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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月下情


  此刻悟虚一脸凄苦,颤颤巍巍地走得极慢,周围围观的人,无人敢阻拦,但却纷纷跟在后面。留下张寡妇母女两人,跌坐在泥坑里,恍然失神。

  悟虚低头看了,两只手掌已经变成冰冷惨白一片。

  方才自己本来打算悄然离去,不与出手,却无奈碰到了,因果纠缠,便诵出佛经,待张寡妇母女呼喊出观音菩萨法号,借着菩萨之名,出手杀了那王xiǎo九。却不想,强行手捏法印,施展大日如来金光,引得双手之中的禁制暴起。

  这陆妙影歹毒无比,临走之时,恼怒自己伸出双手抱住坠落的张若月,便暗中下了禁制。偏偏,自己许多法门都需要双手结印。虽然自己可以神识化体,进入曼陀罗法界,再来结印施法,不过,终究还是不方便。

  自己刚才便是情急之下,习惯性用肉身双手结印,如今看情景,这双手怕是暂时“废了”。悟虚走了一段,见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心中暗暗焦急。当下也顾得那么多,神识进入法界,摄入肉身,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飞到一座xiǎo山,悟虚寻了一个山洞,以神识默默察看双手。便见得双手之中,血肉筋骨之中,充斥着白色针状之物,细如牛毫,似光似水,灵力稍微进入,便如捅了马蜂窝,那些白色针状之物,便到处乱飞乱蹿。悟虚,尝试了几种方法,都无法驱除。

  正恼怒着,忽然觉得须弥戒中数道传音玉符纷纷飞出来,有赵彤的,刘伯温的,还有玄机子的。悟虚一一看完,全都是询问自己身在何处,何时归返的。

  悟虚想了一下,便一一回讯。没过多久,赵彤的那玫传音符又在空中微微泛光。在音符中,赵彤首先説了自己目前的状况,然后便是刘伯温声音出现,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下最近的大事,包括全真教从天外天下来的那位三代祖师,雷真人,率领教中高手,围攻庐山妙法峰,白莲社在龙虎山正一教的增援下,依旧落败,山门被占,以及朱元璋与陈友谅初战鄱阳湖域,先败后胜之事。

  最后是玄机子传讯,玄影门前段时间在打探悟虚的消息,以及通过自己与朱元璋取得了联系由于千里传音,许多细节,都来不及细説。最后之最后,这三人,都催促悟虚,尽快回去。

  庐山妙法峰被攻破,悟虚心中沉重。毫不迟疑,便要驾驭法界,星夜兼程,直奔赵彤、刘伯温等三人如今所在之处——太平府而去。

  忽然,须弥戒中又有两道传音符飞了出来。悟虚,一看,一道是朱元璋的,一道却是郭敏的。悟虚,略一迟疑,伸手,先接过朱元璋的传音符。却是简要説明战事之后,言道妙法峰被破,师门长老生死不明,一些往日的师兄弟如今在自己军中,期盼悟虚早日回来,一同谋划。悟虚回信,不日即归。随后,望着那最后一片闪烁不定的传音玉符,呆了片刻,缓缓抬起手臂。

  那传音玉符,突然向着洞外飞去,一抬头,却见一道身影缓缓地走了进来。依旧是女扮男装,一身白衣,不同的是手持长剑。

  悟虚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郭敏,郭敏也看着悟虚,忽然烟波流转,嫣然一笑,“你什么时候变作一个xiǎo沙弥了?我先前在码头酒楼,还真真是不敢相认。”

  不敢相认?又有什么好相认的呢?

  悟虚,一合掌,“这位施主,不知深夜到访,有何见教?”

  赵彤瞪着两颗明亮的眼珠,打量了悟虚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前俯后仰;笑得悟虚心虚地扭过头,装作视而不见。

  最后,悟虚忍不住,説道,“施主莫非认错人了,xiǎo僧药善。施主手中的传音玉符,乃是xiǎo僧在海底无意得来。”

  呛的一声,郭敏手中长剑出鞘,盘桓在悟虚头dǐng,柳眉倒竖,厉声道,“若是如此,我便取了你的狗命,谁叫你竟然敢亵渎此物?!”

  悟虚气急,抬起双手,正欲结印,击向郭敏长剑,却双手传来一阵剧痛,不由哎哟一声,正欲神识入曼陀罗法界。

  却听郭敏将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笑道,“还不速速进入法界,虚空遁去。”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悟虚生气地瞪了郭敏一眼,扭着脖子,朝向一边,哼道“你説进入法界,便进入法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一阵幽香袭来,郭敏收了长剑,将悟虚抱在怀中,笑道,“xiǎo悟虚,来,让郭姐姐抱抱。”

  悟虚猝不及防,被郭敏抱在怀里,双手僵硬,又推不开,头靠在郭敏肩膀上,不由又羞又恼。

  郭敏垂下头,捉狭地望着悟虚,青丝随风,拂在悟虚脸上。悟虚双眼被撩拨得一酸,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郭敏似乎没有看见,仰起头,望了望四周,説道,“这个山洞,湿闷得很,还是外面风清气爽。”説着,抱着悟虚,飞了出去。

  待到了一出山溪边,郭敏找了两块青石,放下悟虚,与其相对而坐。此刻悟虚,已然恢复如初,望着郭敏,出声道,“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郭敏,双足置于溪水中,一边濯着玉足,一边自顾自地随手摘些花草,放在静静流淌的溪水之中,説道,“先前,你在酒楼以法界隐去踪迹,我便猜到是你,一路追寻,幸好你没多久就停留在山洞中疗伤,这才有机会用传音玉符最终确认。”

  “笑话,我在酒楼以法界遁去,你便猜到是我?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和尚有这神通!”悟虚没来由讥诮道,“便是你看出这是法界施法,难道这喇嘛就我一个?”

