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鸵鸟

　　她听说过网络聊天，偶尔也和静视频，看看静的孩子,小姑娘乖巧的很,过来喊过吴芮阿姨后,却是不肯坐在电脑前面一直盯着屏幕看，再要求她在屏幕前将学校学到的东西表现下也是断断不肯的。她是无论如何没有想过网络聊天还可以这样聊的，更没有想过这一切会发生在于辅身上。她谈不上怪他，她只是惊慌，和恐惧，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外来者，不该这样闯入别人的世界。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这样，却又似乎明白事情的发展是和自己相关联的。自从离开中国以来，自己的生活就似乎一直在懊丧中轮回，但是她却始终下不了决心就此认错，承认自己失败的选择。

　　事实是，她现在掌握了一些基本的生活语言，但是她其实还是脱离不了于辅的。她没有车，也不会开车，她有些后悔当时在深圳因为有公司的车接送就没有去学车的动力。本来来之前于辅是答应教她学车的，只是来了以后，吴芮才发现于辅对他的爱车那么爱惜，再加上后来发生的这些事情，吴芮平时都尽量躲着和于辅的交流那就更加不用说要他教自己开车了。

　　所以，除了实验室，吴芮还真的没啥地方好去。她在校园里走了一圈，结果还是回到实验室。刷卡进门，赫然发现李教授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看自己的实验记录。她有些反感，感觉有人在偷窥自己的隐私，虽然那些实在算不上是什么隐私。她扭身想退出去，却又觉得这样不得当。站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李教授倒是没有什么尴尬，很自然地合上吴芮的实验记录本，说我来看看这一批老鼠的繁殖情况，你知道的，转基因鼠最重要的就是子代的繁殖。他说的轻描淡写，似乎还理直气壮。吴芮当然知道这里他是老板，而且是UA里为数不多的中国老板，他有自己的为人处世的方式，除非吴芮不想干了，否则就只有服从的份。

　　李教授转换了轻松的语气，说周末也不出去转转呀，吴芮诺了声，说昨天已经去买过菜了。李教授说天气这么好，于博士也不带你出去走走？光是买买菜，有什么意思。我们这周围还有几处全国闻名的景点，你看啥时候有空，我带你和一起去转转。话是这样说，李教授也是有意将加在一起的，其实来了许多年，自己又会开车，周围的地方估计该去的也都去过了。

　　李教授又接着说，你们女人都喜欢逛Mall,A市的Mall也不少啊，男人对这个估计都不感兴趣，你也可以自己开车去转转啊。现在是打折季，东西都很便宜啊，好象说比国内都便宜呢。吴芮对逛商店有些兴致，但是她现在要攒钱还债呢，所以其实也是不敢买东西的。当然这些私事一时半会吴芮是不会和李明提起的，就只是嗫嚅道，我还不会开车呢。本来还想说我又没有车，觉得这样的话会暴露自己和于辅的关系，就将后半句吞了回去。

　　李教授说不会开车有什么关系啊，我可以教你，在这里我教会了好多人开车，也是我教的呢。今天天气不错，你要是家里没什么事情，我现在就可以去教你开车。

　　又一枚甜枣儿扔过来了，吴芮本能地想拒绝，或者给他扔回去。但是这甜枣儿的诱惑就和当初的手机一样，具有不可抵抗的吸引力。有了手机多么方便，吴芮可以早上早一点到实验室和静或者秀通通话，虽然也没有说什么私房话，但是总比老是在于辅的眼皮底下打电话感觉要好多了。

　　李教授的车是一辆白色的，这是北美中产者喜欢的车型之一，底座比较高，视野开阔，价格相对来说便宜实惠。他的车和与于辅的比起来档次要高许多，吴芮一时有些不敢坐上去开。李教授鼓励她说，别怕，我先将车开到学校附近的一个教堂，现在做礼拜的人也都该回家了，场地很大很空，你就先去那里练练手。学车急不得，慢慢来，每天学一点，回头我带给你一本驾照书，你抽空多看看，看的差不多了，我带你或者带你去将学习驾照考了，你就可以正式开车了，只要旁边坐一名有正式驾照的人就行了。

