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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十一章


  又到三月上旬了。

  三月初三上巳节,这天,日丽风和,春云叆叇,明珠像往常一样,表情麻木地,由满脸俊雅的相公用马匹载着到处散步踏青。

  自从那次汤圆事件后,明珠已经彻底放弃抵制这个男人的体贴、照顾、甚至带着点霸道强制的呵护与温柔。

  ——这就是所谓的“防不胜防”。

  明珠想,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既然他愿意对她好,那么,这样不花力气白讨便宜的事儿不要实在就显得矫情。

  在从前,是她跟在他屁股后不停的转悠,现在,位置调换过来了,改成了他想方设法来讨她的欢心……想想,还真是十年风水轮流转。——虽然,明珠不知道齐瑜心里到底存的是蜜罐,还是亏欠、内疚、抑或别有所图,总之,她不愿再把大把大把的时间花在她和他的那些感情纠葛之上。

  明珠太累了,真的真的是太累太累了!

  失明之前,她是爱一个人爱得太累;失明之后,她则恨一个人恨得太累。这种爱爱恨恨,它悲哀的占据了她前半部所有的青春年华与韶光,明珠觉得,她应该马上终止它,终止这样永不止境的死循环里。

  因是踏青春游之季,帝京城里人流如潮,荠菜飘香。明珠和齐瑜共乘一匹快马。三月的阳光华丽犹如瀑布,它们从明珠和齐瑜的头顶直泻而下。明珠坐在齐瑜身前,他单手搂着她的腰际紧紧拥住她。最开始,明珠会因他的这些动作不停将身子外挪,然而,挪着挪着,明珠决定放弃了。齐瑜有副斯文儒雅的面孔,可是骨子里的,却是一种她现在才发现的专/制、倔强和不通商量的顽固与霸道。

  明珠放弃与他对抗,只是面无表情地问:“相公,你知道我看不见,就算你把我带去杀了,卖了,剐了……我也只能由着你来,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想要怎样?”

  齐瑜笑了,明珠不得不承认,嗓子彻底痊愈后的齐瑜笑声实在好听,他没有多言什么,只说了声“娘子,你的想象力可以不要那么丰富么”,然后,马鞭又是一抽,杏花吹落的山道上,便只听见马蹄踏草的哒哒以及马脖子上套着的清脆铃铛声。

  齐瑜把明珠带到的,是一个开满杏花的小山村。

  三月春风习习,漫山遍野的杏花像粉雪一样絮絮飘飘坠满人的视野。明珠虽然看不见,但那夹着青草的花香却浓浓郁郁充斥于她的鼻内胸间。明珠心情忽然莫名好起来,她问齐瑜这是什么地方,齐瑜勒住缰绳,玫红色好看的薄唇微微牵了牵,然后,他像是也在远眺着对面的景致,衣袂飘风,出神地,贪恋地,目光充满无穷无尽回味地,把手将明珠越搂越紧,轻声地说:“明珠,还记得那个‘鸡踩蛋’的故事么?”

  明珠愣住。

  齐瑜续说:“明珠,那个时候,我并不明白我为何会因你和一群野孩子嬉闹玩耍就发疯似地和你置气,并且,盛怒置气还不算,我还把你强行按倒在地上吻你,咬你的嘴巴……呵,明珠,瞧当时的我就是那么迟钝,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返回,我想,我过去那些傻傻的纠结,一定会烟消云散的,一定会的……”

  齐瑜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变得酸涩、轻飘,低醇如酒的嗓音里,有眷眷的柔情,也有一种难以描摹的翻悔与惆怅。

  明珠的心一下紧绷起来,男人的用意是什么,她几乎已经猜到了。

  明珠没有说话,只把挂在腰际用香草做的佩玉香囊捏在手里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这样装作漫不经心把玩了半晌,才淡淡一笑,说:“相公,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感觉这里太阳好大,我想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明珠想走,想离开这个地方。

  齐瑜眨眼间就把明珠从马背上抱下来。

  “明珠,你哭了。”

  齐瑜双手捧着明珠的脸,温润儒雅的墨瞳深深倒映着她的影子。明珠把脸一偏,逃避似地躲开他的直视。齐瑜越发目光温煦看着她,然后,又叩着她的后脑勺,一点一点扳转过她的脸,轻轻吻了下去。

  明珠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了上来,索性,要吻就吻个够吧,接吻之事,难道谁还不会么?!明珠闭上眼,干脆伸手用力环住齐瑜的腰际,并且,就在齐瑜唇齿朝她袭来之时,她居然反客为主,含住对方玫色的下嘴唇,就是报复性地重重一咬。

  齐瑜似乎完全没有料到明珠会竟有这样的反应与态度,先是怔了一怔,接着,也狠狠撬开她的唇齿,不顾自己的下嘴唇被对方咬破,甚至有血珠渗透,越发搂紧了她,将自己的舌探进明珠的嘴里疯狂搅弄。

