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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难解铃


  众人见悟虚不赶xiǎo六走,还允许其吃荤,都喜笑颜开。有几个和尚便立刻要带着xiǎo六摸黑去海边,被悟虚制止,并严辞告诫,只有xiǎo六可以以居士身份,在寺外吃荤。

  那几个起身的和尚,顿时愁眉苦脸。悟虚説道,“xiǎo僧其实算是寺外之人,云游天下,不禁荤素,但在寺中,却也恪守基本戒律。你们,既然穿了僧衣,住在寺庙,而且又受了周围信众的供奉,怎能不持戒修行呢?”

  众和尚,支支吾吾,无言以对。好一会儿,坐在悟虚身旁的药善,方才叹了一口气,“大师有所不知,非是我等不愿持戒修行,做个好和尚。实在是本性如此,无法修行,以致心性难定,难以持受佛门戒律。”

  “本性如此,不能修行?”悟虚笑道,“当年竺道生説《涅磐经》,顽石diǎn头。可见人人皆有佛性。”一边説着,一边用运转法界,金刚九会法境,如走马一般在脑后显现,最后一个红黄蓝绿青橙紫,外加金白二色的九色光晕。

  悟虚神识在法界中金刚合掌,两食指并曲,指端相合,两拇指并立,轻拄大拇指侧端,结佛眼金印,那脑后光晕一阵变化,中间显化出一只金色眼睛,缓缓睁开,看向药善等人。

  这天眼通,本是佛门真人修士,方可施展之术。

  悟虚前些日子,在滁州,与赵彤共演天魔舞,蒙赵彤行喇嘛教秘法,以折寿三年的代价,将大半功力转移到悟虚身上。悟虚先前在天源延圣寺游历之时,已经迈入过凡尘九层;后来,在元廷皇宫守护龙脉,被恨散人沧海血泪剑所伤,修为跌落,勉强恢复到凡尘八层;又在那长江中神州盟的船上走火入魔,又跌落修为境界。然后,入范蠡的隐居之山洞,得先秦诸子思想印记的的护持,以及修炼炼气诀和敛气诀,好不容易又恢复到凡尘八层。

  如此起起伏伏,跌落回复,如今经赵彤助力,关卡松动,竟然在到达东海之时,不自不觉重新迈入了凡尘九层,也算得上经历磨难,根基牢固。所以,才能凭着曼陀罗法界,以金刚不坏藏护住神识,施展那向来唯有神识凝实,完全化体的佛门真人修士方能使出的天眼通。

  笔者行文絮絮叨叨,这段时间内,主人公悟虚却是将那七八个和尚仔细的看了一遍,面色微怒地对着药善等人説道,“你们个个经脉畅顺,神识健全,何以在xiǎo僧面前説什么无法修行?”

  药善仍旧苦笑,“大师不妨再仔细观察一下我等的骨骼和血脉。”

  悟虚,一听,复有一番查探,盯着众人,左看看右瞅瞅,直到一阵目眩,天眼通施展时间过久,方才收了天眼,撤了金刚九会法相,略带疲惫地问道,“你们每个人体内骨骼长得比较怪异,体内精血颜色也异于常人。先前xiǎo僧还以为是你们兼修了什么功法的缘故,如今看来,这便是你们不能修习的缘故所在?”

  药善合掌拜道,“大师,实不相瞒,我等其实不是人。”

  悟虚盯着药善看了一会儿,狐疑地问道,“身上妖气全无,也没有所谓的阴身鬼气,你们不是人,是什么?”

  其余和尚,冷不丁地,忽然在一旁,齐声答道,“我们什么也不是。”

  悟虚在夜色中,被这些和尚突然来这么一句,不由楞了一下,对着他们侧目而视。

  那药善,在一旁,对着那几个扮鬼脸的,不悦地摆摆手,忙对悟虚説道,“岛上一个月难得见到几次外人,他们有时候闷得慌,还望大师不要见怪。”

  悟虚夜摆摆手,“无妨。药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且细细説来。”

  待耳听得药善娓娓道来,悟虚脸上的表情变日益精彩,随后又变幻不定。原来,这些和尚,本是东海之中的生灵。被船家捕捞上来之后,却又被那些信男善女买了去,放生于宝陀观音寺大雄宝殿后面的xiǎoxiǎo莲花池。百多年来,在寺中受佛法感化,渐渐通了开了心智。甚至每当寺中早晚课,池中那些已经能晓人言,能明人事的通灵之辈,也浮出水面,头朝观世音大士,吐着水泡,也跟着虔心诵经,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修习佛法,化身成人,得证大道。

  不久,南宋覆灭,元朝建立。部分南宋臣子,逃到普陀岛上,为了躲避追杀,在空地修了几处庙宇庵堂,藏身于佛门。xiǎoxiǎo普陀岛,本来就那么大,日子久了,大家难免会起争执。有一日,宝陀观音寺中僧人,不堪被这些外来人联合起来挤兑,便偷偷渡海,跑到岸上,向官府告了密。

  过了半月,便有一队水军,五六艘军船,将普陀岛所有码头堵住,兵分几路,冲上山岛,见庙便烧,见人便杀。到了后来,那些军士杀红了眼,竟连那原本得到元朝认可的宝陀观音寺、紫竹林、不肯去观音院等处,也一概遭到血腥清洗。

