们家老爷夫人还在世,这婚事儿八成落不到狼心狗肺的叶家头上,没准绕来绕去还是青鸢,他是靖王世子啊,门当户对的。哎,说起来,青鸢要是知道你有这么些个狂蜂浪蝶在屁股后面追着,以他那暴脾气,不得大杀四方?”

  兄妹二人许久都没见面,颜玖又添灯摆酒加了几道菜,絮絮叨叨的给辰砂描述这阵子京城发生的林林总总,真真是热闹的一塌糊涂。

  “且不说这些闲杂事,咱们铺子旁边儿,什么时候开了间当铺?背后的主子是谁,可打听过了?”,辰砂抬手打断了颜玖的念叨嘲讽,她回来的路上赫然发现旁边开了家新铺子,直接盘下了旧茶楼的铺面又翻盖粉刷,错杂的细柱木楼装饰着飞檐雕梁共三层高,黑檀木的架构,窗棱门楼极精巧,铺面正对着浩浩运河水,绵延长堤风景如画,从飘摇的柳条隐约可见对岸亭台楼阁,运河上画舫行船飘飘渺渺的歌声入耳,比邻着名景‘盛日芳踪’的繁花丛,不远就是雕琢精巧的渡世桥,全锦霞巷都找不出来第二处这般闹中取静的好地界,可见背后老板是花了大手笔,能是寻常人才怪。

  “背后是什么人?还用得着咱们去打听?早有八百六十拨探子把铺子查个底儿掉了,锦霞巷是什么地方,多少眼睛盯着的是非要害,看着平平常常的铺面,背后势力林立。我让云旗派燕儿帮去打探,据传言说,地契原先属于卫氏一个姑太太的嫁妆,富贵妇人懒于打理,就顺手赏给手下盘了出去,添点儿租子当梳头油钱。真正做生意的,是北方豪商,身家清白无甚可疑之处,慢慢各方探查的人,也就散了、淡了,你可不知前阵子多热闹。可这当铺背后的正经主子,你猜呢……”

  颜玖笑的意味深长,他素来机敏过人,又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手下的探子眼线遍布,就连朝廷都能被蒙蔽的障眼法,他也会窥出端倪,这话中暗藏玄机,辰砂岂会听不出来。

  “茶楼早先是吏部老员外郎安大人的买卖,他告老还乡之后,就一直荒废着,多少能人显贵都盘不下来,可见是正主不撒手,这会子居然重张开业了,又挨着咱们这样近,难不成?是他!”,辰砂恍然,一双杏核含露目充满不可置信的神情,她几欲开口又按捺下来,可见心中勾勒出眉目。

  先前提到的茶楼背后主人姓安,是朝廷四品官,官职虽不大,可人脉广地位稳,不争不抢、桃李满门,买卖当然是安大人的仆从在打理,只被用作主人诗文会友的玩乐之所。后来这位安大人年近古稀,退隐还乡,铺面也就歇业关闭,老爷子清高傲慢,又不缺银子,当然宁可荒废,也不会把会友的地方随意让给俗人,所以,这茶楼一关就是小十年。

  “我脾气素来平和,岂能大杀四方?什么狂风浪蝶,方才没听清楚……”

  闲谈之间,忽听闻有人戏谑调笑之声,辰砂抬头望,只见一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正坐在后院墙垣上,似笑非笑的凝望着她和颜玖。这少年面庞白皙剔透,柳叶眉尖下颌凤眼斜飞,生的甚是俊俏,身姿颀长灵巧,箭袖窄袍腰间束着金扣锦带,脚下一双银线素缎靴,模样好似权贵家的公子,若不是凑到近前瞧见那对琥珀色眼瞳,一时片刻还真被蒙蔽了。

  “不过才分别片刻,你不在府中周旋,缘何又胡乱跑,我看纪羽一定华发早生,遇上这么个操心的主子,真为他叹口气……”,辰砂明白了来者何人,轻嗤一声倚坐在榻上,新开张典当铺背后的神秘东家,已经浮出了水面。

  “你我离去许久,京城全靠舅兄支撑,我自是来送上些西南的薄礼特产,聊表心意,娘子又何必急着撵人呢?再者,你不愿我住我府中,我也总得有个容身之处不是?安大人都八十来岁了,膝下只有两个出嫁的女儿,他不会再回京城的,铺面就送给我了。本想着盖间酒楼食肆,又怕人来人往的扰了娘子,这当铺好啊,雅致清静,闲时还能收点小玩意,你喜欢什么,随意去拿就是了……”

  少年也不客气,从墙垣飞身下来,随意就坐在榻边,顺势将脸上面皮一揭,露出绝世无双的美貌来,除了青鸢还能有何人?他随手将三五锦盒往颜玖面前一推,谄媚着笑意,口口声声要给大舅子送特产。

  “既然就是想开买卖收藏点小玩意,妹婿的手笔也太大了,你铺子上的掌眼师傅、接客掌事、柜上账房、连带扫洒小厮,一共得三五十人,个个儿都装得像模像样,实际上都功夫了得吧?再者,你家当铺凭什么挖地道连到我家铺子?地底下挖空了,房基就不稳,我这一两年就得大修一次,银钱你出啊?嘁……”

