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清辉闲阶隐世居 君莫记取当年事

　　绕走在府苑，休整于厢房，陌生的地方，有那么点新奇，只是没几日下来，女娃耷拉着笑脑袋，显得十分无聊无趣甚至无一点精神。因为大家都忙碌着添置打点，唯有女孩与影相伴的失落，愁眉苦脸的望着院中的池塘，远远望着这孩子让人有那么点少年不知愁滋味，为无人相陪强说愁的滋味。

　　虽然小女娃在府上拥有不少特权，府内全是她的天地。每天有甚多奴仆小心伺候，即使身边并无同辈，可里面大的逛走一天都逛不完，可以到处游走而不受限制，畅快赏美景，其实不沉闷，只是想玩的时候并无对手，对于孩子来说，即使是女孩，玩是最大的乐趣，所以免难失落。幸亏父母在旁，亦不至于太寂寞。粘多了爹爹娘亲，爹爹说多去听娘念《女诫》；娘亲则是叮嘱琴棋书画，总是要来督促。哎……好想念帝都，好想念三叔他们。

　　哥哥们都有嫂嫂们陪着去了很远的地方任职，其他的几位姐姐嫁得早，没怎么一起玩闹过，只有五姐姐未出阁那会，还会抱抱她，逗逗她，五姐嫁为人妇后，就更加冷清了许多。

　　好想郭云琦郭云罗这两个三叔家的小堂妹们，以前在帝都的府苑时她们常来窜门一起作乐，陪着她一起胡闹，一起放纸鸢，一起爬树，一起乱涂，一起受罚，一起爬墙……

　　一年前，和五姐姐抱着云英趴在墙头偷瞄父亲和父亲同袍们在后花园中阳春白雪的曲水流觞，一觞一咏，雅致开怀，听着那些似懂非懂的词。如此的惬意潇洒快活。

　　虽然那样于理不合，可好奇心永不磨灭，姐妹们乐不彼此的想看大人们世界到底是如何的。

　　现在姐姐们都嫁为人妇离开了，有了她们自己的世界，三叔家的小琦儿小罗儿随船南下，云英骤然而至的孤独感，让其无法适从。府里虽有奴婢丫鬟，毕竟她是金枝玉叶，即使嬉闹，奴婢丫鬟总归有些拘束，逾越不得。

　　使得她只能无聊续无聊，唯有翻翻家中的三字书，无聊的扔石子到后花园小水塘，寂寞的只有自娱自乐的荡秋千，胡乱的到处涂鸦……

　　庭院里有几株前人栽种的鸭脚树，经百年却依旧挺拔，满园的落叶，灿灿似金，雅致美景，真真的赏心悦目，都不忍心去踏步踩叶。

　　芳林间菊花正盛，枫叶正红，花是好，叶虽灿。静寂冷清，无人可玩，再美的景，甚是无趣。

　　数日后，府上招了些人手，开始修缮起祖宅，看样子，并非像那华美妇人所言只作暂住，倒像是打算准备长居于此。

　　郭氏在黎州虞郡算是名门望族，郭子佑一支自帝都迁回祖地，算是大事，族中各支系来前来嘘寒问暖，探访络绎不绝，于是择了良日吉时，大宴宾客三天三夜，沉寂的虞郡热闹了一番。

　　每个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虞郡街头巷尾都论着身为皇亲国戚郭子佑一支的回迁。传闻其女儿个个貌赛天仙，得王公贵族之追逐，说到此，不得不提到其第五女郭云菁，所嫁之人极其显赫贵气，为当朝天子一宗系王爷贞亲王。如此显赫宗亲。即使天威沦为摆设，可瘦死的骆驼毕竟比马大，人人羡慕笑羡郭子佑一族。

　　郭氏一族，历经两朝，枝叶繁茂，根深蒂固。根在黎州虞郡，游子遍及天下。其中郭子佑父亲郭卫京这一支发展最为一马平川，外人看似一帆风顺，也只有郭家人才知道其中的艰险。

　　郭子佑担忧棋错一着满盘皆输，卸去一切官职，退居黎州。只求郭氏一族不倾覆在其有生之年，就已阿弥陀佛。

　　高昌蛮族的激进部落视华族为眼中钉，恨不得将华族斩草除根，杀的一个不留。权臣把持朝政，时而扶持华族，时而打压华族。身上流有华族血统的郭子佑，刻刻胆战心惊，步履薄冰。

