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离城
重要性得到肯定，傅久久很是满意。
陆远白突然开口道，“那我们走吧。”
“现在？这么快！？”木灵修的惊诧溢于言表。
“啊，在此之前——”陆远白像是想到了什么，对傅久久说，“你要去茅厕吗？这个我找得到的。”
“……”
“……为什么我要去茅厕？”
危机感呢？逃命的危机感呢？傅久久忽然整个人都懒散起来。
陆远白不解地看着她，“你以前说过的，紧张的时候就想入厕。”
傅久久有些无奈，“我什么时候紧张了？”
“递小纸条的时候！”陆远白义正言辞道，“你的心跳告诉我的！”
陆远白是宁折不弯的一根筋，虽然长偏了，但傅久久从未有过掰正他的念头。
傅久久默默地将木灵修拉进房里，关上门。
她揉了揉鼻子，开始组织要说的话，“咳，我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木灵修打断她，“我还可以见到你吗？”
他面色如水，可也掩饰不了努力维持的痕迹。
傅久久不明白，为什么木灵修这么眷恋她？
她嘴唇微张，几度想要开口，又被木灵修截住话头，“对不起……”
傅久久静静地听他说。
“木骋是我的父亲。”木骋，就是率领一千二百妖族的大族长。傅久久已经知道他的身份，木灵修也清楚这一点，但这是他第一次亲口说出来，“我不是想骗你，你也许愿意和一个普通妖族来往，但我不能确定，你会不会愿意和一个大族长的孩子……”
傅久久心里有些愧疚。当初若不是她一眼看出枢麟的修为远在她之上，即便是枢麟以他的性命要挟，她也会丢下他不管。
她轻叹，手指动了动，终于还是从怀里拿出两颗蛋。她举着其中一颗，“这是朱鸾。”蛋递给木灵修，很小，有点像鹌鹑蛋，蛋壳是紫色的。
傅久久又举着自己手里的那颗，“这个叫羲鸢。是我从北极之地找到的。还没有孵化，等你孵出来了，它会认主，一生只听你一个人的命令。”
木灵修呆呆地抚摸朱鸾的蛋壳，“厉害吗？”
“……报信用的。你要是想和我说话，可以让它带话给我。它和羲鸢是双生鸟，无论多远，都能感应到彼此的气息。”她想到什么，压着木灵修的肩膀，半蹲下，看向他的眼神变得冰冷，亮得慑人，“它很弱小。所以，如果你想通过它找到我，那就强大起来，保护它。”
木灵修心里一暖，抿着嘴坚定地点头。
她抬脚准备转身，又停下，深吸口气，“木头，把眼睛闭上。”
木灵修疑惑地看着她。
“我可不想回头就看见你哭鼻子的样子。”
“我不会哭鼻子！”木灵修信誓旦旦地保证。
然而傅久久一挑眉，他还是乖乖照做。
他闭上眼睛，感觉到衣服的摩擦声，傅久久的气息越来越近了。
倏尔，锁骨一凉，他睁开眼，面前已经失了傅久久的身影。他低下头，将落进衣服里的东西拿出来——那是一条项链，长得很像他今早给她的那条。
傅久久一直将自己的宝贝藏在玲珑袋里，没什么好收拾的。锻造室里还有好些不错的材料，但时间不多，她来不及挑拣，虽然弃之可惜，但也只能作罢。
她跑得没有陆远白快，陆远白便背着她。
夜幕将至，风雪又起了。
傅久久摇着鼓锤，靠在少年并不宽厚的背上，感到久违的安全感。
陆远白背着她，翻过高耸的围墙，背后突然传来凄厉的大喊，“傅久久！”
阿水站在屋檐上，身后一排缠着绷带的阴森人影，个个歪头搭脑，毫无生气。阿水站在他们中心，像是孤立无援的人族小孩，楚楚可怜。但他的目光，比他身后的傀儡更阴沉可怕。
陆远白听到叫唤，无声地加快速度。
阿水追上去，原本他只是在陆远白处受辱，才想伺机挑衅他，却没有想到会撞见这样一幕。众傀儡中飞出几个，风雪之中，傅久久只能勉强看清，那冲在最前的傀儡背上，载着两扇漆黑的翅膀！
堕落的妖神！
她的神翼受损，不能飞翔，而陆远白，也没有伸展的意思。
神翼太过显眼，只会引来其他的人。
傅久久如是想。
跑的终究比不上飞的。追兵越来越近，傅久久甚至能看见他们发黑的面孔上，从嘴里淌下来的涎水。胃里一阵翻滚，她急急回头，不想再看。
然而，甫一回头——
娘的！跑了这么久，竟然还在宅子里！
傅久久稍稍一观察，就认出大概方向。
“左！”她大声吼道。风声呼啸，就算贴着耳廓，她也不确定声音有没有传到陆远白的耳朵里。
陆远白立刻向右跑。
“……”
虽然陆远白没有跑对方向，但无意中躲过妖神傀儡的第一波攻击。
傀儡们渐渐围成包围圈，再喊左右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前方两个妖族傀儡围守，陆远白毫无滞阻地冲过去，突然凌空跃起，一个回旋踢，行云流水，傀儡顿时化为齑粉。他不做停留，继续向前跑。
婴郜坐在温暖的室内，给自己和桄居添了一壶茶。
“结果是你带来的人把她带走了呢。”他暗嘲道。
桄居揭开茶盖，微抿一口，没有说话。
