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玉帛朝回望帝乡
顾缡既得知白马婼羌的消息，立刻招来了允格和允炎兄弟，细细打听了一番他们锻造精铁刀剑的情况。
允格的父亲就曾是善于锻炼精铁的匠人，只是他们部落这几年来数次遭到姑射的扫荡，许多善于锻造的青壮不是被杀就是被强制带到了姑射，原本还能做些锻造精铁的活计，那些懂技术的族人被带走后，就渐渐断了这些营生。
顾缡听闻这一情况，不禁眉头一皱，倒是怀风在一旁问道：“那他们如今主要靠什么营生过活？”
允格不禁深深一叹：“白马堆那片地儿又不算什么好牧场，族人都过得很艰难，不少人都来了边关三城寻营生，我们离开那会儿，剩下的人都不足一半了。”
“你们锻铁的法子，只有那些被姑射带走的年轻人知道吗？”顾缡有些疑惑，总觉得这种核心技术不太可能随便在族中普及。
果不其然，允格摇头道：“这些东西素来都是掌握在族老手里的，但是没有青壮年，光知道法子，也没法锻铁啊。”
这一认知让顾缡不禁眼前一亮，他们没有，我们有啊！反正他们如今这境况也没法再行锻造之事了，倒是可以试试能不能向他们把这个技法买来，想到这儿，顾缡转头朝怀风道：“看来我们可以走一趟白马堆试试。”
姬怀风赞同的点了点头，事不宜迟，再过一月就是与离耳国会师乌羌的日子了，若是能在此之前锻造一批精铁刀剑，可说是如虎添翼了。
顾缡丝毫不肯耽搁，把此事与王明朗交代了一番，便与怀风带上允格等人上路了。
从驰阳到白马婼羌要跨过一片不大的流沙地，正常情况下得走个约莫七八天的功夫，顾缡心里记挂着大营的情况，日夜兼程的赶路，四日后便看到了一片地貌奇伟的戈壁滩。
此地虽叫白马堆，却还有一片不小的山头，春夏时节有不少积雪和雨水流下山谷，潜入戈壁滩下，形成了一片宜人的绿洲，数十年前婼羌人东迁时，走到这里就停了下来，故而又被叫做白马婼羌。
然而如今戈壁滩上风沙一年四季的刮，上百亩草场也喂不饱多少牛羊，原本靠着锻造精铁的营生，婼羌族人的日子也还算过得去。但姑射近些年来不断的劫掠骚扰，给这个四处颠沛流离的小民族带来了致命性的打击。
顾缡望着眼前这片绿洲和其上星罗棋布的庐帐，不禁感慨，若是外无强敌，这也算得是片小小的世外桃源了。
婼羌一族多姓允，允姓在一些典籍文献中被分别记载为白帝、少颛①之后，传说与周人的祖先华族有着密切的关系，故而族中人相貌也与周人相近，但到底在关外与胡族混居多年，像允格、允炎这样的栗色头发也不罕见。
在允格的介绍下，顾缡很快就找到了几位族老的庐帐，连忙客气的着人上前去通报求见。
由于姑射连年不断的打秋风，婼羌人如今对外族人的警惕性也不断提高，像顾缡他们这样一看就是官兵打扮的一群人突然出现在族里，早有人跑来和族长回报了。于是顾缡一行人很快就被迎入了最大的一处庐帐，而里面已经坐了四五位族老，四面还围着不少婼羌族人。
“几位远方的客人，不知从何处来，所为何事啊？”其实正中的那位族老见顾缡等人一副周军的打扮，对他们的来历心里已有了几分猜测，只不知这些军爷们的目的何在。
“吾乃驰阳武威军都尉杜离衣，此番前来，是奉王明朗将军之命求购你们锻造的精铁刀剑。”顾缡一见这阵势，就知道若是一上来就说求购锻造之法恐怕很难如愿，立刻采取了迂回策略。
“哦，杜都尉有所不知，我的族人们流离失所，这些年来已很少从事锻造的营生了，偶尔为之，也是小打小闹，恐怕无法满足贵军的需求，要让都尉无功而返了，还望见谅。”这位族长的语气里透着几分沉重，既然是允格带来的人，他相信这些自称武威军的人也已听说他们的情况了，如今他们不是不想做这个生意，而是自身都不具备这个条件，自然也不敢随意揽活，但对方到底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族长只能尽量在不惹对方不快的前提下拒绝这个事。