  郭敏,回眸望着悟虚,温言道,“天底下修成法界的喇嘛不少,但就只有一个傻瓜,行善之时,会装出一副‘众生皆苦、万法皆空、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样子,神神叨叨地念一段佛经。”

  悟虚听郭敏这么一説,不由尴尬地笑了笑。

  郭敏忽然冲着悟虚一合掌,“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抑扬顿挫,神情夸张。

  悟虚听到最后,再也忍不住,与郭敏双双哈哈大笑。

  待宿鸟惊飞,花枝滴露,两人方才止住,相对而视,悟虚凝神望着郭敏,片刻之后,问道,“当日在栖霞寺一别,你后来去了哪里?”悟虚本来是想问,当日郭敏为什么不和自己一起走,是不是嫌弃自己是妙法峰弃徒,没有了利用价值?但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郭敏也沉默了片刻,直视着悟虚,“我听从师命,在应天府呆了一段时日。

  随后北上,找我义兄去了。后来才知道你在普陀岛出现过,之后,又没有了消息。”

  两人相对无言。

  悟虚忽然想起了什么,説道,“我听説,你在邯苍山,被天源延圣寺抓了去?”説着,不由又想起那个戏班xiǎo生所説的,面露微笑。

  郭敏,见状,不由呸了一声,“我被你们的人抓了,你还笑!”

  悟虚便把化龙潭底,那个戏班xiǎo生当时説所説,讲了一遍。什么玉扇阎罗被抓了之后,没几日巨桥源延圣寺上空,便有俊俏修士,脚踏七彩云霞,将之救出,随后二人双双飞升仙界。

  郭敏由怒转笑,差diǎn把眼泪都笑了出来。

  最后,郭敏,将一朵五彩并蒂莲取了出来,轻轻地放在玉足之间的溪水上,幽幽地説道,“还不是因为此物?你原先説好送我的,我留在邯苍山养了几日,正要取走,谁知天源延圣寺的多吉带着几名喇嘛找上门来,説是这是你的东西,要我归还。我不肯,便打了起来,他们人多,一不留神,便被多吉的法界挟裹到了天源延圣寺。”

  悟虚疑惑不解,“多吉师兄,知道我与你相识,怎么会如此不通情理呢?定然是有别的误会。”

  郭敏,哼了一声。却没有説话,显然是真的有几分恼怒了。

  悟虚忙问道,“那后来,你是怎么出来的?”

  郭敏却不答话,只是用脚将五彩并蒂莲挑到悟虚面前,“既然是你的,你拿去吧。”

  悟虚,看了五彩并蒂莲一眼,又看着似嗔还怒的郭敏,不由回想当初两人在邯苍山寒潭边相处的情景,微微一叹,“是你的便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是么,你这肯定,这么厉害?那你给我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郭敏,手指一指繁星diǎndiǎn的天空。

  悟虚也是聪慧之人,如何不懂其意。犹豫了一瞬间,便又如当日在齐云塔之上一般,飞身腾空,结月光菩萨手印,一轮xiǎoxiǎo明月向着也缓缓升空的郭敏飞去。

  郭敏身边,明月环绕,渐渐淹没在一片白色月光之中,似乎化身为一大的圆月。明月中,又渐渐泛起五彩之光,一朵并蒂莲美轮美奂地缓缓从月轮之上升起。

  不远处,张若月站在陆妙影身边,喃喃説道,“好美啊,想不到这样也可以生出一轮明月。”陆妙影面带得意之色,冷笑道,“若月,你苦苦哀求,甚至以死相*,要为师带着你,为这个xiǎo和尚解开禁制,恐怕想不到会看到如此香艳缠绵的景象吧?”

  张若月,看着远处半空中,宝相庄严的悟虚也渐渐隐于不断扩散的月光之中,呆了片刻,仰起头,对着陆妙影説道,“师傅,説好的,人家多次出言diǎn拨,相助于徒儿,还是不要为难他,解去他的禁制吧。”

  “傻孩子,这个xiǎo和尚施展月光菩萨手印,化明月为佳人,自然而然,将师傅种下的月光寒针驱除出体外。你还自作多情,白白担心。且随为师去吧。”陆妙影,一卷袖,带着张若月,悄然遁去。

  天空中,忽然出现两颗白珠,缓缓下坠,晚风吹送,化作两道清冷的光辉,飘散在茫茫无际的夜海中。

  正所谓戒中玉符传音讯,翩翩白衣故人来。

  并蒂莲下明月会,晚风吹散珠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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