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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冬天的早晨总有些薄薄的雾气,透过这层薄薄的雾,就能看见二门上的灯笼还燃着。已过了寅时,天色还没有放亮,院子里早有人起了身,预备着一天的活计。何老太太已经好几夜没有睡个囫囵觉了,今日起的颇早,这会子已经坐在案子前梳头了。孙妈伺候何老太太已经二十几年,知道她素来不喜欢太花哨,再加上老爷子如今还在大狱里,老太太怕是什么心思也没有。便只整齐的梳了圆花髻挽在脑后。

  正上着头油,却听门上有脚步声,正想着这么大一早是谁来,便见有人将门帘子轻轻挑开,表小姐踱了进来。

  何家老太太见表小姐眼圈微红还有些肿,料想昨夜里有免不得哭上一场,心里自然心疼,忙说:“我的儿,这么早怎么就过来了?”说着便起身,拉着佳晴倚着案子坐下

  “昨儿我听姨妈说要去城外上香,您来人家这么大年纪我是不放心您自己去的,我已经和我娘商议过了,我陪着您去。”沈佳晴轻声说。

  何家老太太看着自家外甥女生的这样娇柔俏丽,心下已是喜欢得不得了,本想过了年找个日子把她和何昭的婚事办了,一来佳晴不比远嫁,自己和妹子能够相互照应,二来自己又是极喜欢这个孩子的。谁料想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这档口,成亲的事必然要放一放。

  沈佳晴自从见了何昭,便已经是十分倾慕,只是自己是个女子,怎么好主动提起。好在有娘和姨妈给自己做主,自己嫁给何昭是早晚的事。既是如此,她便早已经将一颗心全放在何昭身上去了。只是何昭整日里忙些作坊上的事,对自己冷落了许多。平日里也不见他对自己有几分儿女之情,饶是姨妈做主婚事,可她心里还有有些惴惴。现下又有姨夫入狱的事,自己的婚事自然不能着急,可她总觉得一日不成亲,心里就一日不稳当。

  何昭已是忙的焦头烂额,几日也见不上一面,佳晴知道自己唯有靠着姨妈了。今日既是姨妈要去上香,自己是必要陪着的。

  因佳晴前几日咳嗽不止,昨儿方才见了好转,何老太太本不想让佳晴陪着的,可佳晴一再不肯让她自己去上香,她实在拗不过佳晴,也就让她陪着了。只是吩咐了下人在马车上多加一床坐褥和两对靠枕。

  预备好车马,二人便有随身的下人扶着上了车。

  冬日里街上人并不十分多,何家的马车一路往南出了岳城,沈佳晴随何家老太太一路上山,又倒身跪拜,整整折腾了小半日才返程。

  刚进了南门,天上便稀稀落落的飘起雪花来,细细碎碎的铺了一路,翘脊翼檐上已落了薄薄的一层雪,将一片片青瓦的缝隙勾画成了白色。

  车把式瞧着天阴沉的厉害,只怕这雪说下大就下大了,到时马车可就不好赶了。进了南门一路往北,便有一条胡同。说是胡同,路面倒十分宽敞,买卖铺户并不多,从这里绕道回家是十分近便的。车把式扬鞭吆喝着,拐进了胡同

  这胡同里原本有三十几户人家,这些年藩王进了京,岳城里做买卖也越发艰难,不少人便变卖了宅子另寻别处去谋生活。余下几家不想走的,也都是些小门小户,比不得胡同西北面的林家产业大。

  这个林家在岳城里也有些名头,祖上林老爷子也是个秀才出身,虽没能谋取个功名,却有个不少的庄子,为人也是乐善好施,邻里乡亲都十分敬重他。到了孙子这一辈,取名清正,倒是个极其吝啬的人。家业不小却一个大子儿也花。知道他的人都叫他铁打的公鸡。

  众人都知道林清正小气吝啬,爱占便宜,也就不愿意与他家来往。其他人家又都是小门小户,平日里走动的人很少,所以这条胡同到比其他街路清净不少。

  车把式赶车进了胡同,雪下的越发大了,不由掀起身后的羊皮领子遮住了脸。正要扬鞭子快些赶车,却见远远的西面有不少人聚在一起,心下有些不痛快。这样的天儿,需将车马快些赶回去才好,车上又是老太太和表小姐,一个年事已高就算不折腾自己还要生出些病来;另一个又是纸糊的人儿,风一吹就坏了的。在路上耽搁的时间长了,这二位怕是受不住的。

