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朗气清风惠畅 鸾凤随风落黎城

　　南玛大陆上列国林立，东面有一大国，名曰高昌。

　　高昌国，地域辽阔，北之所及草原民族阿瓦尔，南毗邻覃国，东临大海，西北之地蛮族丛生、西北周边小国众多。

　　这一年，高昌国死了五个帝皇，一个被敌国暗杀，一个为情自杀，一个被权臣谋杀，一个夭折而亡，还有一个罢黜后抑郁而终，世称“五帝之年”，皇权旁落，朝中权臣四起而相争，四十六大部落撕裂对抗不断，日月无光，风浪不平。

　　皇妃、帝妃更只是一个风雨飘零的名号，或许转眼就成了权臣家的妾室，甚者沦落为乐伎，卑贱成奴，碾落成泥。

　　今日高位，明日也许沦入囚徒，身首异处；乡野之人，浪迹天涯，他日亦可扬眉。

　　这是一个最好的世道，也是一个最坏的世道。门第高高低低，似潮水般上上下下。

　　有梦就追，有酒即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场场悲，一出出欢，泪水深处隐隐微笑的离合人间。

　　天地循环，命由天意，高贵与卑贱，运起运退间。几回寒暑，惜物是人非，让人唏嘘不已。

　　不论高位者，还是低贱者，个个命不由己，随波追流。

　　留下一段段让人叹息悲剧，同时，悲中作乐的喜剧也偶有发生。

　　荒诞滑稽之事层出不穷，高昌朝本是蛮族入主，疏忽荒废于礼数，崇尚强权。只有一些前朝遗下的门阀贵族固执地坚守礼数，从不迨懈，可惜人数甚少，他们对于前景忧心忡忡，慷慨激昂者更微乎其微，大多选择明哲保身、祈求上苍，对于佛事兴趣浓厚，遍地庙宇。

　　权臣之间内斗不息，派系纷争不断。丑陋之事迭出不穷，庙堂内外都无法力挽。

　　高昌国之南，悦耳秋声，夕阳将落而未落，清澈的河水流淌着，霞光映衬彩云，渔网四开拉敞着高高架在河中央，波光粼粼，将金色映射在女娃的脸上，晚风吹拂起小挽带，微微的泪光隐约可见从眼中掉落，她的玩伴在前面一条船上远离她而去的伤心。

　　“爹爹，为什么调转船头，我们不跟着三叔他们南下去覃国？”粉嘟嘟的小脸泪痕交错。

　　“女孩子家，在家从父即可，问那么多干什么。”

　　“子佑，何必把气置于孩子身上。”一个华美妇人把女娃揽到了身边，抚着孩子的发辫，“英儿，你姐姐姐夫们还在帝都，哥哥嫂嫂们也在各地藩属，难道你舍得和他们分离？”

　　原本乖乖垂下头的女娃得到了母亲的依仗，随即摇了摇头应答着母亲的话，又追问着心中的所想，“不是跟三叔家相约一起南下吗？”，望着看不到边际的河流，前方一艘大船成了小黑点，今后没有玩伴相依相闹，女娃儿心中隐隐难受着。

　　“自此天涯，只求各自平安，其他都不重要，英儿莫要多问。”婉约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叹息。

　　“我们不再南下吗？”女娃终是沉不住气，哭出了声。

　　自此一别，本无归期，一片沉默。

　　“娘亲，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帝都？”一张可怜兮兮的小脸回望着祥和的女子。

　　“等到来年秋天，就需要回去秋祭，暂且住上一段时间在黎州，英儿，放心，我们会回去的。”安抚着女儿。

　　“我还是觉得久，哥哥嫂嫂，还有姐姐姐夫们会不会来探望我们？”

　　“只要捎信报个平安就好，其他的勿要多想，春去秋来，眨眼即过的。”

　　“要那么段日子没人来陪我玩，娘亲，该怎么办？”郭家的小女娃已经按捺不住的失落。

　　“你忘了还有娘亲，还有爹爹？而且黎州这边有很多郭氏同宗的房头，会有相仿年纪的，你会喜欢这里的，可能到时会赖着不要离去。”

