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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嫌隙


  傅久久靠在树荫下,嚼着陆远白喂到嘴里的干粮。

  长时间的剧痛消耗尽了她的体力,胃里空荡荡的难受。奈何干粮不负其名,干的前无古人,傅久久只能一边干呕一边逼着自己吞进去。

  “我还是给你取点水吧。”陆远白看着她又一次把吐到嘴边的干粮吞咽下去,小心翼翼地提议。

  “不要!”傅久久煤炭似的浓黑眉毛陡然倒竖,满是嫌弃,“你手上都是血!”

  “我会把手洗干净的。”

  “……你是要我喝你的洗手水么。”

  “在很偏远很偏远的地方,有一群人,他们很穷……”

  傅久久无语地听着他开始讲故事。

  “他们很穷很穷,冬季的时候没有元宝买水喝,就喝自己的洗脚水……”

  “你想说什么……”

  陆远白凑过来,小声说道,“我想减小你的心理落差。”

  “谢谢……”

  “效果怎么样?”他兴冲冲地问。

  傅久久被他殷切的目光看得发毛,为了安慰他又不愧对自己,只好憋出一句,“你尽力了……”

  干粮就在两人一唠一嗑中被消灭干净。傅久久就着陆远白的美色解决完人生大计,觉得大半干粮还梗在脖子里。她拍拍屁股站起来,盘久了的腿有点麻,她扶着树干抖了抖,一条腿还没抖利索,大地“轰——”的炸响,瀑布的那边升腾起磅礴的水汽,很快凝聚成形。

  成形的巨狼呼啸着朝静乐城的方向奔去,每一次狼爪重若千钧地锤击在大地上,都有绵延的水雾升腾。巨狼目不斜视,在他们身侧奔离的时候,这些水雾聚起的水花就越过小山头,铺天盖地地砸向树荫下的傅久久和陆远白。

  傅久久反应慢了半拍,那些汹涌的水流呛进鼻子里,澎湃着将那些梗在胸口处的干面粉冲进胃里。傅久久甚至感觉到她饱受摧残的胃被砸下去又弹起来。

  傅久久一边跟着陆远白急匆匆地退开,一边想着,人倒霉起来果然是了不得的。

  所幸“水啸”只有一波。傅久久已经做好了第二次防御动作,但水花已经销声匿迹了。傅久久下意识地目光追着巨狼离去的方向,猛然想起:巧工的遗体!

  活人直面巨狼引发的水灾尚且伤筋动骨,何况直面巨狼那不可阻挡腐蚀万物的是一具残体?两人赶到时,巧工原本躺着的地方只剩一地灰白,勉强看得出人的轮廓。

  傅久久捧起那疑似骨灰的东西,灰烟般的细粒从她指缝中泄漏出来。她翻出个半旧不新的罐子,怅然若失地将这些粉末装进去,心里空落落的,但不像初始那么难受了。

  其实就这么解脱了也挺好的。傅程骞能活过这一时,到底不能长久地陪伴她,人族的生命总是脆弱而短暂的。而巧工能躲过这一次,总会有躲不了的那一天。

  等傅久久清理好了,掌心已沾了一手的灰。她习惯性地想拍掉,毕竟是别人的遗体,又舍不得,便让陆远白拿干净的小刷子刷进去。

  “你不问问这是谁么?”傅久久安静凝视着专注动作的少年侧脸,突然忍不住出声问道。

  陆远白闻言一顿,惯常冷静从容的少年有些慌张地别开头,并没有回声。傅久久问完这句就神游了,也没注意他有什么不对劲的。

  做完这一切,傅久久和陆远白坐在被巨狼风卷残云扫过,一片荒凉的灰白石头地上,大眼对小眼,两两相顾无言。

  傅久久茫然了。她像打完一场持续了十几年的硬仗,现在仗打完了,她结束了紧迫枯燥的军旅生活,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回家种田吗?种田倒不一定,但她和陆远白已经出来很久了,是该回家了。

  回家……

  回家也好,相信在这么多家人的关怀关爱下,陆远白一定会明白自己嘴里一直重复再重复的什么喜欢不喜欢都不过错觉一场。若是运气好赶上五哥在家,说不定还能治好他的失忆。她拉拉陆远白的袖摆,忍不住轻柔了声音,像诱哄着迷途的小孩,“远哥哥,我们回家好不好?”

  陆远白没说话,神游天外地仰望着苍穹,看得出来是不大愿意的。

  傅久久继续哄他,“我们离家已经好几百年了,七瓢一定想死你了。你先前还说要给他和海里的兄弟们带点土特产的,哦,对了,还有那被二哥儿说穷的姑娘,你还记得不?你就不想见见她吗?”傅久久觉得自己真是心大,这个时候竟然还想得起那个自己胡编乱造的情敌,真是损己不利人。

  陆远白仍是不松口,踢着脚边的石头闷闷地说,“那姑娘不是你么?”

  “……”

  傅久久觉得自己本就少得可怜的耐心即将告罄,两根手指一前一后地敲击着地面,她心里兜着事或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这样。

  “你到底是为什么不想回去?”傅久久按着紧皱的眉心,语气有些冲。

  陆远白眼角一跳,抿着唇半晌才道,“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按在眉心的手一顿。傅久久心里没来由地一酸,陆远白脑子里有坑吧,她傅久久对别人冷淡了小半辈子,就只有这个白痴,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对他好。她是怎么他了他才得出这个结论的?

