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张翰很忙，在徐弘文离开之后没多久，就又有人来找他。他来来回回的忙碌着，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每次回到办公室，张翰都会留意一下李小山的状况，发现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他也稍微放心了一点。
门外一阵骚乱，张翰急忙跑了出去。片刻之后，他跑回办公室，抱起旁边一个包袱，急匆匆地又冲了出去。李小山的眼珠跟着他的动作转动了两圈，然后又恢复了木然。
没过多久，一个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正是那个给徐弘文指路的大妈，她进来以后直奔张翰之前放下的包裹，手忙脚乱地解开包袱皮，在里面翻找着什么，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金属碰撞声。她抓着一把止血钳，拿起旁边桌上的一瓶液体，就着窗口随意冲洗了一下，然后就要拿着离开。
李小山从她进来就一直看着她的动作，待看到她要离开时，李小山放在腿上的手抽搐了两下，然后伸出去，拉住了大妈的衣角。
“哎呀，闺女，啥事？”
大妈看着李小山，不明白她拦住自己是要做什么。
“那个，你要拿去做什么？”李小山指着她手中还沾着没洗净的血迹的止血钳。
“张大夫给人动手术，要用这个，我给他拿过去。闺女，你有啥事一会儿再说，我得赶紧把这个送过去。”
说着，大妈就要推开李小山的手抬腿往门外走。李小山加大了手上的力量。
“这样不能用，没经过消毒，会交叉感染的。”
“哎呀，我都冲过了。”大妈有些不以为然。
“你看，血迹都没洗干净。”
李小山指着止血钳说道。大妈仔细看了一下，发现她说的没错，有些羞赧地挠挠头，
“那我再洗一遍。”
“你给我吧，我帮你洗。”
李小山挣扎着站起来，从大妈手中接过止血钳，走到房屋角落的小桌前，那里摆放着四五个不锈钢器械盒。她又从大妈翻找过的包袱里捡出其中的所有止血钳，与单独的那一把放在一起，用清水洗净后放在一个干净的器械盒中，她拿起旁边的一瓶酒精，倒进去一点，然后将盒中的酒精点燃。火焰窜起一尺多高，吓得大妈惊呼出声，李小山眯着眼看着盒中的火焰，拿起盒盖扣在上面，火焰一下子就熄灭了。用一条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毛巾包住尚有些烫手的器械盒，李小山将它递给大妈。
“好了，凑合用吧，提醒一下大夫，别烫到手。”
大妈喏喏地应着，拿着器械盒离开了。李小山重新坐回床上，感觉有点头晕目眩，她实在是虚弱得厉害。
李小山闭着眼睛，靠在床边的墙上。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做出刚刚的举动，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很多事她都不记得了。在她看到那个止血钳的时候，她的大脑突然清醒了，她的耳朵能够听到声音，她的眼睛也能看到颜色了。她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现在终于醒了过来。
她的记忆依旧停留在她与瘦弱青年搏斗的时刻，她抬起手，看着手指上已经愈合的伤口，一时不明白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
当徐弘文回来时，他看到的就是李小山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他并没有察觉李小山与之前有什么不同，只是以为她换了个发呆的姿势而已。徐弘文找了一圈张翰，从别人口中得知他又去为病人治疗了，他便托人给张翰捎了句口信，说他们已经打听到了消息，直接走了，多谢他的照顾。然后，徐弘文又背起李小山，离开了小旅馆。
徐弘文背着李小山向镇子边缘走去，那里有一片开阔地，镇上的车辆都停在那里。他打听到那里有一位修车的师傅是与方晨他们一起来的，他要带着李小山一同去见他。
一个人给徐弘文指出了蹲在一辆军用卡车前忙碌的身影，徐弘文道声谢，向那人走去。那人弯腰把头探到车头下面，手里似乎在拧什么，他从车下爬了出来，起身走到旁边的工具箱里翻找着什么。他无意地瞟了一眼前方，又低下头去。突然，他手中的动作停止了，那人抬起头来，疑惑地盯着向他走去的徐弘文二人，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仔细看，其中还夹杂着几分欢喜。
“小山丫头？”
那人用黑乎乎的沾满机油的手指着徐弘文身后的李小山。徐弘文看到他这样的反应，知道自己找对了人。
“您认识她？”
那人没答话，还在直勾勾地看着李小山，点了点头。
“不知您怎么称呼？”
“马金树。”