  药善还记得那一日,宝陀观音寺的僧众,听得寺外杀声震天,火光四起,个个面无人色,在主持的带领下,跪在大雄宝殿,齐诵佛经,却被随后撞开大门,如狼似虎地军士,提着血淋林的刀剑,一一砍杀。那领队之人,又吩咐下属,在大殿四处diǎn火,及走到后面,看到观世音菩萨脚踏鳌鱼,不由怒道,“他奶奶的,一个泥人儿,还脚踏鳌鱼,且吃洒家这鳌鱼船领队一箭。”説罢,从后背拔出一支羽翎,弯弓射出。嗖的一声,那箭头射在观世音菩萨左手托瓶处。便听一声轻响,那观世音菩萨手中净瓶破了一个xiǎo洞,从中滴出一粒水珠。

  那缓缓降落的水珠,越来越大,最后落在那领队之人的头dǐng之时,已经如磨盘一般。随后,水珠之中传来轰的一声,化作一片汪洋,将这领队以及大雄宝殿中的的所有元军,全都淹没。

  在莲花池中的药善等人,见滔天大水,从大殿漫了出来,一道道波纹如有千钧之重,惊恐不已,齐声念诵观音菩萨名号。许是观世音菩萨有所感应,那大水冲到莲花池跟前,自动分开,从侧面冲出了寺去。

  没过多久,大水从四面八方又齐向大雄宝殿涌回来,重新又汇聚成一粒水珠。那水珠,在空中旋转片刻,又飞到莲花池上空。同时,一个声音在池中众生脑海中响起,“尔等可否愿意化作人身,看护本寺?”

  池中众生,包括药善,顿时大喜,纷纷以神念答应了下来。便见那水珠闪着白光,朝着莲花池缓缓下坠。

  这当口,一个平时颇为顽劣的后辈,以神识出声询问道,“菩萨,不知道要看护这宝陀观音寺多久?”想必是菩萨法力无边,这个未曾通灵的后辈神识所发之问,池中众生都能清楚听闻。

  那水珠一接触水面,便散出阵阵幽香,随后又放出万道七彩光芒。池中众生只觉全身一阵酥麻,连带着神识也渐渐迷糊起来。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声音,念了一段经文,然后在众人心头説道,“若后末世,有善男子善女人,于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为实,受持读诵,信受奉行,修补净瓶,乃至为尔等演説,则尔等便不须看护本寺。”

  此事过后,也不知怎么的,元朝水军再没有来过普陀岛;而化为人身的药善等人,便以宝陀观音寺为家。

  那次浩劫,普陀山众庙宇,都遭到破坏,原先所有僧人都无一幸存。药善等人,四处搜寻,找到几部佛门典籍,却是无法修行入门,似乎这个人身颇有残漏,好不容易修来的一diǎn佛力,往往一觉醒来,便流失得一干二净。到后来,好多人破罐子破摔,不再修炼,于是一晃几十年过去,相继死去。xiǎo六的父母便是如此而去。有不甘之人,毅然出寺离岛,却遭到新近崛起的东海妖盟的掳掠,没过多久便死于非命,随后更有东极岛浩然真君赵浩然,亲自率着另外两名岛主,上普陀岛拜寺。

  那一日留在宝陀观音寺中的药善等人,只看到一道白光从大雄宝殿升起,化作无数的莲花,随即众人便和寺庙一起,仿佛到了一处虚空之中。待重新回到普陀山,便有了如今不出家,便不能留在岛上的规矩。这么多年来,这应该是观音菩萨唯一一次显灵。

  到了如今这样形同被圈禁在宝陀观音寺,剩下的七八人,苦苦支撑,着僧衣,作早晚课,却不过将打坐诵经当作延续生命的一种手段,勉强活到了今日。

  説到此处,药善等众人,戚戚地望着一脸沉思的悟虚,齐齐侧身跪拜。

  悟虚请众人起身,问道,“但不知观音菩萨当时念了什么经文,你们可否完完整整地复述给xiǎo僧一听?”

  哪知,药善等人,悲哀地望着悟虚,答道,“当时,那水珠滴进莲花池,我等顿时心神迷糊,只是恍恍惚惚中听到这段经文,便纷纷昏睡过去;待到醒来,化为人身,却是记不起来了。只知道,有这么一段经文,观音菩萨念过。”

  不是吧?经文,当事人记不住;设定的条件,却是别人能够听闻到这段经文,而且还要“受持读诵,信受奉行,修补净瓶,乃至为尔等演説”。这样太坑爹了吧?按照佛门“眼、耳、鼻、舌、身、意、末那、阿赖耶”八识之分,这段经文,药善等人记不住,应该是至少存于第七识末那识中。便是佛门真灵修士,也不敢説,法力神识能够触及到那末那识。

  悟虚神识在法界中,合掌对着壁画中的观音菩萨像説道,“菩萨,有何开示?”却是没有任何回音。

  如是这般,悟虚只好,只好合掌对着药善等人説道,“xiǎo僧不是有缘之人,不能听闻那段经文,何况受持读诵,信受奉行。”

  正所谓莲花池中得通灵,非人非妖难修行。

  纵有经文待解铃,菩萨无语难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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