　　车开到教堂，那里果然是有很大的停车场，李明下来，让吴芮坐到驾驶位，吴芮还是有些紧张，很害怕自己会弄坏了他的车，他就有些好笑，说，没事的，在这个小场子练练手，只是先熟悉一下车子的性能。吴芮小心地坐上去，手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搁。李明很自然地拍拍她的背，说，你先坐好了，别紧张，新手都是这样的。你先看清楚你脚下的两样东西，右油门和左刹车，这是开车最重要的两样东西，千万别踩错了。新手都是爱出这样的问题，我以前教一个我的（博士后），也是女的，女同志这方面是差一点，开车，她就是将油门当刹车，把我以前的那辆车开沟里去了。这样一说，吴芮就更加有些紧张，只觉得背后的毫毛都竖起来了。

　　李明一时有些恍惚，仿佛吴芮是自己正在上大学的女儿，语气中就又多了几分怜爱，说，你担心什么？车不会吃你，我也不会吃了你。吴芮这才深吸一口气，将安全带系好，两手将方向盘握得紧紧的，使劲地一踩油门。李明赶紧喊停，说，，别使那么大劲，踩油门只需要轻轻地舔一下，别慌，看前面，你今天就练习走直线，直线走好了，就成功了一大步。

　　接下来的练习中，两个人免不了有些肢体接触，吴芮开始还有些拘谨，李明却是显得极为自然，仿佛本来就是非常自然的师徒关系，根本用不着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时间过得很快，一下子天就擦黑了，李明说，天快黑了，你今天第一次学车，夜晚视线不好，一下子搞得太疲劳了也不好。今天先练到这里，以后哪天下班后有空我再带带你，你抓紧时间把笔试考过了。

　　吴芮有些感激李明很周到的安排，但是感谢的话一时又说不出口。李明说，天不早了，我直接送你回吧，于博士只怕是在等着你呢。吴芮这才想起来于辅这会儿在家干嘛呢，不至于还在聊天吧。对于回家她心有不愿，但是不回家，她又能去哪里？

　　车在门口停下，吴芮打开车门下车，李明没有任何亲密的动作和语气，这令吴芮如释重负，却又有些小小的失落。女人就是这样，既怕男人喜欢上自己，又怕男人不喜欢自己。

　　吴芮在大厅里的沙发上坐下，犹豫着是否应该回去，她是真的担心还会碰到中午那样吓人的一幕。不过坐在这里也不是个事情，来来往往的，公寓中的中国人也不少，有人就调侃着，怎么着，坐这里啊，和于博士吵嘴了？吴芮想着这样就是没事也会传出个事来，硬着头皮坐电梯上楼。到了门口，吴芮取出钥匙，想了想，又放回去，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于辅在里面应着，开了门，一看是吴芮站在门口，就有些难堪，吴芮倒是很快闪身进来，她可不想站在门口，被别人家的眼睛来揣度。关了门，于辅有些尴尬地搓搓手，说你忙完了？吴芮有些诧异，忙完了，我忙什么就忙完了，于是回他一句，你忙完了？于辅觉得吴芮话里有话，就想解释下，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吴芮在心里说，我想的怎样，我想什么了。就缄了口，她实在不觉得那件事有再讨论的必要，去开了冰箱，说今天吃什么？一边说，一边取出些菜和肉，将肉放进微波炉里化冻，又取些米，洗干净了蒸上。于辅觉得无趣，讪笑着想去开电脑，走到电脑跟前，想起今天中午的事情，又觉得不妥，于是杵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干点啥。

