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天亮之后，众人收拾了地上的东西，从四楼顺着绳子爬到楼下。李小山是被吊在绳子上一点点放下去的，享受相同待遇的还有林鹏的尸体。从大楼前面找回他们的车子，几人上车离开了政府大院。小心翼翼地行驶出去十几公里，徐弘文选了一片宽阔的田地为林鹏举行火化仪式。
李小山坐在不远处的车上，看着熊熊燃烧起来的火焰，手紧紧地握了起来。她对着方晨点点头，陪在一旁的方晨便走过去，低声和徐弘文说了句什么，徐弘文奇怪地看了一眼李小山的方向，示意赵宇辰几人留在原地，自己走到李小山身边。
“方晨说，你有话对我讲。”
阳光下，徐弘文的样子看起来更加憔悴，李小山打开车门，拍拍身边的座位，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徐弘文爬上车坐下来，随着他的动作，一股血腥气夹杂着冷风迎面扑来。
“我可以相信你，对吗？”
李小山仔细地观察着徐弘文脸上的表情，不放过每一丝细小的变化，她看到徐弘文的眼睛微微睁大，一丝惊讶从他的脸上一闪而过。紧接着，他微皱起眉头，眼神也变得审视起来。
“你可以相信我。”徐弘文说道。
“希望我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李小山轻声说道，徐弘文没有听清她刚刚在说什么，在他开口询问之前，李小山提高了声音，继续说道。
“我之前在实验区工作，因为一些意外，我近距离接触过感染者的血液。我还曾被许多实验室中的实验小鼠咬伤抓伤了，并且在那之后不久，我的确出现了感染的症状。”
李小山的口吻淡淡的，仿佛在叙述别人的事情，徐弘文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是的，我没有变异为丧尸。但是我并没有使用那支抗体，那支抗体被我拿来交换我和方晨的自由了，所以我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熬过来的。”李小山道。
徐弘文怔怔地看着李小山，片刻之后皱起眉头来，他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你明知道……”
“是的，我明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找到我这个免疫者，可比找到那支抗体功劳大多了。”李小山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大概是良心不安吧。”
她咬住下唇，目光落在那只余缕缕黑烟的火堆上。
“我只是不希望有一天，我也要经历这种痛苦。如果能从我这儿取得突破，我们也能早点结束这种噩梦一般的生活，不是吗？”
徐弘文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问道：“你要献身，去供人研究？”
闻言，李小山转过头来，惊讶地看着徐弘文，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当然不是，我才不要去做小白鼠。我跟你坦白这一切，就是希望你能帮我隐瞒下来。你可以带着我的血样、头发、组织，等等一切能采集的标本回去，如果问起我这个人来的话，就说我死于别的并发症了。”
徐弘文没有说话，他垂下眼皮，仿佛陷入了沉思。李小山忐忑地盯着徐弘文，不知他是否会接受自己提出的条件。守在一旁的方晨向李小山投来焦急的目光，因为火堆已经完全熄灭了，文静几人正在收集骨灰，看样子很快就会结束。李小山示意方晨再稍等片刻，重又看向徐弘文，他依旧是那副沉思的模样。
然而此刻徐弘文的内心远远不像他脸上表露出的那般平静，他努力消化着李小山刚刚传达给他的那些令人震惊的消息。李小山，她很有可能是免疫者，也就是说很有可能那些专家能够找出治愈的方法，结束这场对于人类来说几乎可以算是灭顶之灾的瘟疫，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振奋人心了。但是，如果把李小山交出去供人研究，她会遭遇什么？徐弘文想起了出发前与白博远见面时对方脸上那种狂热的神情，还有他在那片已成废墟的实验区看到的被关在笼子里烧成焦炭的人类尸体。他真的忍心把李小山就这样交到白博远那样的人手里吗？也许他们会更疯狂？
可是，那些感染的人们，那些不幸成为丧尸口中美食的人们，他们又何其无辜？每多耽搁一秒，便会有许多生命成为牺牲品。他有权利枉顾那些生命吗？集体的利益高于个人，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信条不是吗？天平的一端是李小山，另一端是破译免疫秘密的可能，这原本应该很容易做出的选择，为什么此刻却显得那么艰难？
“我可以相信你，对吗？”
徐弘文终于明白为什么李小山要先问这样一句话，他不由得为她的狡诈感到恼怒，气她把自己推到这样一个境地。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徐弘文咬牙切齿的说道。
“因为我良心不安，又因为我自私自利吧。”李小山回答得极为坦然。
李小山的坦然如同火上浇油一般，让徐弘文心头强压的怒火瞬间失控，他伸手抓住李小山的肩膀，把她拉到自己面前，气愤地质问道“你这么确信我不会把你抓回去？”
