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发愿

　　安予数着日子，终于又挨过了一天，今天是中秋佳节，只等中午做完行愿礼就该收拾形状，准备明天上路。寺院里的日子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煎熬，苏玉又去听弘真主持讲经，其余的几个徒弟都去了通心殿布置礼愿的场地，他闲的着实无聊，只得在房里睡起觉来。

　　他一觉睡到中午，直到有和尚送饭来才将他唤醒。这时苏玉也回来了，并催促他赶快吃饭，行愿大礼正午开始，一分都耽误不得。

　　匆匆用过饭后，安予就陪着她来到通心殿。此时前院后院都安静得很，唯有主院里这大殿喧喧嚷嚷。所有和尚都聚集在这里为即将开始的仪式做准备。

　　安予走到门口，就见着主持的四大弟子分列在两侧，各领着后面一众僧人。弘真自己则面朝着正门，坐在中间。佛前那张供桌上，最后面一列摆了七盏明灯，灯油清澈，一字排开。最前面供着香炉，中间摆着五个大陶碗，也横作一列。第一个碗中只盛了满满的清水，第二个碗中则是放了许许多多的铜钱，第三个碗中是五色花瓣，第四个碗中摆着各类瓜果，最后一个碗里盛的则是五谷杂粮。

　　安予虽称不上内行，可常见苏玉行佛礼，更兼时不时听他说教，耳濡目染的也懂些规矩。他接过苏玉的白绒外套，也不多话，便站在门外等着。

　　苏玉里面穿一件白绿色毛织的暖衣，衬的肌肤更是白皙。她双手合在胸前，正对着那块黑玉观音。她从殿门口一步步走过去，到了弘真前面，弘真起身，嘴里念念有词，随后伸出拇指朝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原空忍不住侧眼窥去，就见她柳目轻垂，玉膝且弯，慢慢跪了下去。明晃晃的灯光前映得她容颜清晰：

　　淡淡朱唇似瓜瓤，浓浓鬓发研墨香。

　　身若兰草共莲生，雪肤冰凝照月光。

　　若生笑靥群芳黯，若下泪痕断人肠。

　　不问三生因果意，枕边一梦是黄粱。

　　旁人只见她倾倒众生的容颜，唯独自弘真一眼就盯见她那观音玉佩。那玉熠熠夺目，弘真认得那是个极品的物件，却不多言，只在那里摇着法铃，口念真言。后面众僧也都一齐唪经唱诵，苏玉如同被包围在经藏之声的海洋里，她口中念叨着：诚如菩萨所言，念及我父亲之生养大恩，若可与妹妹代父母受过，愿意一切恶果皆报在我等儿女之身，今诚心发愿，求一切诸佛菩萨以护佑加持之力，保我父母平安。不敢妄求多福，但愿无灾无难，安度晚年。

　　苏玉礼毕起身，弘真便在一旁摇着法铃，补阙真言。随后便将手上一串念珠解下来，双手给她递上，说：“这是我随身的物件，也曾听我念万亿遍经文，也曾听我诵无数卷经典，你且拿了去随身带着，能消无妄灾祸，也能扫无数烦恼。”

　　苏玉自然收好称谢，却忽然听到一旁人群里有个说道：“我家主持长老将随身的物件给了你，你个俗世的居家伪士，怎么好收下。”

　　苏玉顺声看过去，说话的正是前天傍晚遇见的那个狼狈不堪的大和尚。安予记得当时原空管他称作大师兄，他心想这该就是弘真那大徒弟原德。

　　苏玉原本是刚捧过佛珠，被他这么一说，自然十分尴尬。安予却不慌不忙冷冷的道：“我还以为是那个不知好歹的顽和尚这么大胆，原来是师兄你。要是别人我倒也不跟他一般见识，可你这做师兄的为长不尊，说出这样没有礼数的俗气话，倒是让众人怎么服你！”

　　原德听了心里恼怒，寺里上下除了弘真还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却没想到被个外人教训。他表面强压怒火，说：“你在我们山上，吃喝用具都没有亏待过，拿了我家东西，还这么无理自大，看来你不过也是个市井里的无赖，跑到这里装什么善孝。”

