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李小山不是不想告诉方晨她此刻的心情，而是她无法找到合适的言语来描述。她害怕，从未有过的害怕。她怕这场末世浩劫不会结束，人要么死去，要么变得和她一样，抛弃良知，她害怕身处那样的世界。她也怕这场浩劫很快便会结束，那样的话她将不知该如何去面对未来，双手沾满鲜血的她还能退回去，重新做回那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吗？人心就像是一个潘多拉魔盒，一旦释放出其中的黑暗，那便再也无法回复到从前，她害怕面对这样的自己，害怕会被审判她的罪恶。她害怕疯狂嫉妒着依旧保有纯真的田甜的那个自己，她又害怕徐弘文会选择把自己抓到实验室去供人研究，她害怕万一自己死了人类就再也无法破解丧尸病菌的这种可能性。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站在一条繁忙马路的中央，身前身后都是疾驰的车流，无论是向前还是后退，都将是粉身碎骨。
李小山不知道该怎样对别人说明自己内心的恐惧，但她又迫切的想要找个人倾诉一下。身体里像是有一只即将失控的野兽，叫嚣着要将她的理智吞没，此时此刻，她除了咬住自己的嘴唇，蜷缩在被窝里哭泣以外，真的什么也做不了。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她不喜欢这种无助、恐慌的感觉，她不喜欢走投无路，她不喜欢哭哭啼啼。从前的李小山一直觉得世界上没有做不到的事，只有不去做的事，而此刻，她真正的知道了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李小山再一次消沉了下去，尽管她不想这样，但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只能借口腿伤不便，整日窝在床上不肯走出房间一步。方晨把李小山的变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帮助李小山，思来想去几日，方晨最终敲响了徐弘文的房门。
“进来。”徐弘文的声音压过了房间里的低语声。
方晨推门进去，发现赵宇辰几人都在房间里，他们围坐在床边。见方晨进来，徐弘文站起身迎过来，露出身后床上躺着的人。那是文静，此刻她正昏迷着，双颊因高热而透出异样的殷红。方晨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目光紧紧地锁定在文静身上。
“她……发烧了？”
迟疑了片刻，方晨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他实在不想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与一个感染者同处于一个院子里，要知道这院子里还有老老小小的一大堆人呢。徐弘文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文静，眼神不由得黯淡下来。
“是。”徐弘文点点头，“我们会守着她，就像守着老林那样。”
被看穿心思的方晨倒是没有丝毫的尴尬，他对着徐弘文点点头，说道：“这个我放心，你们肯定不会连累这院子里的其他人的。”
徐弘文抬手捏了捏眉间，疲惫的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小山的事，”方晨叹了口气，“她这几天状态不好，我问她她又什么都不肯对我说，我想或许她会愿意跟你聊聊。但是现在你这里也……算了。”
说完，方晨转身便要离开，但随即徐弘文叫住了他。
“我跟你去看看吧，我正好也有话要对她说。”
方晨愣了愣，然后点点头，说道：“那就麻烦你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了李小山的房间，此时正是晚上八点多，为了节省蜡烛，晚饭后所有人都会早早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因此两人的举动完全没有惊动其他人。
李小山正围着被子坐在床头，一缕淡淡的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朦朦胧胧地照亮了李小山的轮廓。她扭头看向门口，黑暗中她看不清来人是谁，只是凭感觉问了一句。
“方晨？”
刺啦一声，一朵小小的火苗出现在黑暗中。方晨划着一根火柴，点亮了房间里那截短短的蜡烛，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房间。李小山看清了来人，她下意识地向被子里缩了缩。
“你决定了？”李小山的声音里带着丝丝颤抖。
听到李小山这么问，方晨突然意识到徐弘文刚刚所说的有话对李小山说是什么意思了，他放下蜡烛，快步走到李小山身边，揽住了李小山颤抖的肩膀。
