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人发杀机

　　草庵前，一老一少，左首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右侧豆蔻年华，娉婷婀娜，相顾无言，默坐许久，平息体内躁动不安的心气。

　　适才邓月婵触动天机，遥远天际闷雷震动，却只有踏入修行之道的术者有所耳闻，等闲凡人岂会知晓天变地异。

　　寒冬鸣雷，声震四野八荒，诸多隐修炼气士出得洞府，抬头观看周天星象。窥见法网松动，疏漏的间隙，竟有几颗凶星下界。

　　落入九州大地，归附星运照命的凡人体内，顷刻间隐匿不出，显然是时辰未到，还不得伸展手脚。

　　扫帚、勾绞、黑杀，这几位主掌厄运、纷争、谋杀的星神，都是应运而起，替真王开道，杀伐天下的凶徒，不是王朝鼎革，九州板荡，轻易不会离位。

　　由于天机泄漏，提前垂降大地，便有一线转圜的余地，若是被道术精深的修士擒捕，炼出神性本源，就能打造奇异的神兵利器。

　　在侯府书库中，邓月婵曾经见闻过这类传说，原本以为荒诞不经，现在仔细想来，恐怕事出有因。

　　老供奉对观星术略懂皮毛，不过星君下界，涉及周天星宿运转的秩序，兹事体大，倒是也能察觉一二。

　　“莫非有人在小友身上动过手脚，借你的口，道破天机，以此牵引凶神恶煞提前现身，趁机寻觅出来，一一铲除，以此削减血腥。”

　　邓月婵自省其身，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由于她只是窥得门径的初学者，在高深莫测的命理方面，确实无从置喙，便一言不发，作沉思状。

　　“所幸的是，有一位星君落入古扬州地界，当在临安城内。如此近的距离，岂能瞒过我的真眼。月婵小友当可自取，星神潜渊不发，就还有机会。我以血发之术，替你改易，好歹占住位格，原主也无可奈何，日后寻机激发，自有大运在身。”

　　邓月婵沉思默想许久，并没有发现坏处，斟酌词语，随后开口询问：“莫老师，不知就在附近的目标，是什么来路。”

　　莫运成闭目回想：“类彗而披发，应当是扫帚星。啧！这位星神主掌厄运，极难对付，纠缠的久了，恐怕会损耗小友的福气。不然，眼下你与吴侯府同气连枝，身家钜万，有这份底蕴在，恐怕本源百不存一的星君，还不是你的对手。”

　　“未成燎原之势，星星之火，安敢煮海？”邓月婵一声轻笑，先前的顾虑顿时消解一空。

　　老供奉捻须细想，不由地额首赞同，顺便指点方向：“临安城南，年轻的寡妇，贫苦不堪，吃了上顿没下顿，无有隔夜粮的人家便是。”

　　“生擒活捉？还是痛快一刀？”邓月婵也是当机立断的人物，炼气后更是果决。

　　莫运成看地目摇神驰，寻思着，若被小友得了厄运之力，谁敢与她为敌。日后恐会拉起队伍，成为一支义军的首领，就有点于心不忍。

　　邓月婵也不催促，气定神闲地盘腿坐着，恭谨自持的态度，令老供奉再次破例。

　　“与厄运为敌，还是快刀斩乱麻为好。否则拖久了，难免有变数被引来。彼之星君，参与周天运转，尊崇位高，既敢违例下界偷食，就别怪我等炼气士与祂们为难。”

