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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南台


  不怪五夙,除却气质,千年确实和陆远白有七分相似。尤其他现在是天族千年,更显干净纯粹。

  “……不对。”五夙以折扇点颌,斜挑着眼,“看起来挺机灵的,没小六那么傻……怎么有阿和的味道?”

  “舅舅。”千年走出来,腆着脸低头瞄着五夙,细声细气地说,“瑞和是我娘亲。”

  “……”

  认亲就这么结束了。

  回去的时候,五夙一直把着千年的手,不住地唉声叹气,“我侄儿啊,我那可怜的侄儿啊,你怎么不早点来投奔你舅舅哟,我可怜的侄儿啊……”

  傅久久瞅着千年憋屈的表情直笑。

  他的妖息很淡,却不是没有。五夙没有过问他的父亲,“以后南台岛就是你的家了,若是在外作奸犯科了,只管报咱们岛上的名号。”

  这是在说无论天族如何容不下你,世人如何挤兑你,你都是南台岛的人。

  五夙骚包的外表下也藏着一颗玲珑心。

  木灵修确实来了岛上,却伤的很重。鱼歌在浅滩上发现了他,把他带了回来。恰逢五夙带着新娶的媳妇儿衣锦还乡,发现了他脖子上的项链。做工精致,很是眼熟,链子上串着的石头是缥缈海特产的海石。

  五夙救了他,但他伤的太重了,仙灵在他的体内冲撞,对他的身体伤害很大。他外出寻药,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我看见那条项链的时候还想着是不是你不小心弄丢才让他捡了。”五夙戏谑地笑,“难得见你这么大手笔。模样倒是好,就是小了点。”

  傅久久对他皮笑肉不笑一番,突然捏着嗓子朝屋里喊,“翠柳儿诶,我五哥哥的裤子还在你那儿不?”

  五夙对比着他纯白的狐皮大氅,一脸菜色。

  岛上的屋舍只有九座,都是简单的小筑,其中一座隔得远了些,周围尽是花圃药园。一个紫衣青年冒出头来,长发未挽,脑后三股紫绳编成的小辫,摇摇晃晃地垂在后头。他的模样极秀气,圆脸大眼,有些未经世事的稚嫩。

  “咦,小九你回来啦。”他半个身子探出门来,两只手还留在屋子里拽着什么东西,脱不开身。眉毛上停着一只花虫,冲着傅久久龇牙咧嘴。

  “那是你七舅舅,叫不出口就别叫了。”傅久久转身,一本正经地对千年教导。

  千年握拳表示受教了!

  没有多的房间,千年便暂时住在一玦的小筑里。晚上鱼歌打渔归来,特意给未曾谋面的小姑子露了一手。饭桌上一家五口其乐融融,鱼歌本不是多话的人,但千年乖巧可爱,惹得鱼歌母性大发,不时给他夹菜加饭。七瓢扒几口,就拉着傅久久说话,傅久久视若无睹。

  七瓢抓起一只鸡腿放到久久碗里,就听见她冷不丁问,“远哥哥呢?”

  鱼歌的筷子停在菜盘子上方,不解地看五夙。五夙一挑眉,“我正想问呢,小六没和你一起?”

  一点一点,心沉下去。

  苍穹骗了他?阿远去哪里了?

  气氛突然沉闷起来,傅久久食不知味地吃完,去看木灵修。

  木头睡得很沉,嘴唇很是苍白,送他的项链挂在脖子上,掉出来。听五夙说,有人将仙灵打入他体内,和他的妖息形成对抗,他的精神力受到很大的消耗,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

  人族……

  人族……

  人族……

  天族!

  傅久久的眸子闪过一丝阴狠,在月夜下亮得渗人。

  翌日,鱼歌和五夙带着千年出海,让这片海域接纳新的主人。七瓢多年来习惯早起,一早就扑腾到他的小花圃里。傅久久靠在木灵修的塌边醒来,晨曦细微地点在额头上,平添温柔。

  海的那边突然传来号角声,那是海族的求救讯号。

  “小九啊。你去看看,我离不开啊!”七瓢嘴里叼着花茎,含糊不清地高喊。

  “……”

  傅久久赶到的时候,见到了好久不见的二哥儿。听五夙调侃,这二哥儿不知哪只眼睛不好使,像是对她有意。从此以后,她每次见到他,都觉得他的动作有些笨拙,束手束脚,就想少年人见到心仪的姑娘时的羞涩。

  而今,二哥儿见到她,却是连滚带爬地扑到她面前,悲愤交加地扯着她的下摆吼道,“久久,救救我的族人吧!”

  凄厉绝望的大喊,傅久久从没听过。

  海里乱成一团,蔚蓝的海水被染成红棕色,一圈又一圈地晕开,像瑰丽的花瓣。二哥儿是被派出来求援的,她看着他不管不顾在水里奋力前行的样子,恍惚地想,禹江族怕是没了,否则也不会叫堂堂少族长出来求援。

  禹江族的领地已是一片狼藉。无数的尸体在海水里浮沉,殷红的血丝从他们的身体里抽出来,烟一样的缥缈。二哥儿疯了一样,抱着他祖父的头颅用身体撞着柱子。族长的头颅被挂在柱子上,肆意地羞辱这个族群。

  谁干的?

  天族!

  这个想法在傅久久脑海里一念而成。

  为什么?

  木灵修!

  不!

  她,和阿远!