一个低低的声音在徐弘文耳边响起，惊得他差点把李小山扔了。他侧过头去看着李小山，发现她正看着面前那人，脸上依旧没有表情，让他有点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幻听了。
“好久不见。”李小山冲马金树轻轻点点头。
“你说话了？”
徐弘文将李小山放在地上，然后转身抓着她的肩膀，急切地确认道。李小山把视线转到徐弘文脸上，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徐弘文激动地将李小山搂进怀里。
“我以为你从此就要变成傻子了。”
过了好一会儿，徐弘文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忘记了原本的来意。他扶着李小山在一旁坐下，冲着被他晾在一边的马金树笑了笑。
马金树在李小山的旁边蹲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压扁的烟盒，在对徐弘文让了一下烟被他婉拒之后，他抽出一根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身白色的纸卷上留下一个黑色的指印。
“丫头，你怎么逃出来的？”
“幸运。”李小山简单地说道。
“那他是？”马金树瞅了一眼徐弘文。
“救命恩人。”
“你回来是为了找方晨？”
李小山点点头，没再说话。见她这样言简意赅，徐弘文把话接过来，他只说李小山受了伤，养了很久，如今是来寻找家人的。马金树在李小山身上上下打量了半天，吧嗒吧嗒地一连抽了两根烟。
“他们走了，方晨，她妈，夏至，还有荷香。”
马金树把烟头按在地上捻了几下。
“他们去哪儿了？”徐弘文问道。
“说是送她妈去什么农场。”
从马金树口中印证了那封信上的消息，徐弘文感到轻松了许多。在与马金树告别之后，徐弘文背着李小山向他们停车的地方走去。
傻狗蹲在车边在等着徐弘文他们，一个脏兮兮的少年靠在车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傻狗。见徐弘文他们回来了，傻狗欢快地跑过来，围着他们转圈。少年收回目光，看向徐弘文二人。他面露喜色，咧嘴笑起来，露出有些发黄的门牙。
“小山姐姐！”
少年高兴地喊道，拼命地招手。
“你认识？”徐弘文侧头问李小山。
“放我下来。”李小山轻拍一下徐弘文的肩膀。
李小山努力站稳，看着眼前如同乞丐一般的少年，皱起了眉头。
“刘新鹏。”
“小山姐姐，你可回来了，我担心死你了，你回来太好了。方晨哥哥他们让我在这儿等你，等你回来以后让我带你去找他们。”刘新鹏的语气里满是欣喜。
“没人养着你了，你就变成这样了？”
李小山的话让刘新鹏的笑容一下子垮了下来，他抬眼瞪着李小山，眼神中带上了几分凶狠。徐弘文向李小山靠近一步，李小山对他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插手。
“看来是了。我看这镇子上的人都生活的还不错，怎么你变得这么惨？”
“我找不到活干，吃不饱，那些人看我是个小孩，还欺负我，抢我的吃的。”刘新鹏可怜兮兮地说道。“小山姐姐，你带我一起走吧，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说着，刘新鹏伸手去抓李小山的胳膊，李小山后退一步，躲开了他。她退得有点着急，脚下发软，徐弘文急忙上前扶住她。
“我不会带你走的。虽然我刚来，但我知道，在这里只要肯干活，是不会饿肚子的。没有人有义务养着你，我们不是你的父母，你也不是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三岁小孩。”
“这么快就找到新姘头了？你跟那两个贱女人也没什么区别！”
刘新鹏被李小山那种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语气激怒了，甩开刚刚伪装出来的友好，恶狠狠地咒骂道。
“不要总想着不劳而获，你的人生还长着呢。”
说完，李小山招手让徐弘文把她抱到车上去。徐弘文把李小山和傻狗都安顿好，发动汽车就要离开。刘新鹏扑到副驾驶窗前，巴着门把手不肯放开。
“你怎么没死！你还活着回来干嘛？方晨已经不要你了，带着那个贱女人逍遥快活去了！你是个没人要的破鞋！他宁愿找那个老女人，也不愿意要你！”
刘新鹏的表情变得狰狞，眼神里透出的阴毒令人难以相信他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李小山降下车窗，丢出去一包饼干和一瓶水，刘新鹏立刻扑过去捡起来。徐弘文趁机提高车速甩开他。
李小山看着后视镜中变得越来越小的刘新鹏的身影，簌簌地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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