  齐瑜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这样的吻似乎对他来说并不满足,索性又疾速地将她拦腰一抱,抱至一处铺满纷落杏花的青草地上,将她压制身下,又开始发狠地吻起来。

  “明珠,明珠……”

  齐瑜一边吻她,一边在她耳垂轻咬低唤她的名字。明珠被他吻得晕晕陶陶,甚至,就连腰间的衣带何时被他扯开都毫无知觉。四周的杏花开满整个山野,被风簌簌一吹,它们便像下雪似地落满了两人的衣襟和头发。这实在是一个美得如人间仙境的地方。春/色明丽,天色涔碧,被阳光笼罩的远处绿油油麦田边上,两三个牧童正骑在牛背上高声吹笛,欢笑自如。——当然,他们是看不见明珠和齐瑜的。开满杏花的青草丛里,明珠一会儿被齐瑜抱至膝盖脸贴着脸地厮磨深吻;一会儿又被放倒至地上、任由其带着笔茧的温热大掌徐徐探进她的衣内、温柔地爱抚、以及小心的揉弄。

  明珠被齐瑜弄得身子犹如荡了秋千似地,说不上是轻飘,还是失魂落魄,终于,就在齐瑜又含着她的小耳垂轻唤了她一声“明珠”时,明珠的眼泪,不自觉从眼角飙涌出来:“三郎,你……欺负我。”

  明珠的声音很轻很轻,然而,当她抽抽噎噎的说出这一句时,明珠喉头一哽,差一点,连气都要续不上来了。

  朦朦胧胧之中,因为明珠又看见一束白雾般的光线在她视野里越扩越大,越扩越大,随着对方的亲吻爱抚以及揉弄和拥抱,明珠漆黑幽澈的瞳仁里,再次浮动着一副像水波涟漪般荡开的层层画面。

  ——那是八年前。

  同样的上巳佳节,同样的杏花骄阳天,同样的暖暖阳春日,齐瑜穿着一件月白色广袖澜袍,他看着她,面无表情地,每朝她走一步,明珠便忐忑不安地往后退一步。

  “你、你这么瞪着我干……干嘛?”

  还是少年的齐家三少爷那年不到十六岁,眉目如画,肤色莹白,脑后两条长长的白绸发带在微风中款款飘拂。

  明珠古里古怪看着他,双手护胸,一副随时拔腿就跑的窝囊样子。

  今日的齐家少爷有些不对,他俊脸通红,一双水亮的黑瞳又冷又冰,就那么一瞬不瞬盯着她,盯得她背皮发麻。

  刚刚露过一处农家小院时,因为明珠不小心看见一只大公鸡正踩在一只小母鸡身上,那只小母鸡被踩得真是可怜啊,被大公鸡“欺负”得咯咯叫唤不说,那大公鸡还不停地煽动翅膀,几乎没把小母鸡踩死过去。

  当然,小时的明珠,不仅爱热闹,还喜欢动不动给人打抱不平,而且,就她小时那喜欢出风头的程度,即便是只鸡,都不会轻易放过。

  “哈哈哈,这是哪来的疯丫头,喂喂喂,我说你这是在干嘛呢?”

  当明珠顺手捡起围墙边上一根粗棍子就要像那只大公鸡挥过去时,这时,三四个和齐瑜差不多年纪的乡下少年笑嘻嘻走过来。因是乡下人,哪里见过明珠这样娇滴滴水灵灵的城里大小姐,便一个挤眉弄眼,吹的吹口哨,开的开玩笑。

  明珠没有理这些人,依旧捡起那根木棍要去赶那只踩在小母鸡身上的大公鸡,哎,这只母鸡都快被那只肥硕的大公鸡踩死了,她得赶快把那公鸡撵开。明珠拿起了棍子,正要去赶,忽然,一个少年笑着走过来伸手把她的棍子轻轻按住:“喂,我说你是哪来的小姐?难道,你都不知道这两只鸡是在做什么吗?”说着,又引得一群人哈哈大笑。

  明珠皱皱眉毛,看看四周那些笑他的男孩,又看看旁边也是一脸好奇的齐三少爷,便问那个按住她木棍的乡下少年:“那它们究竟在做什么?”

  “哈哈哈……”又是一连串轰然大笑。

  明珠好奇极了,齐家三少爷正要拉着她就走,这时,那少年才松开明珠手中的木棍,仰头哈哈一笑,说道:“小姐,我告诉你吧,它们是在踩蛋,踩蛋,你懂么——?”

  踩蛋,就是□□之意。当然,那时的明珠如何懂得,并且,就是因为不懂,她才如一个好奇的学徒朝那群乡下男孩笑问道:“哈,原来这叫踩蛋啊!不过,蛋又是怎么踩出来的呢?”

