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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宝品鉴


  长崎岛沿海一带的最大汉人区,叫做归宋汀,大约是取名者念念不忘故国家园的意思。经过一百多年,归宋汀还在,也越来越大,白天还好,一到夜晚,除了台风来时,便是灯红酒绿,热闹得很。

  虽然悟虚本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进去,拿到一些自己想要之物;但悟虚还是第一次来到东瀛扶桑,第一次来到长崎,第一次来到此间的汉人居住区,便凭着从秋野纯一郎神识中搜寻到的记忆,踏步而行。

  所过之处,街道、楼台,乃至服饰,无不可以看到唐宋遗韵,夹杂着东瀛岛国的本土风情。既让人怀古思幽,又让人倍感新奇。至于此刻此间的人和事,无外乎吃喝嫖赌,人性如此,月亮之下本无新事。若是要让悟虚这个穿越转世之人来讲,那便是长崎岛此处归宋汀,俨然如后世上海租界一般。

  悟虚走马观花,草草看过来,汉人在这里,还是天然自带三分矜持和尊贵,那些叽里呱啦,diǎn头哈腰的,多半是东瀛扶桑人。

  不自不觉便走入喧嚣混乱的深处,来到了酒肉飘香、欢笑不绝的翠香居门前。

  翠香居,一听便是汉人那里得来的青楼名字,但其建筑布局,又有许多东瀛扶桑的特色。那隔着矮墙便能看到的榻榻米,从歌舞伎口中传来的日语歌曲,甚至隐约的咿呀咿呀的声音,无不暗示这diǎn。

  悟虚此番前来,当然不是为了一睹异域风情,也不是突发善心,要解救暗中看到的那xiǎoxiǎo雪子于火坑。

  只因为秋野纯一郎,若是今旁晚还不能看出自己破绽,杀进山洞,便要前来参与一场拍卖会。而恰恰好,他又似乎找到机会,又似乎恰恰好,运气不好,被自己给斩灭。所以,悟虚从其身上得知了很多有用的消息,包括长崎归宋汀,包括翠香居的一年一度的拍卖会。

  青楼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只认钱。悟虚这样的生面孔,伴随着后面指指diǎndiǎn的数落声,大摇大摆地走进翠香君,门前两名孔武有力的侍卫,却是根本没有加以阻拦盘查,甚至因为江湖上僧女童之类的忌讳,反倒是笑脸相迎。

  待到悟虚缓缓掏出原本属于秋野纯一郎的请柬,那两名侍卫,更是把腰杆放得很低,毕恭毕敬地一直将悟虚引到后院一处精舍,方才退去。

  悟虚坐了没一会,便有一个老鸨,领着龟公和歌舞姬赶来,不需任何吩咐,上茶,摆酒,演歌舞。显然是本次拍卖会发起人,给各位参与者无微不至的款待。

  悟虚喝了一杯清茶,看完歌舞表演,微微露出烦色,旁边一直不説话的老鸨,撤下酒宴歌舞,便要带着众人,躬身退去。

  悟虚抬起手,对着老鸨説道,“此乃东瀛扶桑,为何不演东瀛歌舞?”老鸨微微一愣,往常这样的贵客,多半喜欢的是配合着唐诗宋词的汉人歌舞,却想不到今日这来历不明的xiǎoxiǎo和尚,居然喜欢听岛国的下里巴人。急忙一转身,领了几名东瀛女子过来。

  悟虚坐在榻榻米上,望着前面的几个薄纱女子,且歌且舞,左顾右盼,倒了一杯酒,却是没有后世那种感觉。仔细一听一看,方才发觉,现在的这些歌舞伎,舞姿虽然更为放荡不羁,但歌声却是带着浓浓的哀愁彷徨之意。仿佛是独守空闺的怀春女子,又仿佛是四处漂泊的渔家儿女。

  估摸着时辰快到,悟虚意兴缺缺地挥挥手,挥令众人退去,老鸨和这几名东瀛女子便依依不舍,对着悟虚顾盼而去。悟虚看在眼里,忽然想到了当初在东海龙宫中,受敖枫款待的宴席上的情景,便从方才自那秋野纯一郎身上得到的一些物件中,随意取出两串首饰,挥洒出去,説了一声,“多魔,阿里嘎托果咋一麻西塔。”

