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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番外二 宁馨


  这是宁馨和苏小米时隔十几年来的第一次狭路相逢,时间地点场景都不合时宜,诸多恩怨情仇往事纠葛隔得久了都有发馊的味道,他们的全副武装与医院目之所及的白格格不入。女人三十岁以后的境遇全在脸上写着,宁馨白瓷一般的脸比十几年前拖着大皮箱决然离开的状态好了不是一点,苏小米的脸上全是岁月苛待的疲惫和化妆品用力过猛的尴尬。说起来,苏小米比宁馨还小了三四岁,两人相比,高下立现。

  “这么大的LOGO,显摆给谁看啊。再说,这款式是去年的旧款吧。”

  她本来很早以前就不再穿成衣,奈何对手太弱,宁馨生怕怕苏小米窝小地方太久不识货。时间仓促,她匆匆在商店买的衣服,务求LOGO越大越好,最好能挤兑得苏小米膈应得晚上都睡不着。没想到被苏小米摆了一道不好看,还是尖牙獠嘴的还了回去,“总比有些人只能看看时尚杂志过过干瘾好。你这衣服款式再新也就是仿版而已。”

  苏小米一脸吃瘪的模样,宁馨本来也就是乱猜,没想到误打误撞戳到了她的痛处,心里畅快极了。

  苏小米逼得极了,已经忘了有求于她,“架不住我乐意,只羡鸳鸯不羡仙。”

  宁馨还欲还嘴,门轰然打开,莫非已经忍了很久,到底受不了女人间的明争暗斗。伴随着门开的声音,麻雀般聒噪的中年女人的宫心计戛然而止。

  宁馨的到来显然苏小米未报过备,莫川在病床上见了来人,慌忙把书收起放在床头柜上,“你怎么来了?”

  宁馨近乎柔和地跟莫父说,“怎么这么多年了,坏习惯还是改不了,不是不让你在床上看书吗,对眼睛不好。”

  苏小米脸上尖锐的颜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莫非跟她生活了那么多年,一眼就看出她的孤立无援。

  莫非拉了苏小米出去,“我爸他,什么病啊?”

  莫非到现在才知道早在莫若去世的时候莫川和苏小米就离了婚,可是苏小米现在还是百折不挠的往莫川跟前凑。

  苏小米避开她的眼睛,“不是什么大病。”

  莫非心里一沉,“到底是什么病?”

  苏小米捂住嘴巴,想要把哭声止住,“肝癌晚期。要不然打死我也不能让宁馨进这个门。”

  宁馨和罗山在民政局门口和平分手,挥手离别的瞬间脸上都带着笑意,好像前几天撕破脸皮争财产的是另一对怨偶。她几乎是把车速提高到了最高限度,她终于完完全全自由了。人生的跌宕起伏起承转合只告诉她一句话,这世上所有的不自由归根到底是财务上的不自由。如今,不出意外的话,她所拥有的钱足够她肆意挥霍几生几世,她终于可以完完全全按自己的想法活了。

  她头脑发热,鬼使神差地开到了医院门口。从门口穿过重重台阶往上走的几分钟已经足够使她释然自己的诸多不理智,连带那些顾虑骄傲,尽数抛却。她自信他还爱她,甚至这爱比以前更为浓烈,他这一辈子算是活在她手里了,这是他的命,他逃不掉的。至于苏小米,她现在捏死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何况这事情简单到我情他愿她早就从一开始就已经被踢出局了。

  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

  等她打开病房门,一块白布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视线里,没有提前预约,也没有贸然闯入的道歉,宣示主权般洋洋得意地铺陈开来嘲笑她的天真和她之后无尽的岁月。

  犹如她当年仓促推开的那扇门,床上是衣衫尽褪的莫川和苏小米。

  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从她把他和苏小米捉奸在床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输了,只是这判决迟延了将近二十年以这样一份判词决定了她无期徒刑的牢狱之灾。

  罗山当年把她抛弃在B城的火车站,她坐在候车室整整坐了一天一夜,周围多的是啼哭不止的婴儿和因为没有座而不得不站着的垂垂老者,不知残疾缘由的乞讨者,她第一次意识到火车站不只是离愁别绪的多发地,还是一切贫穷罪恶动荡的根源。她发誓不再相信爱情的飘渺,女人自身足以成为杀伤力极强的化学武器,女人的爱反而成了一切昏了头的情绪根源、一处人人可以鄙夷利用的缺陷,她决心再也不被无谓的爱左右人生。