然而顾缡早就有所准备，见族长如此说，就知道他们不是不想接活，而是受条件所限，立刻接口道：“那倒不妨，我军不日将与姑射一战，若你们二十日内能做出五千把战刀，两千件铁镞便够用。族长这里若需要壮劳力，我们武威营的将士随时听用，锻造刀剑的钱还按你们的惯例算。”
言下之意就是劳力我们出，钱还是照给，顾缡这是变相的表达了想要学锻造之法的意思了。那位族长自然也听懂了，面上倒是没显出顾缡预想的不悦愠怒之类的神色，反而是一脸沉思的模样。
事实上，对此时已失去了大半青壮族人，多是老幼病残的白马婼羌人来说，一个变不成现钱的锻铁之法可抵不上能得到一方军事力量的庇护和获得一些稳定的生活资源来得重要。
只见这位族长与身边几位族老用婼羌语商量了半晌，连周围的族人听到族老们讨论的内容都面有异色，纷纷交头接耳的聊了起来。顾缡见状，又不便当众问直接问允格，但见他面露惊喜之色的模样，想来不是坏事，便耐心等着。
直到半柱香的功夫后，众人终于止住了讨论，那位族长望向顾缡，眼中不由带了几分恳切之色：“若是都尉能出人，帮贵军锻铁也不是不可，更不提那姑射虎狼本就是我族仇敌，只是，我族人如今这境况想必都尉也了解，吾等心中亦是万分烦忧，早有迁族之意，不知武威军的那位将军，可否在沙陵城内，太月海边辟一处地方，容我族人们安置？”说到这里，似是怕顾缡不愿接受他们这群老弱病残，这位族长起身郑重一礼道：“吾白马婼羌愿归顺大周，为吾王师铸剑，自是分内之事。”
这一番话可让顾缡吃惊不已，她本来打算着若是他们实在不肯将锻铁的法子卖给自己，哪怕能请他们帮忙铸造此次出征所用的兵器也算是达到目的了。然而眼前这位族长的意思，竟是要跟他们走，以后他们可就算是得了个专师兵器铸造的特殊部队了。
说起来若是王明朗在此，接受一族归顺之事恐怕也不敢随意做主，但对顾缡来说就不一样了，此时她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刚想一口答应下来，就听姬怀风道：“此事关系重大，我们都尉恐怕还得先将此事回禀将军，但我军征讨姑射一役又迫在眉睫，不如这样，你们先派几位善锻造的族人随我等同去驰阳回禀将军，一来不耽误我军大事，二来也可向将军表明你们归顺的诚意，不知族长意下如何？”
听怀风这样一说，顾缡才惊觉自己方才差点说错了话，虽说白马婼羌如今所剩人口不足百户，且多是老弱病残，但好歹是一族归附，且带来了珍贵的锻铁之法，这可绝不是一个小都尉能一口应下的事，既知道孟静渊在西域自有眼线，顾缡此刻行事还需格外小心些。
顾缡在心中暗暗感激了一番怀风的提醒，便接着这话向那族长道：“正是，族长大义，我等亦会在将军面前为您的族人尽力争取最好的安置待遇。”
得到顾缡这样的保证，族长心里的石头也放下了一半，又与身边几位族老商量了一番，便同意了姬怀风的提议。
于是待数日后顾缡回到驰阳城时，不但带回了锻铁之法，还带回了白马婼羌欲归附的消息。此事在武威军中还引发了不小的震动，须知西域小国或大漠中的部落，多年来都习惯了各自居安，即使是要在大国的夹缝里求生存，也极少有主动提出要归附的。
事实上，此次顾缡为解决武器问题阴差阳错带回来的这一群婼羌人，不仅为西域不少在危亡中挣扎的小国送去了一个积极的信号，更带了一连串意想不到的后续反应，此处暂且不表。
倒是宋文瑾为此事奔忙了数日，在太月海边为白马婼羌选定了一片优良的草场，又与王明朗仔细敲定了归附的细节，才着人去与白马婼羌的族长接洽。
另外一边，驰阳大营的一角正陆续建起座座坚实的炼炉，顾缡带回来的那些婼羌族人正有条不紊的指导着武威军的数百名将士炼铁与锻造兵器的要领，这一景象，让十日后再次来访的凉绍章都不由惊叹顾缡的效率。
当然此时主要的锻造工作还是陆续到来的婼羌族人在负责，在锻出了第二批精铁战刀时，武威军与离耳国合围姑射的日子就近在眼前了。
①相当于我们神话中的炎帝、黄帝、少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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