  那名老鸨和众歌舞伎顿时喜笑颜开,放佛他乡遇故人一般,恭恭敬敬地再次伏地而拜,再三致谢,方才xiǎo心翼翼地低头退去。走在最后的老鸨,按照悟虚的示意,站在门外,双手将门缓缓地拉上。

  如何逛青楼最潇洒?估计就是杀了妖魔鬼怪,拿着从其身上搜到的意外之财,歌舞中日结合,xiǎo费挥洒自如。

  秋野纯一郎,寒酸得很,来杀悟虚之时,除了手上的东瀛刀,身上带着的,就一条黑色软鞭,几枚传讯玉符,一瓶丹药,还有一些女人的首饰。这最后一类精美物件,悟虚开始还试了一下,用灵力微微灌注,确定乃人世间凡俗之物,估摸着秋野纯一郎,将这些凡尘女子首饰,与修行之物一起,随身携带,也是为了不时之需。

  印象中,秋野纯一郎,在翠香居这几日还订了一个包房,包房内还存放着两件厉害的法器,由两名凡尘三层左右的手下日夜看守着。当然,秋野纯一郎认为的厉害法器,如此大路货一般放在青楼,由两名微末修为的手下看管,显然是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悟虚却是在意的那个拍卖会,以及其包房内另外一件事物——九州陆海地图。所以,悟虚便想着进入其包房,以秋野纯一郎的身份,参与拍卖活动,并顺便拿走此物。

  悟虚待老鸨带着歌舞伎走后,便施展炼气诀,变幻成秋叶纯一郎的容貌,端着几分日本武士的气概,抱手于胸前,登上二楼。

  此刻,拍卖会快要开始,悟虚登楼之时,放眼望去,一楼摆满了圆桌,许多人已经围坐在那里,二楼最北侧的平台上已经有人开始警戒。待悟虚刚走上二楼,便看到除了拍卖台之外,其余地方,走廊上都是空空如也,间间包房雅间都是房门紧闭。

  唯有一处,门外站着两个日本服饰的东瀛人,一男一女,面色焦急,见到远远走来的悟虚,那女子便一路碎步,跑过来,故意喘着香气,用扶桑话日本语,急切地説着,大意是拍卖会马上开始了,我们发出讯息,收不到回讯,很是着急。

  悟虚知道,方才自己斩杀秋野纯一郎之后,下山中间,一枚传讯玉符曾经亮起,但自己当时未曾在意。当下,对着这女子笑了笑,“惠子,无妨,还来得及。”

  天啊,尊敬的秋夜君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对着自己微笑,还亲切的称呼自己慧子!平山惠子,差一diǎn幸福地酥麻在地,两脚不听使唤般,差diǎn就走不动了。

  悟虚看着那门口站立的男子,微微皱了皱眉,却见那人一侧身,将身后房门拉开,便也不説话,踏步迈入,端坐在那里。那名男子,见状,似乎觉得秋野纯一郎今夜有些异样,气质也有所不同,但看着其还是那一副大刺刺目中无人的样子,几个呼吸之后,终于忍不住説道,“秋野君,此次拍卖会,事关重大,怎么这么晚才来。传讯也不回。”

  悟虚一瞪眼,“子明君,我们的部属被人杀了,我不去为他们报仇,难道要呆在这里吃喝玩乐?”悟虚从秋野纯一郎记忆中知道,这个男子实际上是一名汉人,名叫张xiǎo明,字子明,却是蓬莱仙宗派到身边辅助自己参与此次拍卖会之人,説是辅助,其实更多的是监视,仗着汉使钦差的身份,没少指手画脚。

  这边,张xiǎo明,听到悟虚这么一説,心中一阵冷笑,略带一diǎn书卷气的英俊脸庞露出一丝不满,嘴唇也微微弯起一个弧度。你秋野纯一郎,这几日,在翠香居,还少吃喝玩乐么?什么报仇,要是diǎn子硬,你怕是早就屁滚尿流地逃回来了!

  当下微微一躬身,“此番拍卖会,上面郝师叔有令,要我等务必将那两件东西拿到手。若是不成,则要降下罪责。秋野君何必为了几头还没开始化形的妖兽,耽误了这边的正事。”

  旁边的平山惠子,听到张xiǎo明,説到“降下罪责”,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冷战,方才悟虚一句亲切问候带来的浓浓暖意,全都退去。睁大眼睛,望着悟虚。

  龙舍利,玄龟甲,悟虚心中默默地念了一遍,嘴上不客气地説道,“哼,虽然这两件东西,此刻还没有多少人知道,但难保没有走漏风声,郝长老难道便真的以为凭着我们几个,带着几件不入流的法器,便可以拍下来,带走?!”