他来焱城时，并没有马上知会婴郜，而是先和城里的探子联络。而陆远白，一个人在城里转了一个月。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也开始有了弯弯绕绕的心思。
动静到底惊醒了宅子里的人，大小妖族都出来看热闹。枢麟和纱迦最先辨明形势，跟着陆远白追上来。
阿水骑在一个傀儡的身上，追在最前面，小脸扭曲，手里攥着什么东西，傅久久看不清，却对它的气息再熟悉不过。那是阿水缠着她做的透骨钉。他说他的娃娃老是破掉，需要用钉子钉上。她给了他三支。
“远哥哥，左！”傅久久边吼边指着左方。
陆远白照着她的指示转向，透明的长钉堪堪错过他吹乱的发丝，被风雪掩埋的破空声细不可闻。
“咻——”，又是空气摩擦的声音，从左方直面而来，陆远白背着傅久久，避开已是来不及。
傅久久手臂一挥，长钉扎进肉里，钉在骨头上。傅久久哼都没哼一声，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的痛苦溢出声来。
娘的！就当回收了！
怒气从背着自己的人身上散开，陆远白倏然停下脚步，眼神不再迷蒙，黑墨晕染的眸子沉如水，泛着冷厉，直视着追赶而至的阿水。
傅久久伤的是右手，他右手牢牢固住她。左手松开，在背后握住，一点一点地往上拔，好似那里背着一把剑！
最后一瞬，他猛然一划，四周的傀儡尽数化作齑粉，和飞扬的雪混在一起，不知吹向何方。
阿水捂着脖子，瞳孔睁得极大，恐惧地瞪着他。陆远白静静睇着他，像在看一具尸体。血水倏然从脖子里喷出，染红一地的雪。阿水直挺挺地倒下去，渐渐僵硬。
枢麟和纱迦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到的。两人远远就看见阿水血溅当场，都是一惊。阿水是年纪最小的暗杀者，枢麟要压制他也需百招，而他在陆远白面前，死得那么容易。
其他看热闹的妖族也聚了上来。傅久久手上的钉子钉得越来越牢固，再过了一会儿，就会完全和骨头融在一起。
“别打了，走……”她声如蚊讷，自己都听不清楚，但陆远白听见了。
陆远白猝然狂奔，其他妖族被他当时的狂暴震慑，怔了一瞬，才追上去。
“久久。”少年低沉和缓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他用了仙灵传声，“你带着我走吧。”
“好……”傅久久微弱应道，声音再小也无所谓，她知道陆远白听得见。
过了会儿，“左。”
陆远白右转。
“……”
看来她得反着叫。
“右。”
陆远白左转。
“右。”
陆远白左转。
“右。”
陆远白右转。
“……”
“远哥哥……你直接往前跑吧……”
所幸离城门不远了。
天色微亮，木灵修自觉走到大宅门口，桄居还没来，只有婴郜，枢麟和纱迦站在那儿。枢麟和纱迦看上去有些疲惫，婴郜却面色如常。若是久久被捉，婴郜就不会站在这儿了。想到这里，木灵修安下心来。
“你的项链……”婴郜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是傅久久给你的吗？”
傅久久和他相交，又刚刚跑路，而他知情不报，纯良少年木灵修有些不自在地应道，“嗯。”
“缥缈海海石的一种，看这个成色，算是珍贵的了。”
木灵修有些讶异，没想到久久穷归穷，抠归抠，最后还是给他留了好东西。
“你修炼的时候戴着它，可事半功倍。”婴郜笑道，“你交了一个不错的朋友。”
“谢谢。”木灵修说得真心实意。
桄居终于姗姗来迟。婴郜唤了一声，纱迦上前，“我会让纱迦随侍到地渊，有用的上的地方，尽管使唤。”
“嗯。”桄居简短地应了一声，看也不看木灵修，笔直地朝前走去。
木灵修在最后再次对他感激一笑，不管他的本意为何，纱迦的存在确实能让他和桄居相处得自在些。
送走桄居和木灵修，婴郜回了书房。
书桌有些狼藉，他最珍爱的紫玉狼毫四分八叉，桌上放着一封信，笔者的书法让人不忍直视，但上面大喇喇写着的“见画卷”还是吸引了他的注意。
有了靠山，就有了底气，傅久久还是承认她看见了他的画。
他不慌不忙地从公文堆中取出画卷，一柄匕首从里面滑落，削去书桌的一角。
婴郜摸着平整的切面，赞道，“好匕首。”比起她批量生产的剑，堪称云泥之别。
这把匕首做的匆忙，外形不够精致，但胜在保有了最原始的特点——锋利。
婴郜品着这把匕首，突然摸到刀柄底部有所不平。他反过来细看，上用正楷刻着两个字——蚩离，和纸上墨迹深浅不一的字迹相比，又是云泥之别。
他小心将蚩离收好，嘴上扬着笑容，轻声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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