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回首
回到住所后,姐妹团给我来了一三堂会审。
“二丫头,你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玩离家出走那一套。下次这招再重出江湖,就该你孙子下楼撵你了。”顶顶在对面大言不惭地训斥着我的叛逆行径,全忘了昨天是谁吹毛求疵了。
“小二……你和童泽不合适。”温凝憋了半天才蹦出这么一句话。
“那我跟谁合适?起码他不会平白无故甩了我。”我一句把她噎得没电。
“怎么着,你不来两句?”今天的萨萨似乎沉静异常。
“我劝你?有用吗?不过你要是想疗伤,他是最好的选择。”
“谁受伤了?老娘是认真的,明儿我就跟他确定关系。”刚凝固的伤疤被老友生生撕裂,尽管我自以为它早已结痂。
“这年头想喝西北风也不那么容易,三天两头下雾霾,早晚把你灌傻。”
“现在已然大脑迟钝了。”萨萨有补充道。
董萨萨又一次挑战我的底线,我回身把卧室的门摔得叮咣响。窗外幽黑一片,我并未开灯木然地坐在床边。我从不缺乏与伴侣同舟共济的勇气,却也从没未对爱情如此犹豫过。我之于童泽到底是年少轻狂的梦想,还是蓦然回首的相遇,是执着等待的梦萦还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林林总总我想不透彻也理不明白。
打开手机相册,翻看着窝藏着的记忆。曾浩瀚不是我唯一爱过的男人,却是我执念着的两情相悦,两年的付出与坚守到头来仍抵不过眼角的几丝鱼尾纹。此刻的我,还会义无反顾地爱下去吗?相片里的他,笑得肆无忌惮,我颤抖的指尖却难以按动删除键。温凝端着夜宵来到卧室,我转身抹尽了泪。
“你甭劝我,你们谈恋爱时也没听我意见哪,干嘛我就得合他们意?”
“三儿煮的面,尝尝?”
我终是抵不过美食的诱惑,端了过来。
“不管你爱不爱听,童泽都不是最合适的选择。经济基础真的太重要了。”
“你怎么也说这种话?”
“因为我尝过没有面包的苦,我已经陷进去了,不希望你步我的后尘。记得那枚护身符吗?”
“董三儿在朦朦家偷的那个?”
“我也是前些天才知道,原来那次诀别后,三儿找过童泽,那枚护身符也是她托童泽送给你的。这么多年,三儿始终在乎你,无论她拜金也好、堕落也罢,她却从没亏欠过姐妹们任何一个。”
“切,别整些煽情的词儿,姐不吃这套。”尽管嘴硬,我还是憋红了眼眶。
“我想你应该猜度出朦朦对童泽的感情了吧?你的感情会比她深厚?这份苦,她都咽不下,你就能吃得?”
女人的年龄如金子般宝贵,过了任性妄为的年纪,接下来的岁月我应该大胆浪费吗?犹豫与踌躇荡漾在胸口,直到被萨萨拿来的陈醋浇灭。
“又来这儿煲鸡汤来了?”
“错,来添油加醋。”
讽刺挖苦早已成为我们沟通的默契,她靠向我,我们俩在床边晃荡着脚丫。
“顶顶这次是真伤了,一会儿你去劝劝他。”
“少来,就他那嘴能轰下两架直升飞机。”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什么?你老给我打什么哑谜。”
“总之……你负责把他哄开心。”
夜半时分,顶顶趴在窗台上抽着香烟,缭绕的烟雾熏出了几分男人气。我踮起脚尖向他走去,猛地推了把他的肩膀。
“你丫把我推下去算了。”惊魂未定下他挣扎出声。
我赖皮地笑着顶了顶他,他掐掉了烟卷瞥了我一眼。
“明天一早我们就回B市去。”
“啊?”
“有异议啊?”
“……没有,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啦。”我讨好地揽过他的肩膀。
他哼了声算是满意,楼下传来了吉他演奏——我最爱的曲子《》。“谁啊,大半夜不睡觉跑楼下来撩闲……让不让人睡觉了?”街坊四邻向窗外抱怨起来。
寻着声音望去,童泽竟架着吉他站在那儿。
“童泽,你又发什么疯?”