　　等吴芮做好饭菜，两个人沉默着低头吃。于辅觉得还是不太好，他很不喜欢这种淡漠的气氛，哪怕吴芮歇斯底里地将自己骂一顿，或者至少她也应该心平气和地盘问一下那个女人是谁。当老婆的淡定成这个样子，让于辅实在是吃不准她的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于是于辅挑起话头，说，吴芮，今天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吴芮却不想接这个话题，她现在就象是鸵鸟一样，以为将头埋起来了，就是将自己藏好了。她转头似乎是不经意的说，我现在帮林博士做的实验很顺利，李教授说，如果这一批转基因鼠很成功的话，很有可能会出几篇高分数的文章，这样他就会帮我申请绿卡了。这是今天下午学车的时候，李教授不经意间给吴芮的承诺，吴芮觉得还是告诉于辅的比较好，毕竟绿卡的问题是于辅最头痛的一件事。于辅的H1到年底就到期，于辅去磨了老板几次想升一级，这样可以由学校申请EB1,但是老板一直都不松口，说目前经费这么紧张，不裁人就算是不错了，怎么可能升职。如果吴芮这边绿卡有了着落，于辅也可以稍微缓口气，至少如果于辅老板实在是要炒了他，也不至于一下子慌了神。

　　果然这个消息还是令于辅有些振奋的，不过他也只高兴了一小会儿，就说你们技术员办绿卡进程很慢的，有的人，我知道的，办了6,7年都没有办下来。吴芮说，那要不就找个律师办EB2？反正我现在也拿工资了，我们可以一起付钱请律师。于辅嗯了一声，没有接茬，钱还是一方面的事，当然钱也是很主要的，办下来律师费估计要花至少1万刀吧，这么多钱就算是吴芮愿意分担，于辅也还是觉得太冤了，自己都在伊万这干了这么多年了，只求他升个职，学校里给办起来速度快，又不花钱，多好的事，可人家就是不办，一点都不看多年的师生情谊。想想就来气。这还不说，要自己办，也是不好办啊，自己确实没有一篇像样的文章，于辅打电话咨询过律师，说没有文章办下来的可能性只有50%，而律师费是不会退的，于辅就打起了退堂鼓。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从包包里拿出一本考驾照的书递给吴芮，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是有些不悦的，说，李教授可真是关心你呀，大晚上的，给我打电话，让我在家里找这本书，害我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才找到，还说要是找不到，就让我今天去考场帮你领一本。他说的倒是轻巧，我要上班，要带孩子，还要帮他跑腿干这个，干那个，这破er真是从头管到脚了。话是笑着说的，吴芮就当她是开玩笑好了，在心里有些埋怨李教授多事，自己一向就有些怕,他这还给找些口实来说自己，吴芮接过书，忙不迭地说谢谢，她不想解释昨天在实验室碰到李教授的事情，更不想告诉她昨天李教授带自己学了车。虽然这些事情可能李教授都已经说给听了，但是吴芮还是不想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

　　她觉得李教授对自己的好，应该是隐秘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就如同那天发生过的事情一样，她愿意这些成为永远的秘密，永远也不要去揭开它。

　　又接着说，你回去找时间好好看吧，看完了和我说一声，老头子叮嘱了，还要带你去考笔试，我得安排下实验计划，看什么时间点去比较合适。吴芮敏感地捕捉到她说李教授时改成了老头子，但是她实在判断不了这个称呼是对李教授的鄙视呢还是表示亲昵的关系。想不清楚，就只好不去想，吴芮将书塞进自己的抽屉，穿上工作服，就去开工了。

　　吴芮的英语阅读虽然还是不很利索，但是她的优点就是她做事情一直都肯下功夫，每天一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她就打开电脑上的金山词霸，对着词霸啃那些驾驶术语。于辅看她这么认真，也好奇她在看什么，看到她在看驾照书，就搭讪说，你要考驾照啊？吴芮有些心虚，说，借的书给我，她还说过几天就带我去考笔试。说的都是大实话，但是吴芮的心里还是打着鼓。于辅也在心里疑惑不已，不知道吴芮怎么一下子和走的这么近了。

　　到了星期五，吴芮觉得自己准备的差不多了，只安排了半天的实验，下午就带吴芮去考了笔试，吴芮还真是不错，一次过关，帮她预约了一个月以后的路考，笑着说，路考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回去让你家于博士多带你开开。吴芮点头称是，但是说实话她对一个月以后的路考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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