  纵是不高兴,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偏今日这里聚了这么些的人。胡同虽宽,却也容不得车马调头,只得将车赶到近前,以便求人让路借个方便。

  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直将个胡同堵了个水泄不通,车把式坐在车上,比平常人站着还要高些,见一群人围着林宅大门,当间站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便是林清正了。他身边站着十几个家仆小厮,各个叉腰炸背,正怒目对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姑娘。车把式刚到,也摸不清个头绪,只一心思的想要过去,便低身叫道:“爷们儿让一让,咱把车赶过去喽。”

  他连说了几声,却是无人应他。何老太太在车里听得真切,知是有人挡了路,这才撩帘子朝外看了看,见几十号人围了个圈,中间却是林清正带着自家的家仆指划着个姑娘,嬉皮笑脸的说着:“你们金家活做的不好,那宅子我不要了,快点把定银给我送回来。”

  那姑娘背对着何家老太太,看不清脸,只听得她说:“既然是活做的您不满意,您指出来便是了,我们或是修改,或是重新给您做,没得林老爷这样从头至尾不露面的,如今却要来讨定银。”

  林清正哼了一声说:“重新做?爷我没那闲工夫等着你,再说你们家建得那院子,值不得八百五十百两银子,我不要了。”

  那姑娘将头一扬说:“你想怎样直说吧!”

  林清正早有准备,伸出三根手指在那姑娘眼前晃了晃说:“最多三百两,多一文钱我也不要,你们金家自己留着住去吧。”

  姑娘一听急了:“先不说工匠的工钱,单是木料也不只三百两,你这不是讹诈吗!”

  林清正却仰面笑了,说:“讹诈?你要是觉得我讹诈你,你别将院子给我啊。”

  姑娘缓和了语气,强笑说:“林大老爷,您在岳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没得和我们这些小匠户一般见识,今儿我既然来了,就是想把这事儿了解,既是你觉得院子不值得八百五十两银子,我便折算了工钱和料钱,七百七十两怎样?”

  “笑话!”林清正撇了一眼,转而□□了一声说:“七百七十两纹银,怕是连你金二姐连带着给了我,也不值得。”说罢林家家仆小厮一哄大笑起来。

  何家老太太听了只觉得心惊肉跳,又替那姑娘觉得羞耻。在家时偶听下人说起金家二姑娘是个泼辣的主儿,如今见了却是被一群爷们如此羞辱,不知她会怎样呢。正想着,忽听金家二姑娘高声骂道:“我敬你上了几岁年纪,又是个有头脸的,没想你竟如此不要廉耻,摆明了欺负我这个小姑娘是吧?”说着便拨林家众人,在门后取了撑门椽子。

  林清正见了,向后退了几步说:“你想打人可别说我报官!”

  林家众人自是拥上去想要拦下金钰,却被金钰呵斥:“光天化日,我看你们谁敢动我一个姑娘家!?”

  本朝自来将犯奸之罪定得及重,众人听了只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呼呵喊叫也不敢上前。

  何家老太太这才看清,见金钰圆脸弯眉,小嘴粉腮,模样倒是挺受看。可被一群爷们围在当间,脸上却没有丝毫羞涩的神情,怀里抱着一丈来高的门椽子,立眉横目大声道:“我再说最后一句,林清正你给我听好了,我们金家建造的院子,哪里不好我修,哪里不满意我重建,可银子按着原先说好的价儿一文也不能少。”

  林清正此时早就退到人群边上,见着金二姐已是急了眼,心下也有几分惧怕。可转念一想,她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还能有什么能耐。想着便向前挪了半步,说:“三百两,一文不能多了。”

  “好!好!好!”金钰连声说着,步步逼到林清正的面前,“这可是你说的!”

  随着金钰来的伙计,见事不好,忙拉住二姐,低声说:“不如回去与三少爷商议?”金钰却一摆头说:“谁也不用商议,今儿这事儿我就这么办了!”说着已将椽子高高举起,吓得林清正抱头弯腰大叫着:“快来人啊!打人了!”

  何家老太太也以为金钰要打人,她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早吓得忘了闭眼,只会念佛。岂料金钰却猛的转身,向林家大门上的匾额打去。

  只听哐当一声巨响,林家门上高高悬了几十年的匾额被金钰打落下来,掉在地上咧开了长长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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