“宁初,你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别理他丫的,拨楞两下指甲盖儿就想骗个大活人,美得他。”顶顶拦住了我离开的路。
年近三十的女人也还是笃信童话般的爱情故事,所谓浪漫美好即使是空中楼阁,也让人心驰神往。焕发了青春的活力,我越过顶顶头也不回地跑到楼下。窗台上顶顶失落的眼神令人发慌……
“十九岁那年,我没拦住开往B市的火车。二十九岁这年,我不想再让你旁落。宁初,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许是兴奋,许是紧张,我调整着呼吸站在他面前。那一刻,我知道我将做出人生最重要的决定,即便是盲目鲁莽倒也乐得其所。准备就绪,我张开口答诺……
“宁初小同学……”朦朦不知何时来到街道的一头,行李滑动的声音霎时间将我惊醒。
“朦朦,你怎么回来了?”
“B市的培训结束了,我便连夜赶了回来。”朦朦这才看了看一旁的童泽,他尴尬地摆弄着头发。
顾念着朦朦的在场,我推开他便和朦朦上楼了。
“哎呀,这不是名震九州的大朦朦吗?”顶顶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簇拥着朦朦坐到沙发。
萨萨也殷勤地为她斟水,弄得像朦朦是客他们是主一样。
“这次培训后我被调到了B市实习,估计还得在你那儿借住一段时间。”
“什么你的我的,咱们有衣同穿有床同睡。”
“有男人可别同上啊。”顶顶趴在我耳边揶揄。
我和朦朦在客厅打地铺,将房间让给了顶顶他们。这时朦朦正拾掇着行李准备明天和我们一起离开,我若有所思地编辑着短信,删了改改了删,设想了一万种说辞却一个字也敲不上去。
“宁小二,你听到没有?”
“嗯,什么?”每次我一跟童泽私下联系,都会对她不自觉地心虚。
“我是说毛衫我要带吗?不带会不会冷啊?”
“无所谓,反正我柜子里有,你随便穿呀。”
“猜我这次开会遇到谁了?”
“不会吧?牙套男?”我龇着牙答道。
“才不是呢,男神阿Ken,你还记得吗?人家现在是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这次承办了这次培训的广告宣传。起初他还没认出我呢,我一提你,他立刻就想起来了。”
“杜凯”这个尘封了五年的名字又一次被闺蜜提起,所有的酸楚与不安都涌上心头。我的傻,我的痴,我那卑微而隐秘的爱情全飞奔到我眼前。
二十三岁那年,我读大四,学校里的每个同学都忙着实习,而我却忙着准备研究生考试。杜凯比我年长一岁,已经在B大学读研一。若非要在自己的人生中找寻一段不理智的岁月,那杜凯绝对是关键词。为了他,我放弃了到手的工作,筹划着想当然的校园恋爱,即便在他的心中仍界定我是莫名其妙抢走他的车并毁坏的怪女孩。
图书馆里少了朦朦的陪伴,我独自坐在角落里温书。午休时分,我走出大门却又遇到了那个恼人的臭无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吸引了他的眼球,每天中午袁恒都会在校门口围堵我,搞得跟狂热私生饭一样。但我不是麻雀变凤凰的灰姑娘,压根就没打他那豪车的一分主意。我向左走几步,他便向左开一些,我走回右面,他便堵到我面前,眼前的马路百米宽,竟容不下一辆小跑和一个女孩。我向后撤步,他干脆掉头截住。
“美女,交个朋友吧。”
“我想你找错人了,我并不是你寻开心的对象。”
“呵……有性格,看在我见天盯梢的份儿上,上车吃顿饭去呗?”
“吃你奶奶个球!”多少年不说脏话了,都是他逼得老娘重出江湖。
正当发飙的瞬间,耳边传来了女生对杜凯的八卦。那段日子,我的耳朵有如安了雷达一般,对他的消息丝毫不放过。
“听说了吗?传媒系的校草杜凯要交换到美国一年。”
“还巴望着多端详他几眼呢,这回可算是见一眼少一眼了。”
“估计毕业人家就得直接留到美利坚合众国了。”
“这么好的人种应该回国繁衍后代啊。”
“今天下午的飞机,学校挺多女生还要组团欢送呢。”
都说爱情里的女人最盲目,我也曾为这么一个遥不可及的人物耗费了四年的青春,如今想起来,我却一点也不后悔。
“啪”我关上了袁恒的车门。
“开车。”
“哪儿去啊?”