  悟虚此话一出,那张xiǎo明急忙一个噤声手势,示意隔墙有耳。悟虚,笑道,“这里有郝长老的隔音断影法器,怕什么?”那郝长老命张xiǎo明此番前来相助,慎重得很,赐下了屏蔽外界神识入侵的法器;当然在悟虚眼里,所谓隔音断影法器,无非是将屏蔽禁制刻在了一个玉盘上而已。

  悟虚如此笑了笑,却听得外面钟声响起,有人宣布新礼品鉴拍卖大会正式开始。

  张xiǎo明,顿时也不再説话,只是默默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偶尔瞟向悟虚这边。

  这所谓的新礼品鉴大会,其实是有两类内容,被大会主持之人,合在了一起。一类,是各种奇珍异宝,,甚至名人字画这类的东西;另一类,则是新入翠香居的美少女。

  説起来,还是这主持之人想到的绝妙diǎn子。在每年翠香居新收处子之际,将不知道从哪里搜刮得来的珍稀之物,借机推出。那些打扮得清秀明媚的美少女,一个个或是直接穿戴在身上,或是手捧在胸前,作出各种妖娆妩媚之姿,甚至于来一段歌舞。便犹如后世车展一般,所不同的是此刻若是有哪位大爷阔少,看中了宝贝或者哪位美人,便可以在竞拍得手之后,直接连人带物,直接拉到所在的包房雅间,独享乐趣。

  所以,每一年翠香居这个时候,都是人气爆满。再加上,这些珍稀宝贝中,也有不少修士所需之物,是以不论凡俗还是修士,三教九流,都有参加。当然,这种不是很高大上的拍卖会,一些修为高深的大修士是不屑参与的。

  只不过有人曾经在这里捡过漏,以区区一百两黄金,不但将美人收入帐下,一夜春光之后,居然发觉原本是添头的那玫耳坠,居然是一件助听的法器,可以将使用者的听力,放到十倍。是以,后面的新礼品鉴大会,参会之人,便多了些修士,那些修士们在暗中便会用神识,在那些美人儿的胸脯间,耳垂下,发髻中来回扫描,美其名曰,宝品鉴。

  古时东瀛地界修士的这种恶趣味,笔墨难以详描,快播难以呈现。

  行文至此,未免节外生枝,误入歧途,让我们把目光投向翠香居本年度新礼品鉴大会的第一场活动。

  但见,八名歌舞伎,分列两侧,随着丝竹之声,翩翩起舞,口中唱着汉家歌谣,随后又有两名女子缓缓登台,站到中间,对着众人,缓缓将一副丝绢展开,上面龙飞凤舞几行行书,却正是刚刚唱起的歌词。悟虚看得明白,这是一副宋人名家真迹,一首《菩萨蛮》。

  这种开场,还是煞费苦心的,越是高档消费场所,越是要附庸风雅一番,仿佛不如此,便显得没文化低俗了去。何况,此地汉人,见其或会思乡,甚至回忆起前朝繁华,有或者不愿前人真迹流落异族之手,也会出手竞拍;而此时的扶桑富豪,多半喜欢这样的东西,拿回去算作风流之事。

  一会儿功夫,这宋人真迹,连同各执一端的两名美少女,在经过几轮热烈的竞拍之后,便被人买了去。也算是开门红,大会的气氛逐渐调动起来。

  随后,几场,美人越来越漂亮,东西越来越珍稀,一楼散席上那些凡俗之人,全都放开了,一边大口大口的喝酒,一边睁大了眼睛,交头接耳,高声叫嚷。便是连二楼这些包房雅间,似乎也有人暗暗地将神识放出。

  悟虚一边观察着外面的动静,一边默默看着身前那几件法器。按照那郝长老的意思是,一会儿待那龙舍利、玄龟甲出现之后,多半也有一些人觉察到一二,会认出是修士用得着之物,此刻便要秋野纯一郎这一个土著出面,以普通的法器,大大咧咧,不声不响地将其换回来。随后,由张xiǎo明带着,其连夜离去,神不知鬼不觉地,赶回蓬莱仙宗。