　　两个人都是一样的臭脾气，如此一句话对不上，就要开火。幸好安予被苏玉拉住骂了几句，原德也被弘真喝退，这才免了一场干戈。

　　可经原德这一闹，苏玉却说什么都不肯要那佛珠了，她也是个大户人家出来的，通宵事理，脸面又薄，弘真推了半天，终究她也没再收下。行礼祈愿本是场圆圆满满的功果，这么一闹最后也只得不欢而散。

　　苏玉却不知道，这原德为人就是如此，平素最爱贪人便宜，却总是看不惯别人无端受他人的好处。可苏玉却不知道他的为人，回了厢房之后一直对原德的话耿耿与怀。安予见她那模样，就知道是收了委屈，他便说道：“明明自己心中有气，还不让我替你于那和尚发泄发泄，平白无故的欺负人，这道让他以为咱们是好欺负的？”

　　苏玉说：“我刚才确实是心里不自在，可也是我自己修为不够，叫旁人随便三两句话就乱了心性。再说我看他也不是个真和尚，痴狂贪嗔无一不沾，何必费心动气多去理会呢。”

　　安予见她消了气，便说：“那好，既然你也上香求了愿，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两人在房中闷了整一下午，也不想再见那些恶和尚。天已黑下来，听见有个和尚在外面敲门说：“主持长老知道两位施主明天要走，今天特备了几桌素食款待，一来为两位送行，二来为今天的事致表歉意，三来则因今天是中秋佳节，邀请两位与我们共聚。”

　　安予听出是原空的声音，便说：“我们不过是借你宝地求个心愿，本该早就走的，晚宴就不必了。一则这几天更是烦劳小师傅费心照顾，我们本就心有歉意，如今再无功受禄吃你家晚宴，还不让你师兄骂死我们？二来今天出口伤人的也是你师兄，哪有师傅代徒弟致歉的？要真是赔礼道歉，就叫你师兄亲自来。三来我们过节的风俗自然不与你们出家人一样，所以也有什么好聚的。”

　　原空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一开始那些话本就是弘真教他的，可眼看着安予出言为难，他更不知道怎么应对了。

　　安予等了一会儿，想看看他怎么答复，没想到却不见了人。他对苏玉说：“我看这小和尚是个实在人，不会说那投机的话，那才那一番话肯定是弘真教给他的。”

　　苏玉听了原空的话，倒是有几分动容，她说：“既然主持长老一番好意，我们也不该驳人家脸面，再说我们也有错处，都是修心学法的，为这事耿耿于怀也着实的俗气了。”

　　正说着，又听见有人来叫门。苏玉给安予使了个眼色，安予无奈依了他，也不再为难和尚，便去开了门，没想到门外站的却是原德。

　　安予刚要再把门关上，却被原德一把推住，说：“你既然说让我亲自来给你道歉，怎么又把我拒之门外。”

　　安予手把住门框，也不看原德，说：“我不过是跟原空小师傅开玩笑，哪里敢劳你大驾亲自上门，岂不是折煞我俩？”

　　原德道：“你也无须跟我怄气，是长老教我来请你，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见两人又吵起来，苏玉忙过来劝住说道：“我知道弘真长老一片好心，我们去就是了。可但凡说话须留三分余地，普通人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我修行者该是除三毒、持五戒，心平气和，师兄你怎么这样不通情理？”

　　“出家人？”原德呵呵冷笑，“我住在这寺里本不为修行，更别说什么成正果、渡世人。只念及长老对我有大恩，看在出家人这三个字上，也不与你计较。你们趁早赶去大殿，要是让众人都等着你俩，可真是失了礼数，枉费长老一片好心。”他也也不管安予再是什么态度，说完便就去了。

　　这时苏玉又说：“不要再跟他计较，他说的也对，是弘真长老一片好心。肯定是长老叫他来道歉邀请，虽然他还是无理应付，我们也不能因此错怪别人。反正明天就要走，好聚好散，何必弄得脸面上都不好看呢。”

　　安予虽然十分不情愿，却不想逆了苏玉心意，便说：“既然你这么说，我陪你去就是了，好歹过了今晚，明天早走。”

　　两人来到通心殿外，已经有人在外等着他俩。那和尚迎上来说：“两位施主里面请，长老和诸位师兄都在内殿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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