  莫非不懂她面对苏小米的咄咄逼人、风度尽失的失态,天知道如果她的教养少一分,她简直想戳瞎她那双时时不忘勾引男人的眼睛,她当时就想泼妇骂街一般把那对狗男女的丑事抖了出来。她的所有失控无一不表明她在对待这段感情的情绪上脱了轨,可是她已经没有办法回头,罗山在她心里打了个死结,她这辈子就算死也得拖着罗山和他同归于尽。

  她知道他对她有纯粹的爱,他的模样不差,甚至在他身边她天然的要比在罗山身边更自在、更舒服,从来都是。可是他来晚了一步,注定他要承受她前段感情遗留下的全部后患,他无法满足她无限膨胀的物欲。

  她自信她可以安然脱身。可是女人是最感性的生物,悄无声息、日久生情的爱其实更刻骨铭心,因为习惯知道。离开水巷的所有之后,那些回忆被研磨得日久弥新,甚至因为求而不得比本来面目还动听。

  莫川留了遗嘱,房子留了给苏小米,理由是莫若初中生大病的时候用了苏小米不少钱,现金全给了莫非。葬礼上,苏小米一下子老了十岁,毕生帮着莫非料理了爸爸的后事,莫非在葬礼上已经哭不出声来了,嗓子整个都是哑的。

  宁馨在莫川死后的第二天飞去香港,游魂一般故地重游当年去过的地方,她知道苏小米和莫川后来也去过,心情怪怪的。过了十天才回了A城,回公寓后物业通知她有一份快递,已经放了很久,寄件人不详。回家后拆开,她抱着那手镯心里凭空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他死了都不让她安生。

  那是她怀着莫非的时候他们的蜜月旅行去了香港,那时候B城很少有人去得起香港,去过的人都说香港好,具体什么个好法,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说法。宁馨想去香港,是因为她崇拜的一个学姐大学考到香港,少女时代的偶像对人的影响是终身的。

  第一次出去,他和她活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香港什么都贵,两人精打细算计划着旅行。到香港的第五天,他们去了铜锣湾,那时大陆远没有那么奢靡的购物广场。她在那里见了一只镯子挪不动步,莫川脸上有微妙的神色,像是初次偷盗的小偷被人抓了现行,她那时已经能够一眼看穿他的情绪和心思,她也看到那只手镯标签上无数颗零。她脸上得体的微笑一直那么虚浮着,是对着售货员的,她的把戏被拆穿了,售货员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扭头招呼别的客人了。她的自尊在全然陌生的地方当众践踏,她能怨柜员吗,在笑贫不笑娼的地界,你如何指望别人另眼看待。回去破旧的旅店,她如坐针毡,整个城市前所未有的给她压迫感,原定一周的蜜月在她的一意孤行下仓促结束。

  她的人生,已成定局了吗?

  如今他大费周章地把它买回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买到它多难,虽然这间屋子的卧室里就静静地躺着一只。是二十几年的旧款式,早就已经停产,她前几年的时候找遍整个香港都没有找到,最后有朋友在国外一家古董店找到。

  他找了弥留之际给自己寄了过来,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她突然有些恼怒,他果然心里还存着恨,是啊,她竟然忘了,他是恨她的,她给了他那么多羞辱,他怎么能不恨她。他故意让她看到他和苏小米的丑事,他寄的这镯子,哪一样不是别有居心。她是昏了头才会去医院找他,如果他晚一点咽气,她得在他面前出多大的丑。

  她记起她离开的时候,莫非还在上学,莫若静静地睡着,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莫川了,在巷口,他胡子拉碴,满嘴酒气,一把拉住她的皮箱,“你对我有没有过感情?”

  “我这样的女人,如果没有感情,会为一个人生孩子吗?”

  他拉着她拉杆的手松了。

  巷子极窄,她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绕过去的,那么多年他从来没有那么不修边幅过,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离得那么近,所以她记得那么深。他们再也没有任何机会和理由这么近了。

  她的泪,一直流,像是失控了一般。泪眼朦胧里,她好像又看到当年他拉着她的手,对她说,“嫁给我吧,我会对你好的。”

  如果故事停留在这里,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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