  想得倒挺美。可秋野纯一郎早早地在翠香居住下之后,便发现陆陆续续有不少低调而华贵的车马停在外面,然后一群装扮各异,气息飘渺不定的人,出大价钱将二楼包房雅间订下,却极少叫姑娘进去如何如何。

  秋野纯一郎,拿着张xiǎo明带来的活动经费,夜夜笙歌,每天换一批歌舞伎伺候,又送出不少首饰,终是隐约打听到,那东面有一间包房的客人,来自遥远的京都,似乎言谈之间还提到新近风头正盛的龙将军;而西侧,也就是秋野纯一郎右面,居然有奈良神宫的神官入驻,随行的还有几名日本僧人;而南面几间则住着长崎本地各大势力的修士供奉。显然,各方都是冲着那龙舍利玄龟甲而来。

  这些人,哪个都不是善茬。秋野纯一郎,暗中观察,这几方里面,好几名修士气息都不在自己之下,虽説自己本体乃双头黑蛟,打斗起来,可以与人类修士高一两个境界硬拼,但好手太多,蓬莱仙宗为了掩人耳目,又只给自己派了一个比自己还弱的张xiǎo明。到时候没竞拍下宝物还好,若是拍下了,多方追杀,自己这边三人,根本不够看啊。

  郁闷之际,秋野纯一郎又感应到自己的嫡系,一些好不容收服的妖兽,却被人尽数灭去,这才不依不饶地守在洞外三天三夜。

  悟虚,细细将秋野纯一郎得到的消息过了一遍,微微抬头,瞅了一眼张xiǎo明。此刻,出场的是一名少见的中日混血美女,除了面容姣好,身材高挑之外,仪态更是别具风格,别具风情,高高耸立的胸脯上挂着一件古色古香地玉佩,那女子轻摇蜂腰,便引得玉佩微微晃动,发出清脆之声。一道神识悄然抵达,那女子低低一声娇哼,胸前玉佩随即发出淡淡彩光,将其映衬得如同仙境中人,同时阁楼生起一股细微却持久的异香,闻之令人飘飘欲仙,神清气爽。

  顿时便有无数惊呼响起,许多先前收敛的扶桑人大着嗓门,以急促而得意的腔调,热烈议论着,似乎本次新礼品鉴拍卖大会出现的第一件法器,乃是出自于岛国某某宗门或大师之手。

  张xiǎo明虽然也懂日语,但怎么和秋野纯一郎这个土著比,许多本地的俚语黑话,更是听不明白,虽然这并不妨碍他此刻津津有味地欣赏台上的美妙,露出一丝陶醉。

  当然,若是秋野纯一郎将自己先前暗中探查到的一些情报告知张xiǎo明,也许张xiǎo明就不会如此麻痹大意,看到个女人,闻了diǎn香气,便心神放松失神。他只知道,此番大会也来了不少高手,但这些人的背景和底蕴,却是一概不知。

  悟虚心中有计较,也同秋野纯一郎一般,不提这些,反而对着张xiǎo明,意味深长地笑道,“子明君,那美人儿胸前的玉佩,似乎是一件藏有幻术的法器,眼下才是神识试探,若是再灌注灵力,想必是满楼光彩,随心而隐,那香气更是有提振心神,避毒之效,戴在身上,杀敌御女,想必事半功倍。”

  张xiǎo明,以神识注视着外面,口中答道,“东瀛术法,果然也有精巧奇妙之处。”

  悟虚知道这张xiǎo明,平时在宗门修行,于东瀛扶桑虽説来过几次,但如此精巧的东瀛法器,还是第一次见到;或者説,还是第一次见到法器被人世间美女戴在脖子上,现身説法,打包推销。

  顿了顿,悟虚便微微俯身,低声説道,“那要不买下来,送给子明君?”

  张xiǎo明,微微一愣,随即摆手説道,“使不得使不得,我等此次务必要将那两件东西弄到手,不可横生枝节,徒费资本。”

  “这倒不难,子明君只需将随身携带的九州陆海地图,拓印一份,足可买下此浮光暖香玉佩。”悟虚,一边听着外面那拍卖师口若悬河的介绍中,一边见缝插针,轻轻笑道,“不然那娇滴滴的混血美人儿,也不知道花落谁家?”

  正所谓故国幽思租界藏,新礼品鉴歌舞忙。

  宝气暗香欲沉醉,美人花落在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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