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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润泉商行


  “衣物还是有些的,”王韶答道,“只是一下要拿出这么许多,就不太可能了。\wWW。qΒ5。COМ//估计也就几百件罢。原本军衣倒是有的,但去年冬已派发给军士了,而且也不合规矩……”

  杨广苦笑道:“不够那也得派发,聊胜于无,只发给老幼便是。烦劳王公去办吧!孤王先回去了!”

  王韶应了,转身要走,却又被晋王叫住道:“王公,还有一事要烦劳你,找几个师爷,将此次流民的数量、户数等造册统计一番,回头送过来吧。”

  杨广知道此时的官吏习惯于粗放式理政,未有精细统计之概念,因此特意叮嘱了几句,这才回了晋王府,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今日所见之景象,无疑给他内心造成了极大冲击。

  小匠儿悄悄推开门缝往里望了望,但见晋王殿下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不敢进去打扰,又轻轻地拉拢了房门。

  到得中午时分,王韶匆匆赶来,说所有流民均已临时安置,御寒衣物也发放了下去,又道:“臣已让人初步统计了一下,此次入城流民总数为三千六百五十八人,共九百二十三户;迄今……在城内冻死的四十六人。目前仍有三千六百一十二人,其中青壮男子六百一十八人,其余皆为老弱妇幼。”

  他顿了一顿,又道:“老弱妇幼中,还有孤儿九十八人,孤老及寡妇一百二十四人。”

  杨广默然,他刚听到数字还有些奇怪,怎么三千六百多人竟有九百余户,原来竟有如此多的家庭已经支零破碎,除去在城内冻死的,估计离家之前和逃亡途中已经不知死了多少人。眼前似乎忽然浮现起一幅幅画面来:一群如狼似虎的突厥强盗突如其来,在马匹上狞笑着挥刀,屠戮和驱赶着手无寸铁的百姓……火光冲天,家园被毁,原本享有宁静生活的百姓转眼沦为流民,拖儿携老,不知赶往何方……

  王韶见晋王并不言语,便道:“殿下,如今流民虽已暂时安置了下来,但终非长远之策,且不说安置的地方都属临时征用,就晋阳城而言,似乎也不可能将这数千人长久安顿下来……”

  杨广点头称是,用力地攥紧了拳头,似是对自己下决心一般,决然说道:“王公所言极是。但是不管如何困难,我等也必须将这些人安置好。有田的分田,做事的做事,同时还要建造敬老院及孤儿院,将无人照看的老幼都赡养起来。”

  “敬老院?孤儿院?”王韶眼睛一亮,随即又黯然说道:“殿下的想法极好!只是……只是晋阳城周围哪有如此多的田地和杂役活来安置这些流民?建造敬老院及孤儿院,更是财力有限,难以维持……”

  “小王何尝不知啊!”晋王杨广一声长叹,却又猛吸了口气,似是要将自己振作起来,展颜笑道:“王公,先不议此事,你且随小王到技艺研究府一趟,看看有些什么新奇的玩意出来罢!”

  “这……”王韶大出所料,一时不知这晋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还未醒过神来,见晋王已大步出了房门,赶紧跟了上去,压着怒气恳切地道:“殿下,这技艺研究府的东西虽然新奇,终属奇技淫巧,殿下可万万不能沉溺于此啊……”

  晋阳城西。

  胡润泉静静地立于厅房窗前,透过窗缝看着挤满了厅堂、走廊、天井的衣衫褴褛的流民,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

  他父亲乃是胡人,母亲则是汉人,按道理仍属胡人。但他从小被父母抛弃,由一汉人抚养**,因此以汉人自居,改用胡姓,聊表不忘本之意。名字也是自取,只因曾偶遇大师,说他五行缺水,须以泉润之,故以润泉名之。

  说来也奇,他自改姓改名之后,凡事竟是顺风顺水,从一个小店的伙计,到自己开个小茶馆,一路做来,生意越做越大。如今他才刚过而立之年,却已经是晋阳城内排得上号的富豪,不仅在城内拥有数十家铺子,而且还走通了一条与边境胡人贸易的路子。

  此次大量流民涌进城来,却是胡润泉主动找的官府,愿意将自己居住的大宅腾出来,又还拿出经营的一家茶馆,用于安置流民。

  这样一来,他一家大小加上众多仆人四五十口,就不得不挤在不到十间房内。他的正室姚氏是大户人家出身,向来贤惠柔顺,自然没什么话说。小妾张氏却是原来晋阳城内出了名的歌伎,跟了他之后又享福惯了,见他主动把房子让出来安置这许多乞丐一般的流民,本就心里不快,此时见他叹气,只道他也后悔了,便开始埋怨道:“这么好好的一间宅子,偏要腾出来,给这些又脏又臭的乞丐们住,又是起火堆,又是熬粥煮姜水,墙壁都薰得黑了!自家的房子自家不能住,还要挤在一块,这日子没法过了……”

  “妇道人家胡说什么!”胡润泉本就心中有事,又听得小妾在耳边唠叨,忍不住面色一沉,呵斥了一番。训完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你们都出去,我一个人想些事情。再让人去找廖先生过来,我有些事情与他商议!”

