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李小山没有死，不过这完全是一个意外。
屋顶垮塌的瞬间，李小山刚好站在破口正下方，所以没有大块的水泥板直接拍在她的头上。可是，李小山也不是一点伤都没有，她被落下的房梁砸在后背上，直接眼前一黑，被掩埋在了废墟里。
同样被掩埋的还有那些向着李小山爬过来的丧尸们，就是没有被砸死，也因为身体被掩埋而动弹不得。其他围过来的丧尸一部分被逃走的其他人引走，剩余的那些在失去了目标之后，也渐渐地散开了。这些围攻李小山他们的丧尸原本是这个村子的居民。一个一直在大城市里打工的人因为雾霾染了病，久治不愈，自觉病入膏肓，就回到家乡来，想最后见见亲人，谁知病死后变成了丧尸。家人不明就里不幸被咬伤，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这个山沟里的小山村竟就这样变成了死村。这里原本就与世隔绝，末世之后更是无人来打搅他们，变成丧尸的村民因本能滞留在这里。
他们大多因为低温和长久不进食而陷入了沉睡状态，却被误打误撞进来的李小山一行人惊醒。对新鲜血肉的强烈渴望让他们前仆后继地来到这个小院子里。那房子其实本不应该垮塌，就算是被开了口子的屋顶禁不住那么多人的重量，充其量也应该是屋顶塌下来，但是房屋的墙壁也一直承受着丧尸的推挤，那样普通的砖房如何禁得住这样的两面夹击？于是，这间可怜的民居就这么稀里哗啦地变成了残垣断壁。
李小山不知道在砖石下面被掩埋了多久，当她醒过来发现眼前一片漆黑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是到了阴曹地府。缓了一会儿，身上各处剧痛袭来，李小山不由得暗自骂了一句。
怎么死了还这么疼？这么冷？咦？死人应该不会有感觉吧？
李小山努力调动全身的肌肉，渐渐恢复了知觉。她只觉得有重物压在身上，让她喘不过气来。手边有些空隙，手臂还能活动，李小山下意识地推着身上的重物，她想要从这种困境中解脱出来。被拨动的砖石又引发了一系列的小垮塌，暴起的尘土让李小山几乎窒息过去，然而她的眼睛捕捉到了一丝光明，于是她努力向着这道光爬去。
终于，李小山搬开了最后一块砖石，见到了阳光。她的双眼被明亮的光线刺得直流泪，但她还是舍不得闭上。艰难地爬到空地上，李小山平躺在雪地里，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能够重新见到光明，能够重新自由的呼吸，让李小山欣喜不已。
原来，我也不是那么想死啊？
李小山自嘲地笑着，之前种种都变成了无谓的矫情，显得那么可笑。发生的一切仿佛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只有自己在体会着其中的悲欢离合，而其他人都只是看戏的人，他们也许会感动，也许会悲伤，但是当曲终人散、大幕落下的时候，看戏的人终究会回归自己的生活，不像自己，困在结局里进退不得。
李小山从地上爬起来，蹒跚着向村外走去，来到他们之前停放车子的地方。箱货孤零零地停在原地，四条车辙在雪地上延伸向远方。李小山站在箱货前看着雪地上的痕迹，呆立了很久，转身向背离的方向走去。
夏至，他会照顾好杨莉吧？也会……照顾好……方晨吧？路上没有他们回来过的痕迹，不知道他们是没有脱险，还是根本就不想回来找自己。也是，房子都塌了，人怎么可能还活着，冒险回来挖一具尸体，实在是不值得，如果变成丧尸了，他们还得亲手解决了我。不回来也好，若是让杨莉亲眼见到自己的尸体，她恐怕会直接一头碰死在自己身边吧。还是让他们，就当我死了吧。
李小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天下之大，她再也找不到一个能称之为家的地方。白茫茫的前路，像是永远都没有尽头，她还能走多远？前方，不会有殷切期盼她归来的人，那里什么都没有。还要继续走下去吗？不走，她又能做什么呢？迈一步，再迈一步，一步一步的，心却越来越茫然。
步子越来越重，眼前越来越黑。
难道已经天黑了吗？阳光还很灿烂啊。
这是李小山失去知觉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方晨的异状让夏至立刻拔足跑回他身边。方晨咳嗽着，随着每一次咳嗽，都有鲜血从口鼻中喷出。夏至急忙扶起方晨，让他略微低头，免得被血呛到。其他人都被方晨的样子吓坏了，愣在原地手足无措。夏至的余光扫到马金树正在慢慢地靠近皮卡车，他立刻站起来冲到他面前，用刀子指着马金树。
“你想一个人溜走？”
“没……没有……不是，不是。”马金树连忙摇头，满脸赔笑，只是面部肌肉僵硬，笑得比哭还难看。
“帮我把人搬上车。”夏至对着方晨的方向略一摆头。
“好，好。”
马金树连声答应着，一路小跑到方晨身边，与夏至一起抬起他，安置在皮卡车的后座上。晕倒的杨莉也被抬到了皮卡车上，她被放在了副驾驶座。剩下的唯一一个司机就是马金树了，他们只能再放弃一辆车。夏至让魏荷香坐到方晨身边照顾他，自己坐在驾驶座后面，小心地提防着马金树。至于魏桂香和刘新鹏，夏至直接把他们撵到了后车厢里，他对这两个人一点好感都没有，会不会冻死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车子在夏至的催促中以尽量快的速度向前行驶。夏至记得之前李小山曾说过，出了这片山往前再走五六十公里，那里有一处城镇。这个城镇规模不大，依山而建，恰好处于进出这片大山的咽喉位置，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从山里出来，这里是第一个城镇，再往前又是一大片平坦的地势。平原地区人口密集，逃出来的人自然会选择逃往人迹罕至的山区，但是山里却没有一个成规模的城镇，所以李小山推测，在那里很有可能有较大规模的幸存者聚集，或许，还会有部队驻扎。不管怎么样，有人就会有希望，现在方晨和杨莉都急需就医，这两个人都是夏至答应了李小山会好好照顾的人，他必须要去那里试一试。