　　莫运成未能表态，却道破其中的诀要，邓月婵心领神会，起身离开草庵，自去布置捕杀下凡星君的相关事宜。

　　侯府的人并非不可靠，只是这事涉及此世背后隐藏的秘密，就连邓家信重的族人也是一个字都不提。

　　邓月婵返回清波园，屏退左右，独自运筹盘算。偌大的临安城，茫茫人海，如何找出自己想要的目标，一时之间，即便智计深不可测如她，也有些无从下箸的乏力。

　　脑门青筋浮现，突突急跳，邓月婵压下内心烦闷，透过明亮的琉璃窗户，望着外面不停歇的大雪，稍微放松心情。

　　北风呼啸，雪花飘飘，那些穷苦的流民，应该都沐浴皇恩雨露，得到赈济的口粮吧。

　　突然灵光乍闪，她想到一个好主意，可以解决自己的烦恼。侯府为防止物议，又顾及朝廷的颜面，向来不干涉政务，不过以邓家的名义赠药施粥，那就绝对没有问题。

　　反正悬壶斋就在城南，我以店主的身份，打着博取人望的名义，另立一座粥棚，一来可以缓解官方的压力，其次赠些祛寒的药汤，也可以避免疫疬横行。

　　打定主意，邓月婵立即安排人手，做此善举，当然得禀过蓝瑛等人，得了允许，又拉拢与邓家结盟的姐妹参与，若有压力，平摊分薄出去，此乃老成持重之道。

　　她的动作极快，诸事并行，邓家也算是豪商，直接投贴拜会，由老帐房费常谒见主持赈济事宜的府官，尽管有心为善，还是得照例送上车马费、烧火银、开棚钱。

　　拉拉杂杂的由头，公私兼具，耗费十七两雪花银，才得了户房经承许可，于悬壶斋附近的菜市，一块堆放杂物的空地，搭建一座四四方方，不过十步的草棚。

　　邓月婵难得开口，其他几家无有不应，很快送来一批粮食，麦子、各色豆子，又从附近的市场，买了一批蔬菜，都是帮衬几家户房胥吏的婆娘生意，免得他们坏事，切碎了掺进煮开的大锅里，做成菜糊粥。

　　悬壶斋的药草也拿出压箱底的部分，都是祛寒发汗的温和药方，熬煮成大锅药汤，专门供给受冻，染上风寒的穷人。

　　流民闻风而动，顺带还引来附近贫苦人家，邓月婵妆扮易容后，也不袖手旁观，亲自赠送药汤，趁机寻找目标。

　　功夫不负有心人，候至下午申时三刻，天光透暗，第二轮赠药施粥，终于被她找到扫帚星入命的妇人。

　　此人膀大腰圆，身高五尺有二，身穿肩膀打着补丁的旧衣，洗地有些发白，举手时，露出腋下裂开的针线口子，里面填塞芦苇花和棉絮。咧嘴一笑，焦黄龅牙，鼻如冻蒜，一双无神吊眼，满是愤恨冷厉，即便身康体健，犹自索求祛寒的药汤。

　　估计也是妒妇之流的狠角色，没准还干过休夫的恶事，这样的人物，待会伺机下手，我不会留力。

　　原本还想找人打听这位妇人的住址家境，可是仔细想过，如此一来，若是她出事，头一个怀疑的目标岂不是会落在自己身上。邓月婵面无表情，手里却不疾不徐地继续自己的善行，稍后叫人替换自己的位置。

　　经草棚返回马车，换了士子的装束，改为江湖中人的打扮，用髯须妆成鲁莽的粗汉，垫高双肩，衣服里塞了棉花，随后悄悄地离开，尾随那位妇人前往她的住处。

　　邓月婵的记性极好，熟悉了门路见好就收。棚户施粥赠药耗费不少，不过雪中送炭的善行，着实得了不少好评，饥寒中煎熬的流民交口称赞，赢得众人之望。

　　负责监督的府衙胥吏，得了许多好处，便闭口不言，不过看在吴侯府的份上，就好心地略作提点，此事可一不可二，恩出于父母官才是正理。

　　邓家的人自然领会这番美意，无奈家主如此主张，老帐房费常看着邓月婵长大，不想她一番好心反而坏了正事，恶了官府，邓家的生意难免遇到波折，就仔细与其分说。

　　谁能料到，接任家主以来，向来说一不二的邓月婵，竟然听得进劝，费常老怀大慰，不过草棚就得留着，没有邓月婵的允许谁也不能拆。

　　入夜后，在清波园休养精神，直至草木皆眠，万籁俱寂，邓月婵才换上夜行衣，以高妙的身法离开侯府，直往城南白水巷而去。

　　一路穿街过巷，避开巡夜的更夫，不过一刻钟，抵达那位妇人的住处。隔墙侧头倾听，呼吸声绵长悠久，发觉有些不对劲，暗道那妇人莫非学过武功，也是江湖儿女。

　　掀窗而入，房里昏暗一片，唯有床榻上，隐隐浮现雾纱般的灵光，状如星云盘卷，无迹可寻。

　　果然是你，我这次没有白跑。

　　真元护体，剑气纵横，邓月婵毫无掩饰地露出杀机，誓要取得主掌厄运的下凡星君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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