“机场。”
“机场?机场附近有什么好馆子?”
“少废话,你开不开?”
打从一开始袁恒便被我吃得死死的,那次机场送别我怂得连面儿都没敢露,却收获了人生第一份爱情。没错,那个豪放不羁的富二代袁恒是我的初恋。
“他还记得我?他都说了我什么?”我急切地向朦朦寻求信息。
朦朦学着他的语气:“宁初?就是那个摔我车子的女孩吗?我怎么会不记得?”
那次解救朦朦后,我忐忑地推着自行车来到杜凯下课的教学楼前。□□成新的运动车,竟被我造得前圈都瘪了。杜凯老远便认出了自己的车,向我步步逼近。我缩着脑袋向他道歉。暗恋他多时,我头一次这么不想让他记住我的脸庞。
“宁初,我记住你了。”
“我跑遍了B市的修配店,都说这车的配件已经断货了。对不起学长,损失我会如数赔偿的。”
“你也是一时急用,算了吧。”
“别啊,最近这牌子又出一新款,我买来赔给你吧。”
“车子给我,你可以走了。”不想与我多费口舌,他拿过自行车便离开了。
绿荫下男神高冷的背影渐行渐远,我一时笑痴了……
“听说他们公司正在招聘创意文案,我觉得你正合适。”朦朦将名片递给我。
人生到处充满着未知的转角,一别数年的我们,如今只隔着一张卡片的距离。
第二天,我们收拾行囊来到火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嘈杂的寒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那一刻我恍若隔世。
“上车了。”朦朦提着行李走在前面,这次还乡之旅,我什么也没带走,仿若我什么也没带来一样。
他会收到我的短信吗?“童泽,我还是决定明天回B市,你很好,对不起。”或许他正沉浸在昨晚香甜的梦里,浑不知我已做出的决断。
“宁初……”勿须回首,我已然听出了来人的嗓音。姐妹们佯装上车,将仅有的几分钟留给我们告别。
“非得走吗?”
“你也知道,B市里有我的梦想,我对事业的谋划、对家庭的构想都在那边。打从十八岁那年我背井离乡的一刻起,我们的未来注定不会纠葛在一起。”
“终究是我配不上你。”
“不,童泽,你很好,完美极了。每个人的青春里都会有这么段遗憾吧,或许那年我们早就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不就是回B市吗?你等我,我这就申请调换到你那里工作。”
“我完全不值得你那么去做,从前现在我对于你都是可贵的,可你……却是我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纵使不忍心,我仍说出近乎残忍的话语,同时戳中了彼此的心。
“你值得更好的,相信我。”不是对他没有一点动心,而是这一点动心辜负了对方多年的深情厚谊。害怕辜负你,所以抛弃你,就让朦胧的情愫停在这里。
启动的火车隆隆作响,我强忍着不再看窗外的他一眼。但愿十八岁的自己鲜活在你的记忆里,即使年华飞逝,岁月攀爬入我们的面颊,至少那年的宁初仍白衣飘飘、短发飘扬。顶顶、萨萨、温凝全然不知似的斗地主,朦朦默默地把肩膀借给我啜泣。
十年前,我收到了B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和朦朦一同踏上了求学的旅程。而童泽因为旧伤复发失去了保送B市体育学院的资格,他强撑起精神拖着伤腿来火车站送我。临别前的挽留终究无用,我淡淡地坐在车窗前不发一言。火车悠悠开走,他不顾伤势奋力奔跑,颠簸的样子令人心痛。待火车提速,我终是在朦朦的怀里失声痛哭。
从此以后,A市再无宁初。从此以后,童泽再也不能驰骋跑道。如果说青春注定是场肆无忌惮的冒险,童泽更像是一掷千金的赌徒,而我害得他血本无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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