  颜玖无奈瞥了青鸢一眼,就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端的是没安好心,打从老早他就注意到了,旁边这当铺,心思都动在他们家身上了,一砖一瓦、一招一式都朝着胭脂铺来的,没点儿猫腻,鬼都不信。

  “哈哈哈哈哈,舅兄真是好眼力,都是一家人,何必这般见外。你若闲来无事,也请去我铺子上做客,这不,顺着地道就去了……”,青鸢难得心情畅快,他被颜玖逗的忍耐不住,懒躺在榻上笑个不停,闹得辰砂也拿他没办法。

  “啊呸!你铺子上都是糙汉,尤其待客的掌事儿,跟黑铁塔李逵一样,我看见他就难受。你要是弄几个模样标致的小娘子,我还乐意勤跑几趟。对了青鸢,你弄这个当铺,是不是为了递消息埋眼线?先前,我在弈仙阁看见你了,这马松开的买卖,你跑去混闹做什么……”,恍惚中,颜玖记起了他曾经在马松相好儿沈浣云开的勾栏院里见过青鸢,名妓纪芃芃说小靖王是熟客,实在不明白个中缘由,难不成这里头还有典故?”

  “哼,马松的买卖?马松以为是他的买卖还差不多……”,谁知青鸢不以为意,他也不避讳,只斜斜躺着,将头枕在辰砂膝上,听颜玖谈起马松,颇是不屑。

  “啧啧啧,听话茬,弈仙阁是你的买卖了?看芃芃娇憨妩媚的模样,真想不到还是小靖王麾下的得力干将……”,颜玖何等聪明,不过透露了蛛丝马迹,他就会意了青鸢话中的隐晦。

  “舅兄不会看上芃芃了吧?我麾下娇美的小娘子不少,王府里还圈着一院子的天仙可人儿,但她们都生着蛇蝎心豺狼爪,算计起人命从不眨眼,十个壮汉也不敌,红粉骷髅鬼最是害人于无形。不过芃芃不一样,聪敏妥帖又善解人意,旁人讨要,我还真舍不得。你若喜欢,赶明儿我派人将她送出京城,隐姓埋名过了风头,再送予舅兄……”,青鸢细品口茶,他以为颜玖真对纪芃芃动了心思,笑的意味深长。

  “哎,不必,我要是被个女子拴在身边儿,漫天的桃花都要随风散了……”,颜玖摆手,阻止了青鸢的自作主张,他虽与纪芃芃交情不浅,可颜氏一门大仇未报,他从不敢言及自身前程。

  “你们两个,臭不要脸!”

  舅兄妹婿把酒言欢,一口一个小娘子,来来回回的天仙美人儿,全然忘了还有个惹不起的人物在旁边,辰砂猛然起身,顺势拿起扇蚊子的折扇,反手打在青鸢腰腿上,疼得他直咂舌,也顾不得讨饶,赶忙追着娘子跑上前。

  “娘子,你听我说,弈仙阁老鸨沈浣云先夫被马松鞭打至死,她一介寡妇隐姓埋名求生,趁着暴民作乱,暗中搭救了马松,趁势混入他身边儿做了姘头。我父王于她先夫有恩,又救了她孩儿,这沈浣云忍辱委身,不过是为了报仇。她假意来京城投奔,马松给她开了弈仙阁,可背地里都是我们的眼线,歌姬纪芃芃,她是纪羽的亲妹妹,于我不过是下属,清白的很。你别听舅兄胡言乱语,他色胆包天喜欢小娘子,我可是心无旁骛,生生世世都只喜欢娘子你一个人的……”

  颜玖盘腿坐在榻上,冷眼瞅着辰砂一甩脸色,青鸢就把他多年埋伏的暗线全抖落出来不说,为了在女人面前显清白,还把自己给捎上,听着就跟他颜玖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登徒子色鬼一般,真真世态炎凉,酒冷,心更寒。

  青鸢开这间当铺的意义,明眼人都懂其中的门道,无非是派了暗卫保护他娘子,顺道也布几个眼线,监视着有没有叶状元、云旗哥、妖道师兄之流的狂蜂浪蝶来骚扰,最重要的,是他不仅在铺子楼上弄了可心的寝室、书房,后院修了亭台花园,居然还挖了暗道直通胭脂铺后楼,其间都没跟颜玖打过半声招呼,可见目的只有一个,跟他娘子暗通曲款。

  辰砂懒得跟他胡闹,自顾自的收拾卧房,她也有一肚子话要和颜玖说,只不过苦于没有机会,坐在床沿发呆的工夫,颜玖端了热水进房来,见四下无人,就悄悄凑到她耳根。

  “柳姨娘肚里的孩子没保住,境况也不太好,我是男子不便前往,她差人来找你好几回了,兴许叶府出了什么事,你得空儿借着送胭脂,过去瞧瞧,也是可怜见的……”

  看颜玖阴沉的脸色,难得郑重其事的模样神情,可见柳姨娘这事儿不简单,他素来玩世不恭,可实际上仁义重感情,既然是旧相识,又沦落在虚伪诡诈的叶府,岂能袖手旁观,无奈何身为男子不便出面,唯有托付辰砂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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