  如此这般一阵,不到须臾,明珠便野丫头似地,和那群男孩有说有笑,打得火热起来。

  齐家三少爷的怒意就是那么来的。从来文质彬彬的他,那天,居然行为失控,不顾面子将她死拖活拽拉出那群男孩的视野不说,还发了神经似地把她按倒在草丛边上。明珠不停挣扎,一会儿骂他疯子,一会儿骂他是不是鬼附身了,可是,她越是骂得唾沫横飞,齐家三少爷就越是使劲儿地用他的唇去赌她的嘴,平时里的贵族教养像被狗吃了不说,甚至,他还动手去解她的衣带,并且,一边解,一边埋头啃咬她的嘴,而且,连说出来的话也是极其下流粗鄙的:“你不是想问他们什么叫做‘鸡踩蛋’么,明珠,我现在就来告诉你什么叫做‘鸡踩蛋’!”

  那天的齐家三少爷真的是被鬼附体了。

  明珠张大了嘴,除了眼泪簌簌往下滚,除了不可置信地说一句“三郎,你欺负我”,她浑身抖动着,已经吓得傻了,呆了……

  齐瑜还在吻她,寂静浓香的杏花林里,阳光透过密布的枝叶缝隙,像一把把流动的碎金洒在他们身上四周。几只蜜蜂在明珠耳畔嗡嗡响着,随着胸口一凉,明珠这才意识到,就在自己沉湎过去旧时光的一会功夫,自己紧贴身上的肚兜小衣已被他不知不觉扯开了。明珠深吸了口气,当齐瑜埋下头,又准备开始在她胸前那极端敏感之处温柔地啃吮、爱怜地舔吻时,明珠浑身一抖,猛地叩压住他的头部,将他紧紧、紧紧按在胸前——

  “求你,算我求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有什么不能言说的苦衷和理由竟让我们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理由和苦衷?!”

  明珠抱着他,十根手指穿梭在他墨发间不停地吸气,抽气。

  如果他爱她;如果他能一次次包容她,疼爱她;如果他能扮成一个哑巴来默默守护自己,给她鹦鹉治病;如果他的喉咙即使差点因她而毁灭,他还是会相信自己、维护自己;如果他能变着方式地帮她寻回曾经年少的心跳、蠢动与记忆,那么——又是什么理由,竟让他在生死考验的危难当头,想也不想地,当着自己的面,抱走另一个女孩儿?

  明珠泪流满面,不停地求他,吻他,扒他的衣服,啃咬他的肩膀……杏花草丛里,他们两人双双翻滚在地,挨得之紧之近,几乎快要嵌进对方的身体血液里。

  就差一步了!她和他之间,就差一步了!

  衣衫裸/露的肌肤之亲,只差那么一步就会变成一对名副其实的夫妻,彻彻底底的夫妻。可遗憾的是,这样的夫妻之实,如果心里的那道坎过不去,那么,即使肉体上的欢愉再快乐,再心跳,再飘飘欲仙,那么,对于明珠而言,不也就昙花一现,流星般短暂的一刹那么?

  “明珠。”忽然,男人不再吻她了,果断停止下一步的动作,非常温柔将她拉起来,穿好她的衣服,整理好她的钗环发髻:“你的眼睛是我造成的,这是为夫没法抵赖的事实。”男人一边帮她系衣带,一边唇角涩涩滞滞浅浅一笑:“这是我犯下的一个致命的选择和错误,不管当时的初衷是什么,理由是什么,错了就是错了,即使我再狡辩,再找借口,它除了只会让人觉得我是在开脱辩护,我的任何说辞,都对你的眼睛不起丝毫用处。”

  明珠没有动。

  突然,齐瑜又把明珠一把搂紧在怀里:“可是明珠,”他闭着睫毛,下颔抵着她的额发,不停地摩挲,温柔地安抚,先是声音很轻很柔地告诉她一句“除了你,其他的女人在我眼里犹如浮云”,然后,不及明珠思索反应过来,他猛地又把她往胸前使劲一箍,最后,才一边理着她的头发,一边轻眯双眸,语气阴森幽暗地说:“至于二姑娘——”他一顿:“明珠,我想,即使那个把我们害成这样的始作俑者的是他,是那个人,我也照样不会放、过、他……”

  声音渐小,双眸微微有些发红,说到最后,刚还绚烂的太阳立即在两人的头顶变得昏黄暗沉起来。

  明珠已听不清齐瑜后面到底说的是什么,几乎就快窒息的胸口,只是觉得抱着他的这个男人像是要把自己箍死在怀里。

  他的身子在微微抖擞,他在害怕什么,而一向沉稳淡静的齐家三少爷,也会不经意间流露出这种恐惧与害怕么?

  明珠的心猛地一惊,终于,就在这短短的一刹那,明珠就像被谁醍醐灌顶一样:

  是了,这个人,定是有什么在故意瞒着她!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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