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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边人不见偃戈时


  

  顾缡回到武库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她只合衣闭眼躺了一阵,听到大营内响起低沉的胡笳声,便简单收拾了一把向校场跑去。

  找到柳大和姬怀风他们时,她那个伍的人已经到齐了。新来的中营将军徐昌和大家见了面,军营里没有那么多规矩,基本上不出征时就是操练再操练,徐昌简单讲了几句便让各队分练去了。

  若是在平时,一般训练都是要先进行单兵教练的,再十人合练,再学习战法,然后再百人、千人、万人最后全军合练。

  但现在战事吃紧,王兴这一队半数以上又都是新征入伍的,就让各伍伍长先带手下的新兵练习金鼓号令,再训练他们操作兵器,熟悉战斗动作,以及根据各种旗帜指挥信号进行变阵等技能。直到这会,顾缡这才真正有机会跟自己伍的人说上话。

  原本按照大周军营的规矩,都是要按照郡县籍贯给士兵编队,再从乡里中选人任带兵官职。所以同伍的一般也都是同乡,只有同乡都凑不成伍的,才会像顾缡这一伍一样凑成大杂烩。

  顾缡打量着自己手下这三个人,不由感慨难怪组不成同乡伍,两个栗发的婼羌人,一个深目广额的单桓人,竟然除了她自己和姬怀风以外,余下的都是胡人了。

  边关地区胡汉混居多年,这些邻近的胡人小国或部落都有不少拖家带口来关外三城(焉支、奉安、沙陵)做营生,沟通倒是没有问题。只是这三人前些日子刚从焉支逃来驰阳,本是为避难而来,结果却被强征入了伍,故而几人练习时都不是特别积极。

  这样的情况并不仅仅发生在顾缡这一伍,柳大手下那四人全是犯了事被流放的,这会儿也被征来戴罪立功,可对那些人来说,原本流放到边关只要小心些说不定还能勉强活下去,可被拉来这大营简直就是妥妥的炮灰了,个个都一幅如丧考妣的脸。

  柳大哪管这些,只在前面声嘶力竭的大喊:“我们中军用的是黄旗,佩黄色标羽。左军用的是青旗,右军用的是黑旗,佩的都是相应颜色的标羽,各级官长带的则是同色多羽的标记,羽数越多,军职越高,一旦冲入敌军阵营混战起来,一定要跟好自己官长与同伍,跑错军阵者,鞭三十!非出征遗失标羽者,鞭三十!”

  这边顾缡把金鼓号令教完,见几人都提不起什么精神,也知道以目前的情形,扯什么国家大义对这帮人来说都是狗屁。便先令众人休息,一边把从白翁那儿领来的标羽一一发给几人,一边沉声道:

  “上阵以后,得跟好自己官长,自己的官长若是牺牲了,就往其它同色标羽的官长那里靠。不要往后跑,军吏都会在最后面等着砍你们的脑袋,不要乱往对方军阵里冲,死的更快。”

  “嗷呜...伍长我不想死......”哭的是一个婼羌人。两个婼羌人是对兄弟,年长的叫允格和顾缡年纪相仿,弟弟允炎则看起来才不过十三、四岁,戟都拿不稳,居然也被征了来,直让顾缡心内一阵叹息。但她也知道此时再多安慰都是多余,便肃着脸继续道:

  “所以这会儿你得用心听令,玩命练武,才能活得久一点,哭救不了你的命。别看你哥,你哥也不能给你靠一辈子。再说,若是他上阵遇到什么险情,你却没有本事去救他,只能看着他死,你悔不悔?”

  允炎听了此话,不禁停止了低泣,愣愣的看着顾缡,不知他想到了什么,那双褐色晶亮的眸子里竟闪过了一丝痛色,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弓矢,半晌,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般,再次看向顾缡:“伍长,那......那你能教我练骑射吗?”

  顾缡这才淡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当然,不能白让你叫我伍长啊,起来,先练拉弓。”

  这一番对话,连一旁原本心不在焉的允准都看了过来。他们兄弟二人来自白马堆附近的东婼羌部落,爹娘和小妹都在去岁姑射人打秋风时糟了难,只有他带着弟弟逃到了奉安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前段日子刚跟着一队商旅到了焉支,结果还没安顿下来,就听闻姑射大军来围城,他们又随逃难的人流辗转到了驰阳,然后就被逮进了镇西军。

  这一路上,每当想起爹娘的嘱托和小妹惨死的景象,他不止一次担心过,若是自己出了什么事,这个性格怯懦的弟弟该怎么办。之前也总想教他学点防身的功夫,却无奈他一见刀戟就发憷,只得熄了心思,自己找着机会就苦练刀法,靠为商旅做护队谋生,只有自己活着,弟弟才能有条活路。