“我不确信，我不知道你会做出什么选择。人心是禁不住试的，我从方晨身上已经充分了解这一点了，我不会那么傻的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你我之间那点可怜的情分上。”李小山顿了顿，“就算你把我交出去，我被人切片研究了，我也只会怪自己，心肠不够黑。”
徐弘文眉宇间的怒色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疲倦，他放开了手，无力地向后靠在座椅靠背上。
“让我考虑考虑吧，这不是能马上就做出决定的事。”
说完，徐弘文拖着沉重的脚步下了车，走向文静几人。方晨见徐弘文离开，立刻跳上车，坐在李小山身边。
“谈的怎么样？”方晨问道。
李小山没有答话，而是把头埋进方晨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见状，方晨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温柔地抚摸着李小山的后背。
收殓完林鹏的骨灰，徐弘文几人重新返回车上。
“现在这里不安全，带着病患不方便，先把他俩送回去吧。”徐弘文说道。
其余几人并没有表示反对，于是他们启程向杨莉和李卫国所在的龙池河村驶去。他们所在的地方距离龙池河村不算很远，尽管路况不是很好，依旧在太阳西斜时来到了村口。方晨从车上跳下去跟村口把守的人打了个招呼，很快李卫国和夏至就从村里赶了过来。李卫国见到李小山腿上的石膏，心疼得什么都顾不上和徐弘文打招呼，背起李小山就往回走。夏至急忙上前对徐弘文解释道。
“现在村里地方紧张，不让车子进了，你们把车停那边，然后把东西拿好，我带你们进村。叔叔他担心小山，失礼了。”
“没什么，你太客气了。”徐弘文道。
把车子停在指定的那片空地，徐弘文几人将车上的东西全部卸了下来，几人背上背包刚要走，被夏至拦住了。
“这里的车没人看守，你最好把油箱里的汽油抽出来，不然就不知道谁都给你拿走了。”
“现在村里很乱吗？”方晨问道。
夏至点点头，脸色不太好看。“最近陆陆续续逃来好多人，都是周围村镇的，好多人逃出来时什么都没带，所以……”
夏至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在场的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们有枪吧？拿出来摆在明面上，然后咱们走吧。”
夏至背起一个背包，带着众人向村里走去。徐弘文示意他的队员按照夏至的意思把枪都摆在明面上，文静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徐弘文一个眼神制止了。
几人跟在夏至身后，沿着村口那条窄窄的村级公路向村中走去。方晨记得从村口往里走大约一公里，便到了第二道关卡，再往里约五百米是第三道关卡，李卫国他们就住在距离第三道关卡不远的地方。然而引入眼帘的却是两道相距不远的铁丝网，还有铁丝网后搭建的满满的窝棚。
“那两道网是新拉的电网，是24小时通电的，你们要注意。还有，一会儿千万不要心软，不然你不但救不了人，反而会害人。”夏至的目光停在文静身上。
“你什么意思？”文静有些恼怒。
“字面意思。”夏至冷冷地说道。
“你！”文静刚要上前，就被徐弘文拦住了，她只能恶狠狠地瞪了夏至一眼，站到了徐弘文身后。
“我们继续走吧。”徐弘文道。
在夏至塞给把守电网的人两根香肠之后，方晨和徐弘文几人顺利地进入了电网之后。沿着公路继续往里走不远，他们便走进了新出现的窝棚群中。离得远时还看得不是很清楚，待走近后方晨才发现，这些极为简陋的遮风避雨处和之前五青山安全区棚户区那种窝棚还不一样。安全区里的窝棚好歹是用木板、石棉瓦、玉米杆或是别的什么材料搭得小房子，虽然低矮，但还是能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的。而眼前的这些，甚至不能算作严格意义上的窝棚，有些只是用树枝撑起来的一片塑料布，或者是几片搭起来的纸板。蜷缩在窝棚里的人全部都是蓬头垢面、面黄肌瘦，见到方晨这一行人，有些人有些蠢蠢欲动，但在看到徐弘文几人腰间的枪之后便缩了回去。更多的是向他们伸出了脏兮兮的手，低声恳求着一点施舍。还有几个孩童跑出来，抱住他们的大腿，可怜巴巴地乞求他们施舍一点吃食。
文静被眼前看到的景象吓到了，她低头看着拉着自己衣角的小女孩，脏兮兮的小脸上被泪水冲出两道痕迹，心中一阵强烈的怜惜，手不由自主地伸进了口袋。
“滚！不滚老子砍了你！”
突如其来的怒喝让文静愣住了，已经捏着巧克力的手没有从口袋里拿出来。她抬头看去，只见夏至挥舞着手中的菜刀，凶狠地驱赶着围着他们的小孩，那些孩子见状纷纷向两边躲去。文静下意识地伸手护住了自己身边的小女孩。
“你这是要干什么？”文静有些恼怒地问道。
夏至没有答话，他只是继续驱赶着周围向他们乞讨的人。徐弘文走过来拉住文静的手，示意她放开那个小女孩。
“队长！”文静急切地说道。
“服从命令。”徐弘文皱眉看着文静。
文静恨恨地站直了身体，那小女孩急忙拉住她的衣摆，哭得更大声了。文静看了看已经走出去好几米的其他人，偷偷将手中的巧克力塞给小女孩，然后狠心将她的手扯开，快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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