徐弘文没有立即回答李小山，他只是站在门口，久久凝视着李小山。他的脸笼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僵直的身形透露了他内心的想法。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指甲陷入了掌心的肉里。
“我同意不上报你的存在，只从你这里采集标本带回去。”徐弘文缓缓地说道，“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说到这里，徐弘文咬紧了牙关，像是在聚集全身的力气一般。
“你说。”方晨道。
“你要救文静。”
话说出了口，徐弘文却丝毫没有感到轻松，他实在不愿这样要挟李小山，但是，他不能再眼看着文静也这样痛苦的死去。他不知道李小山是否愿意冒这样的风险，要知道如果她答应了救文静，那就意味着小组里的其他人都会知道她的存在，她暴露的风险会增加许多倍。李小山或许信任他，但是她能同样相信他的队员们吗？
“可以，但是除了你以外，只能让赵宇辰知道。我需要他帮忙制备血清，至于其他人，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密。”
李小山的声音变得平稳，如果仔细听，能分辨出其中还带着些许兴奋，她身体的颤抖也停了下来。她推开想要揽住她的方晨，从被子里爬了出来，靠近徐弘文。徐弘文听到李小山愿意救文静，也激动地上前来，紧紧地握住了李小山的手。
“这样能瞒得过去吗？”欣喜过后，徐弘文有些担忧地问道。
“可以，只要你帮我。”
方晨背着李小山，和徐弘文一起向着他住的房间走去。李小山大口地呼吸着清冷的空气，用吸入肺底的冰冷让自己激动的心平静下来。她知道尽管徐弘文答应了隐瞒她的存在，她也还是有暴露的可能，她也知道自己即将要耍的那套把戏敌不过有心人的推敲，但是这突然出现的一线生机让她实在是无法放手，哪怕知道这生机很有可能只是一根稻草。
赵宇辰正在为文静换下额头已经温热的毛巾，回头见李小山三人进来，有些奇怪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垂着头坐在角落里不语的馒头也抬起了头。徐弘文走到窗前查看了一下文静的情况，见她依旧发着高热，昏迷不醒，有些担忧地回头问李小山。
“她现在这样，还来得及吗？”
“她发烧多长时间了？”李小山让方晨背着她走近一些。
“不知道，只是晚饭时她说自己不舒服，不去吃饭了，我便拜托杨阿姨给她熬了点粥，等我去找她时，发现她昏迷不醒。队长让我把她带到他的房间来，免得吓到那个小妹妹。到现在，大概昏迷了四个小时吧。”赵宇辰的语气里也带着深深的疲倦。
说实话，这几日他们住在李卫国这里，有热饭热菜吃，有安全的房间睡，应当休息的不错才是。只是每天从院墙外飘进来的人们饥饿的□□，以及每晚都有的几起因抢夺食物而发的骚乱，让徐弘文几人无法安眠。而且文静的情况也一天比一天糟糕，眼睁睁看着队友死去的折磨让这三个硬铮铮的军人日夜不安，短短几天便憔悴至此。
“那应该还来得及。”
“你能救她？”赵宇辰一下子窜了起来。
李小山和方晨都被赵宇辰吓了一跳，方晨后退了几步，带着李小山与赵宇辰拉开距离。
“或许可以，我也不能保证。”李小山道。
赵宇辰却丝毫不在意，他一扫脸上的疲倦，双眼放光地说道：“不管有什么办法，总要试一试才行。”
接下来，李小山安排了每个人的任务。她让赵宇辰去准备无菌的容器，以便用来制备她所谓的“疫苗”。她又让馒头守着文静，免得她的情况突然恶化，伤害到别人。而徐弘文，则被她安排去“猎杀”丧尸取血，馒头要跟着一起去，被她阻止了，她并不需要徐弘文真的冒着生命危险在夜晚出去猎杀丧尸，只是要找一个幌子罢了，如果馒头跟着去那就要露馅了。还好馒头是个头脑简单的人，同时他也十分相信自己队长的身手，按照李小山的安排去看护文静了。
“你出去以后随便找个地方待一会儿，然后再回来就行了。”李小山对徐弘文说道。
“好。”
徐弘文整整装备，和方晨一起溜到门边。也许是李卫国觉得院子里住的都是自己人，不会有人半夜开门出去或者开门把什么人放进来，大门的钥匙就放在厨房的窗台上。方晨先走到门口，几条趴在门口睡觉的狗立刻警觉地站了起来。他从口袋里摸出两个杂面馒头，掰成几块，分别丢给几条狗。因为吃食并不富裕，这些狗是吃不饱的，就连当初跟着李小山和徐弘文的那条金毛犬臭臭也饿的变作了皮包骨头、此时见了馒头，几条狗立刻疯抢起来，各自叼一块馒头跑到角落里吃起来。
“过来。”
方晨对着徐弘文打了个手势，随即趴在大门上听了听，门外并没有什么响动。方晨悄悄地打开了门锁，抽出门栓，徐弘文顺着他打开的门缝闪身出去，随即，方晨便听到了徐弘文与人交手的声音，想来是守在门口的那几个人听见了动静，想要过来趁机占便宜。
“快点关门。”门外传来徐弘文低低的声音。
方晨立刻将门栓插上，锁好锁头，然后用铁棍在门后支好。他又趴在门上听了一阵，几声闷哼后，他只听到一阵快速离开的脚步声，随即便没有其他响动了。
应该是都打昏了吧。方晨在心里琢磨着，将钥匙放回原处，然后溜回了李小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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