五十多公里的距离开了足足一个小时，这还是因为他们已经离开了山区，没有那么多的拐弯下坡，马金树才能略提高车速。只是路上的积雪尚未消融，无论夏至怎样着急，马金树都不肯用自己的性命来给其他人陪葬。眼看着方晨的脸色越来越白，呼吸越来越困难，夏至急的快要大叫起来。
终于，城镇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车子向前飞驰，在距离城镇还有段距离时，被路上的路卡拦了下来。一辆军用卡车横在路中央，几个持枪的军人上前包围了皮卡。
“什么人？从哪儿来的？有感染者没有？”
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人上前问话。马金树被他们手中的枪支吓得结结巴巴半天说不清楚，夏至急忙落下车窗，对小头目道。
“这位首长，我们是J市逃出来的，车上没有感染的人，只是我的这位长辈和这个兄弟受了伤，现在需要看大夫，您能不能通融通融，放我们进去？”
“有伤者？怎么伤的？”闻言，小头目探头向车窗里张望，上下打量着昏迷不醒的杨莉和身上满是鲜血的方晨。
“我的阿姨是惊吓过度，晕过去了，我兄弟是之前伤了肋骨，刚才可能又碰到伤处了，这位首长，请您救救命啊。”
夏至急切地恳求道。
小头目对着身后的军人点点头，那人快步跑向军用卡车，随后小头目转过头来。
“城里有幸存者聚居地，那里有大夫，你们可以进去，但是你们必须按照规定接受检查，确定你们没有感染的迹象才能放行。”小头目说道，他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略微柔和了一点，又道：“还请你体谅，我们要对镇上的几百人负责。一般的规定是查体无外伤，并且经过隔离观察，无感染迹象者才可以放行，但是考虑到你们有急需就医的人，我已经让他们用无线电去联系医生了，这二位伤者如果检查没问题，会提前放行让他们去接受治疗，但是你们剩余的人，必须要按照规定来。”
“好，没问题，谢谢首长。”
听到这番话，夏至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
很快，就有一辆军用吉普从镇子里开出来，车子停在皮卡旁边，从上面跳下来三个人，两个军人和一个穿便装的年轻男人，他们快步走上来。
“病人在哪里？”年轻男人开口问道。
“这儿，这儿。”
夏至急忙从车上下来，让开位置，年轻男人上了车，查看了一番方晨的情况。
“你们谁知道他的情况，跟我说说。”年轻男人道。
“我们之前被人袭击过，他身上曾经中了几刀，不过没伤到要害，伤口也缝好了，但是他的肋骨骨折了。养了差不多半个月，我们又继续上路，后来遇到了意外，他就突然吐血了。”
夏至想起了李小山曾经跟他吐槽过实习时遇到的病人家属，根本说不清楚病人情况，耽误大夫好多时间。所以，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尽量详尽地把方晨的情况告诉这位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掀开方晨的衣服检查了一番，掏出听诊器在他胸前听了一下，从车上跳下来。他又拉开副驾驶车门，开始检查杨莉的情况。
“我阿姨是因为悲痛万分，晕过去了，她女儿在之前的意外里……死了。”
没等年轻男人发问，夏至立刻主动说道，只是说到“死了”二字，他的心里又是一阵痛楚。
年轻男人并不在意夏至的异状，他回头招呼与他同来的两个军人，示意他们现将杨莉抬上军用吉普。他走到夏至面前停下脚步。
“你阿姨的情况应该还好，但是你的这位兄弟，情况很糟糕，应该是断掉的肋骨伤了肺，所以会咯血，我们那里医疗条件有限，我现在手里也没有急救设备，很有可能救不回你兄弟，你先有个心理准备。”
年轻男人的语速很快，说完，他就跳上车开始指挥剩下的几名军人小心地搬动方晨。夏至看着他们的动作，又看看方晨惨白的面色，突然说道。
“我车上有设备，我车上有设备！什么都有！”
夏至跳上后车厢，把装有李小山从医院拿来的那些手术刀手术剪什么的大包拖出来，又回身去找装药的箱子。在听到夏至说有设备时，年轻男人已经跑过来查看夏至所说的设备是什么了，待打开包袱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年轻男人大喜过望，急忙快速捡出几样物品，连声招呼抬着方晨的军人把他放在地上。一个军人脱下大衣铺在雪地里，然后其他人把方晨放在上面。夏至抱着装药的箱子，呆呆地看着年轻男人对方晨进行急救，也不知他怎么弄了几下，一股鲜血喷了出来，之后他就叫旁边的军人直接拎着军大衣将方晨抬上了车。
“这里面是药吗？太好了，正好现在药品不足呢，给我吧。”
小头目喜滋滋地上前从夏至手里拿走箱子，那个装着各种医疗器械的包袱也被拿走了。夏至望着远去的军用吉普，只觉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令他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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