　　“可是……”小小的人儿，泪痕未干，最是缠人粘人喜欢有玩伴相随的时候。

　　船已靠岸，随后逐个下船入轿，由各自轿夫抬着往黎州虞郡的城门方向走去。那未完的对话戛然而止。

　　轿外秋意浓浓，落叶纷飞，只望待到绿意畅快时三叔他们还会归来相聚。美好的期望总是存在于孩子的心中。

　　轿夫们内劲十足、脚力如飞，转眼就停落到了郭氏在黎城的府苑，此时浓重暮色下，一家人暂住到了黎州别院，此乃郭家的祖宅。

　　郭子佑，华族子弟，本是悠闲官二代，无奈老父驾鹤西去。郭子佑无法驰骋于官场怒海，唯有选择找个风平浪静之地，安享岁月静好。

　　郭李氏，柔美静谧的华族妇人，嫁夫随夫，虽是三子三女之母，可年华驻足，保养得宜，看似依旧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之态。

　　郭云英，郭子佑最小的幼女，样萌而灵动，父母膝下受尽宠爱，故而性子不怎么受约束。

　　黎州虞郡，那是郭家的祖籍，乃根之所在。这里大多都是华族，蛮族甚少。

　　郭氏族人盘踞在此数百年之久。黎州虞郡讲究门第，有五大高门望族，郭氏名列贵姓排第三，门第之高，地位显赫，影响非同小可。

　　郭子佑，突然的调转船头，经再三斟酌思量，权衡虞郡是进退皆宜之地。此地消息通达，水陆皆四通八达，且是祖地，可得族人庇佑。断不是冒然仓促之间才落脚。

　　“芳媱，你没有疑问，不问我为何如此反复，弃三弟子脩，而自留高昌？”

　　“夫君若是告诉我，总会说的；要是不说，多问了反而惹你烦忧。也许是云菁的那封信，是吗？”

　　屋旁，满树桂花未入眠，飘尽芳香惹人怜，沁人心脾的味道，将心事一点点的搁置在旁，那些有关的愁苦在慢慢的融化……

　　“虽然她已嫁为人妇，成为阮家人，可毕竟是我的女儿。”随后把信交由了郭李氏过目。

　　片刻的沉寂，只有夜晚的虫叫是那样的清晰。

　　“子佑你打算带皇族一起远走？那后果牵连，波及甚广。火中取栗一般，成则皆大欢喜，可败呢？”郭李氏锁紧了眉头，急促且气急道，“我们是她的靠背，没错。可是当年那王妃路是她自己选的，现在要我们以郭氏整族来冒险，是不是太自私了，万一血流成河，倾覆的是整个郭氏。”

　　“这些我又何尝不曾想到过，可又一想看着云菁在那境地而不施以援手，是不是太残忍了？办法总是人想出来，总归会有万全之策。相信我，芳媱。”郭子佑走到郭李氏身边，稳重地说道。

　　花香渗透在各个角落，袭得人都无法躲避。

　　风起，带着香到处乱窜游离，扰乱了人的心思。

　　郭李氏点了点头，依靠到了郭子佑的肩膀上，透过窗看着朗月星稀的夜空，略微担心，可又期待着今后的美好。

　　伴着四溢的香气，思绪回到了帝都，跟郭子佑初次相见那会，也是桂花飘香的时节……

　　她从未忧愁过，因为有他。

　　她相信他，因为那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让她失望。

　　花前月下，一双璧人，羡煞鸳鸯。

　　秋，是种子埋下的季节，也是开始灰败的月份；是丰收的时节，也是逐渐凋零的时期……

　　秋，是一个转折。

　　秋之美，因为春夏的铺垫加上冬的荒凉，更彰显了秋的巅峰。

　　恐惧的是秋之后冬的冷冽与残酷。

　　只是沉浸美好之中的人，总是会去下意识的忽略灰暗的存在与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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