　　郭氏本就是前朝的大族，郭子佑之父郭卫京乃属乱世中的不倒翁。

　　喊了多年的万岁万岁万万岁，眼看换了N届天子，更替了两个王朝，郭府的牌匾还是高高挂着，府门前石敢当还是那个石敢当。郭卫京由一介黎城都尉，平步青云直上帝都成为侍郎大人，这都是郭老爷子的功德。

　　没见天子能万岁的，倒是郭府真是长命、且活得滋润。

　　人家郭府被人背后指指点点着，也想叫冤，简直就是天大的冤屈，不是不忠君，乱世中，实在是现实太残酷，腥风血雨，“公司”倒闭太频繁，跟翻书似的。

　　郭卫京大人毕竟是个打工仔，天子算法人，需要为整个天下负责，但是打工仔就不同。上有老，下有小。“公司”倒闭，换个老板继续生活，养家糊口过小日子。勤快认真不贪心，对于老板的指令，超额完成，这样称职的员工表彰都来不及。有本事就有老板来聘请，养家才是人间正道。

　　郭老爷子，命硬，从职三十余年，克死的主子，板着手指数一数，大大小小一共十个主子。一双手还是数的过来的。在新王朝中依旧成为世家大族，根基盘根错节。华族之人能到如此地步，已是不易。

　　一代新主换旧主，公司已属“外企”，胡人蛮族把持天下，国号为高昌。

　　郭卫京老爷天命有尽头，一重椁六寸大厚棺光荣辞世，爵位传给了嫡子郭子佑，可惜没有继承其父的长袖善舞，在官场并不游刃有余，只算是兢兢业业守得家业，不至于门庭衰败，可毕竟官场厮杀不见血，郭子佑人未老心已衰。

　　郭子佑郭大人膝下的六个儿女。四女五女是天家王侯的王妃，三个儿子娶的门第相当华族女子为妻，各自任命到了藩王属地随着主公，膝下唯有最幼的小女云英。

　　天性使然，他最大的期望是给妻儿筑就守护一个安乐窝。除了幼女云英，其他的都成家立业，心满意足，看着自己的成果，不多奢想，只求孩儿们各自安稳。

　　朝堂上蛮族与华族的撕裂未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华族立足更加困难，天威跌跌不休，不断沉沦。心也随之下滑直至心灰意冷，一切曾经的抱负也随风而去。

　　放眼当今，蛮族权臣脱颖而出，不少华族纷纷败下阵来，乌烟瘴气，今后只会更加不堪，看不到新气象，见识着无穷无尽的乱象。说来悲哀，想恢复时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各族之间的宁静，真是谈何容易。绵绵不绝，必有乱结。解不开，就远走。

　　人贵有自知之明，本就没有力挽狂澜的本事，更恐惧汰弱留强的乱世中败走倾覆。况且胸中无雄伟大志，还是自求多福，不招惹祸患上身就已万事大吉。只有避开党羽倾轧，远离是非地，学庄子曳尾于涂中。

　　辞去官职，卸下荣耀，归去兮。

　　携三弟一家本想奔赴国泰民安的覃国扎根，途中收到云菁飞鸽传书，不得不归故里远观帝都，待时机能接应另外三子二女家族一同远走。以生命做赌注，若赢则阖家出逃生天，若败则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之结局。

　　愈演愈烈的仇华，让华族实在难安于高昌之地。舐犊情深，实在狠不下心一走了之。

　　望着三弟子脩的船于边境远去，转而来到一别三十载的虞郡落脚，苍凉感怀，秋日繁华落寞油然而生，那种化不开的浓郁，堵在了心口。

　　已近不惑之年，人随着岁月变迁，看淡了很多，可无形的压力步步逼迫，眉头紧锁于额头，实难让人展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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