  静乐城的回忆蜂拥而来,寒意顺着冰冷的海水从脚底升起。

  谁在她的身后?谁牵着木偶的提绳?谁在她背后咯咯怪笑?谁!想置她于死地!?

  有人想让她消失,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为何她一回来,海族就遭此灭顶之灾。这到底是警告,还是计谋?

  傅久久觉得疲惫。那个人一直抓着她,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她不想任人摆布,就得无时无刻不保持清醒。

  但她只想做个糊涂人……

  禹江族只剩下二哥儿一个人了,他的妹妹远嫁蔚海,许久不与族里联系。按照禹江族的习俗,嫁到外族的女儿,就不算族人了。禹江族确只有二哥儿一个人了。

  二哥儿在傅久久怀里痛哭流涕。小时候他们常在一起玩耍,二哥儿是海族的孩子王,气焰嚣张,老纠集一帮皮孩子恶作剧,欺负久久,和好胜的久久最不对付。后来二哥儿长大,高大结实,皮糙肉厚,常常大男子主义地对着久久呼喝,直到陆远白一指头弹得他滚出老远。

  而现在,这样的二哥儿,在自己的怀里哭的像个孩子。傅久久什么话也没说,灭族之痛,若是一言两语能抚平,那不过是虚伪的悲伤。

  “你只管哭,我给你这一次机会。哭醒了,拿起你的刀,没有我送你,磨好了,对着你的仇人,挥过去!”

  二哥儿哭的更加声嘶力竭,拼了命似的点头,眼泪鼻涕蹭了久久一身。

  只有禹江族遭此厄运。一旁的小海族畏首畏尾地游出来,他们的力量太弱小了,而对方明显针对禹江族。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选择了逃避。

  为了自己好好活下去。这是傅久久的处世法则,她并不责怪它们,因为弱小,才更要保护自己。

  此时冷面的傅久久格外威严,有的海族害怕了,忙不迭跑到傅久久面前,“神女,我们看见了,是天族人。”

  怀里的人一僵,二哥儿的眼睛渐渐失去了神采。傅久久的表情更加冷厉,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条希望能将功赎罪的小鱼,“看清楚是哪个族群了么?”

  小鱼被她的样子吓哭了,“神女神女,我不知道呀,我不知道呀!”

  尖细的娃娃音吵得耳朵疼,傅久久一挥手将它赶到一边,揪着二哥儿的衣襟,恶狠狠道,“听到没有!是天族!怕了吗?怕了吗!”她提高了声调在他耳边吼,二哥儿泪眼模糊地看着她,“天族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跟你一样两条胳膊两条腿吗?谁告诉你他们就高人一等的?谁告诉你他们就是人上人的?我说的吗?你以前欺负我的劲头呢!老子一个古神族你都敢骑到老子头上,一群小小的后神族就让你畏惧了!?你以后怎么活!苟且偷生吗!给我有骨气点,别让我看不起你!”

  傅久久狠狠地甩开他,一个人浮到海上。二哥儿如今只能靠仇恨活下去!如果对天族的畏惧覆灭了他的复仇之心,他将失去活下去的动力!

  “小九小九!”七瓢急匆匆地奔来,浅紫色的神翼摇摇晃晃,过度的惊慌让他飞得极不平稳。

  “小九!”他人未至,声音早嚷嚷起来。

  “怎么了。”傅久久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鸟,她现在极不愉快。

  “你的那个小朋友,他被天族抓到了!我把岛上的禁锢加强了,他们一时半会儿出不去,正在撞结界呢!”

  真他娘的是天族!

  傅久久深呼吸,狠狠地瞪了七瓢一眼,他明明在,却还是任由木灵修落到天族手里,“你干的好事!”

  被无端责怪的七瓢满腹委屈地跟上飞奔而走的久久。

  傅久久没有飞,而是拔腿狂奔回岛上。从她的视角来看,天上黑压压的都是天族。

  卫威,洛河,善海,鼎珆,承天……呵!来的真齐全,除了丰阳族,所有的后神大族都来了吧。

  木灵修在一个洛河族人手里,悬在半空,双眸紧闭着,没有知觉。

  “这位是九川神女吧。”一名老妪飞低了些,在空中俯视着傅久久。

  “洛河族的族长玄英,久仰久仰。”傅久久提起一个笑容。

  “神女不必客套。今日老身来,是为了讨个说法。”

  傅久久斜着眼睨她,冷笑,“正好,有件事,我也想向贵族讨个说法。”

  “神女莫急,且看这幅画像。”身边的青年族人展开一副画卷,下笔者的功力深厚,寥寥几笔,一个鲜活的形象跃然纸上。只见一名颀长少年身负重剑,斩杀数百天族于弹指之间,飞溅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袂,以及眉间的碧绿额饰……

  “神女看,这可是六芒神君?”

  “是……又如何?”傅久久发现自己的气息开始不稳。

  “神君无故杀我族人,昨日我外出巡查的三百余族人,只一人生还!神女讨回这孩子前,是否该给我个说法!”

  声声震天,不容辩驳。

  一老者在人群中哆嗦,傅久久眼珠子木然地转动,啊,是五夙救过的人。原来,唯一活下来的,是他啊。

  脑子里突然想起某个晴日午后陆远白突然的问题——

  “久久,人为什么要杀人呢?”

  那个问她的单纯少年的音容笑貌渐渐模糊,被这个满身戾气,一身血腥的画中人覆盖。

  怎么可能,阿远,怎么会杀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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