  他口中的廖先生是一个年长的儒生,名鑫品,字铸之,本是一大户人家子弟,后来家道破落,便以教蒙学为生。此人眼光独到,十分精明,却又不屑于自己做生意。后来与胡润泉相遇之后,两人一见如故,如鱼得水。胡润泉立刻将廖鑫品从蒙学中聘请出来,养在家中,也不负责什么具体生意,只是平日闲聊,让他帮自己出出主意。

  这廖先生自己不屑于做生意,胡润泉给他安排这样一个位置,却刚好满足了他的虚荣之心。他本多计善谋,又地位超然,为胡润泉所指之路确实可圈可点。又或者如胡润泉后来碰到的另一个高人所言,廖先生名字之中多金,金生水,正合了胡润泉的命格。所以胡润泉自得了廖先生指点后,生意亦是蒸蒸日上,对廖先生的依赖却也越来越重。

  廖鑫品入得房来,见胡润泉仍望着窗外发呆,微微一笑,见礼道:“东家,想何事想得如此入神啊?”

  胡润泉如梦初醒,赶紧招呼廖鑫品坐了,一边假装不悦地道:“廖先生,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直呼我姓名即可,怎好一口一个东家?显得生分了……”

  “东家也是一口一个廖先生啊!”廖鑫品淡淡地回了一句,胡润泉一愣,两人相视大笑。胡润泉教人看了茶,说道:“廖先生,此次邀你过来,是有一事请教……”

  廖鑫品也不答话,只呵呵一笑,立起身来,踱到窗前,对着外面成群在挤在胡润泉宅中的流民凝望了片刻,这才笑道:“东家,此事你已经做了一个极好的开端,东家要问的,无非是下一步如何的问题。那我便奉送一句:仍从这些流民入手便是。”

  胡润泉还未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就被廖先生这样一句话送回来,忍不住又是一愣,随即惊喜万分,展颜拍掌笑道:“果然是知我者廖先生也!在下愿闻其详!”

  “东家所忧之事,说大不大,说小却又不小。”廖鑫品背负双手,慢慢踱着步子,思索着口中的措辞,“润泉商行近十年来在晋阳城内打下了厚实产业,尤其是打通了晋阳城与边境胡人贸易之道,利润颇丰。但此等生意若要维系,却有一事必须看重,即与官府的关系。”

  “东家多年苦心经营,自然不会忽略了这一点。只是东家之关系,多数乃是前齐之时所建,而今大隋灭齐,晋王坐镇并州,原本的人脉纹理虽不致湮没至尽,却也所剩不多。因此东家所忧之事,不外如此。”

  胡润泉听得默默点头,暗道这廖先生果然有些门道,竟将自己心思摸得一清二楚,只听得他续道:“这一年多来想必东家已经做了不少事情。如今这边境战乱,大量流民入城,暂时边贸生意已无法再做,但却是一次与官府打好关系之良机。东家不等官府征用,主动将宅子和茶馆让出来安置流民,做得极是漂亮。仅此事情已然成了一半!”

  “廖先生缪赞了。”胡润泉苦笑道:“在下也是受过苦的人,这救济流民,本也是份内之事。至于说靠此与官府打好关系,确也有这份私心。只是先生说事情已成了一半……还望先生详细教我。”

  廖鑫品抚须笑道:“东家可曾听闻,此次安置流民之事,乃是晋王殿下亲自上阵。这晋王殿下年岁不高,但却是个很有想法之人,你看他近来设特区,设技艺研究府,虽不尽完美,却颇教人称奇。此次既然晋王如此看重流民安置,就不可能这般临时安置便罢,必定还有下文。依我之见,东家须主动作为,想些将这些流民彻底安置的好法子,润泉商行多出些力,呈报上去,自然会让人记住。以后办起事来就方便许多了。”

  胡润泉听得眼前一亮,坐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笑道:“廖先生既如此说,想必已有些好法子出来了?”

  廖鑫品微笑着正要说话,忽然门“吱”的一声打了开来,进来一家丁,说门外有人送来一张请帖。胡润泉正谈到兴头上,被这家丁打断,难免有些儿恼火,当即训斥道:“没有规矩的家伙,没看到我正和廖先生商谈么?胡乱闯进来,门也不敲一声!”

  他随手拆开那帖子一看,却顿时面现愕然,一幅又惊又喜的样子,连拿着帖子的手都忍不住有些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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