  “你中了诅咒,治好了我再走。”陆远白依旧望着天,有点淡淡的忧伤。

  这娘的巨坑是肯定自己急着把他脱手了!

  “陆远白!”傅久久一边想着自己的脾气是一日比一日暴躁,一边站起来怒喝,“老子什么时候要赶你了!不就回个家吗?回个家就跟不治之症似的,你这脑子没救了!回不回家都那样!回家七瓢还能衬着你点!还说你喜欢我,喜欢我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说完这句她就后悔了,提什么都不该提敏感话题啊……

  傅久久在心里打了自己一嘴刮子!

  陆远白略带委屈地瞟了她一眼,“我听你的话,你就会喜欢我吗?”

  “……”

  “那我回去干嘛。”

  傅久久痛心疾首,她怎么会把陆远白带成一个没有回报就不付出的坏孩子呢?

  她艰难地抹了把脸,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跟我回去……我就……”

  陆远白茫然地看着她。

  “我就……”娘的,后面的几个字卡喉咙里了。

  “娘的!”傅久久暴跳起来,猛地一拍陆远白后脑勺,“你敢不给我回去!”

  这场本该是心理战的小小战役被傅久久一巴掌扇成暴力镇压,并以陆远白被镇压结束战役。

  傅久久一边领着越来越不听话的熊孩子进城置备行李,一边偷偷舒了口气:幸好没说。

  然而,向着静乐城行进的沿途景象却让他们心惊。方圆不知道多少里,一片虚无。该是农田屋舍的地方,都只剩荒草枯枝在地上摇摇晃晃。静乐城更是凄惨,极目之所能及,没有一块完好的瓦片,没有一座完好的建筑。

  别说置备行李了,她几乎可以来赈灾!

  傅久久觉得她好像被时光抛弃了。她得遗失在那个虚幻的空间多少年,这个城市才能荒芜成这样啊……

  但四处行走的人群却推翻了她的猜想。因为傅久久看见那个眼熟的喜欢带高帽子来掩饰真实高度的客栈老板,正抱着压在废墟底下粉碎的黄梨木嗷嗷直哭。

  还看见一身底层劳动人民模样的阿沫和哈昂站在高处指挥着血鞮莫一两族的人帮衬着。

  此时傅久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静乐城,是被天族攻破了吗?

  但没有天族的人出现,这场灾难,更像是一个下马威。

  傅久久在这暖春的季节浑身发冷。

  她差点忘记了,这座城,那四个城主,恒晋,还有和恒晋有几分相似的陌生男子。她和陆远白,该是与世无争的两个人,意外卷入这场纷争。若说纯属意外,傅久久砍脑袋都不信!

  他们被利用了,而且毫无知觉!

  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受激发了傅久久身体里潜藏的血性!好像她和陆远白被摆在棋盘上,黑暗后的人拎着他们往前走,周遭一群观棋的人看着他们提线木偶一样的动作,咯咯怪笑……怎么可以继续让那些王八羔子为所欲为!

  这件事一了,她和陆远白该回去的,疲倦的旅人都会想回到自己最安心舒适的地方的,现在却是不能了!

  傅久久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傲气!心想老娘连乱伦都不怕,怕你个小小的后神族?

  陆远白在一旁不知捣鼓着什么。傅久久回头就看见他的衣摆破碎飘摇,脸上围着新鲜出炉的面巾。

  “……你在干吗?”

  “防感染。”

  “……什么感染!?”

  “灾区都这样的,容易染病。”

  “谁告诉你的!?”傅久久浓眉一竖,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陆远白又抛出他那万能金句,“就是这么觉得。”

  “……”

  陆远白的直觉再次奇迹般的击中了。傅久久和陆远白在静乐城停留了数日,第二日起,曾在废墟中长时间劳作的人族,光天化日下没了。

  是的,就是没了……

  据说,因为物资紧张,几十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吃饭。大家气氛热烈地讨论着灾后重建的详细步骤,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希冀。说着说着,就听见木制的碗筷掉落的声音,众人几十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移过去,该有个人站着吃饭的地方,只剩一堆白色的粉末。

  然后,是一声又一声,木头撞击地面的声音,声声催命。

  还未完全散去的恐惧又卷土重来,整座城市又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人心惶惶。

  阿沫和哈昂在大堂内面无表情地听完报告,脸皮绷得跟鸡蛋壳儿似的,一点缝隙都没有。正当他们表面淡定如水,内心焦急如焚的时候,地渊传来一封快报,加急。

  ——大族长木骋下月大婚。

  阿沫当场把这封加急甩在送信使者的脸上。奔波数日连口水都还没喝上的倒霉信使想着静乐城内的现状,生生把脾气都憋回去了。

  这阵子,不请自来窝在房梁上以横木为床,屋顶为被的兄妹二人观看了妖族内部不团结友爱的全部内容。陆远白打了个呵欠,继续补眠。傅久久则因为这场意外,想起了多日不见的木灵修。

  虽说天族习惯称呼整个妖族地域为地渊,但妖族人所说的地渊,却是妖族的都城。

  老娘就是跑到地渊找死也不便宜了神族。

  傅久久翻了个身,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决定了后日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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