  此刻见顾缡竟然用自己做理由,三言两语就挑起了弟弟习武的心,再看看这会儿允炎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洋溢着的坚毅之色,心内也颇感慨,站起来拍了拍他的头:“好好跟伍长练,她的骑射功夫可是这个军营里最最厉害的三个人之一呢。”

  “嗯。”允炎轻轻点了点头,一边按顾缡的示范拉弓,一边坚定的轻声道:“阿哥,咱们要一起活下去。”

  允格听了这话,抚在小弟头上的手僵了僵,纵是铁骨铮铮的男儿汉,此刻竟也有一丝动容,只见他终是背过身去,拍了拍幼弟的肩,也拾起了自己的长刀去拉怀风与他对练。

  而那个在一旁冷眼看了半晌的单桓人,却不屑的哼了一声:“就会哄嘴上没毛的小童,把我们都放了不就完了,谁都能活得好好的。”

  柳大训完了自己伍里的兵,正走过来想看顾缡有没什么要帮忙的,猛然听到这胡人的话,一鞭子就甩了过来:“就你会放屁!还不给老子滚起来!”

  却不想这汉子一把拽过柳大手上的鞭子,倒让毫无防备的柳大摔了个结实。

  顾缡见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也冷冷的朝那单桓人看去,只见他身上被抽出了一道血痕,眼神轻蔑的看着跌坐在地的柳大,见顾缡看过来,他还做了个大漠里出了名的侮辱性手势。顾缡却没像他预想的那样被激怒,只拿起一把长刀,反手利落的抡了个圈指向他:“拿刀!”

  这单桓人当顾缡是想拿他立威,满肚子怒气正好没地儿撒,拎起手边的弯刀就冲了过来,却被顾缡轻巧的避过,两人连斗了十几回合,周围几个伍正巧在休息,见有比斗都围了过来。

  顾缡的身手自是没的说,没想到这汉子也是不赖。只可惜他大比时第一轮就遇上了姬怀风直接被pk了,不然说不准也能混个伍长当当。

  两人越斗越凶,两刀不断相击时甚至能看见绽开的火星,顾缡如今的力气不小,身法又比那单桓人轻灵,不一会就逼得他露出了破绽,顾缡瞧准了空挡脚下一格右手挥刀狠狠劈刺而出,那单桓汉子刚被敲掉了手中弯刀跌坐在地,就听到一个破空之声,顾缡那把长刀就劈在了他的耳侧。

  那单桓人还在愣神,顾缡已经冷冷收了刀:“就你这本事,出了这大营我看活得未必久。”

  许是被一个女郎轻易打败实在太耻辱,周围一圈兵士又跟着起哄,这单桓汉子一跃而起,满面赤红,双眼瞪得溜圆:“那让诸位弟兄们做个见证,若是我拉木罕哪日打败了你,你就放我出营,你敢不敢应!”

  顾缡侧首看了看这个大个子,淡淡道:“若你赢了,我就向王队率帮你求去。但只要你一日没走成,一日就是我手下的兵,我的任何命令,你都得照做。”

  拉木罕的腮帮子鼓了鼓,瞪着顾缡咬着牙吐出一个字:“成!”

  周围的人见打完了都渐渐散了,柳大还是有气,愤愤道:“便宜了这胡崽子!”

  顾缡则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稍安,一边的允炎早就看呆了,昨日大比他就顾着看他哥了,没见着顾缡跟人马下地斗的环节,就知道她是个神射手,却不知她近身功夫都这么厉害,一时兴奋的直嚷嚷:“伍长你太厉害了,没想到大周连女郎都这么厉害!以后我就跟着你练了!”

  一番话说的允格忒心酸,你哥功夫也不丑,这笨阿弟咋就没露出这么崇拜的眼神呢。

  顾缡倒是没想那么多,看着这么一个小男孩用一双满是期待的星星眼望着自己,摸了摸他的褐色小卷发,应了声好。又换来小允炎的一阵欢叫,引得一旁的姬怀风都淡淡一笑。

  允格很少见到姬怀风这样丰神俊朗的大周男子,只觉得他虽然穿着和自己一样的布衣草甲,却怎么看怎么有股高华的气质,不由感慨的一叹:

  “你阿妹功夫这么俊,可惜长得不像你。”

  顾缡闻言一脸黑线,却不知该拿啥反驳,只得冷冷哼了一声,允格却哈哈大笑起来。

  方才的一场比斗李奉山也恰好看在了眼里,对顾缡收服手下的手段也很是满意,一边往营房走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早日给她夺塞点兵,越是战事吃紧的时候,越是缺有带兵之才的人啊!

  就在校场上练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城外却远远驰来一匹骏马,马上之人神色急切,双眼直直的盯着不远处的驰阳城门,竭力挥鞭催促着与他一样疲惫的战马,只见他后肩上有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已经浸透了战甲,胸前的青色标羽更是被染得几乎看不清本来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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