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Part 4
[太原散步回忆]
结局已经定下，没有任何可以改变的局面。林道山在手术后第七个小时也就是当天上午八点左右就离世了，医院院方把他的尸体暂时冷冻，并出具了死亡证明等待殡仪馆来接，林母在早上时候渐渐苏醒了过来，但是身体依旧虚弱，她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爸怎么样？’但是问完后又失声痛苦。急诊大夫的建议当然是让她再多治疗两天，但是林母却一再坚持靠药物维持度过这次难关。
这一天度日如年，一天之中心里的创伤要比身体的疲惫感来的还要猛烈，林旭东顶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乏力在医院外边为母亲找了一个不错的宾馆让她休息，自己又跑回医院办理剩下的手续，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一天没有进食，他被劳累和伤心的苦水灌满了肚子，除了在渴的不行的时候会喝上两口凉水，好几次他感觉自己就要晕倒，快要坚持不住，每次到关键时刻都是内心的执念在激励着他，让他不断的坚持着，特别是凌晨三点的时候，在给他姐姐通完电话，在给母亲取完药，在回到十三楼父亲所在的ICU外，他在那门外的墙边蹲坐的好久，他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回来的，他好像忘记了是有一位女护士轻轻拍打他的肩膀，把他叫醒。
中午他一人跟随着人流找到了医院的食堂，那个食堂悄悄的躲在医院的地底下，没有直通的电梯，没有明显的标志，没有亮眼的大门，它就好像是抗战时期的避难所，只单单一个不高的门，然后斜着通向地底下，这还不算，最后还要在通道的一面墙上打个小门，让吃饭的人从那道门穿过才可以顺利的抵达。食堂不小，看见那么多丰富的餐品，林旭东短暂的犹豫。
时间如果可以跳跃，林旭东一定想要跳跃过去那几天，没有喜感的医院和布满伤痕的大街。
医院外边广场上，林旭东牵着一位小女孩的手在开满鲜花的花盆边玩耍，说话的是林旭东的姐姐林旭微。
‘你去散散心吧，要不回宾馆休息，这里有我和你姐夫，再说也没什么事情。’
‘我还是出去走走吧，睡不着’
‘舅舅，你带上我好不好’小女孩紧紧的抓着林旭东的手。
‘甜甜，不许去,回来’
林旭东俯身点了一下小女孩的额头，然后微笑着对着她说道。
‘甜甜，舅舅回来后给你带好东西吃，但是你一定要听妈妈的话，不许不乖，好吧’
‘嗯，嗯’
小姑娘乖巧的点着脑袋，林旭东看向他姐，一旁的姐夫并没有什么表示。
‘记得到点给母亲吃药’然后跨过花盆，跳下台阶，朝着西侧大街而去。
记住医院门口来来回回的送花使者，记住医院路边挑着单子卖葫芦丝木笛子的小贩，记住医院马路对面生意火爆的药房，记住眼睛留神的东西，记住它们，记住。单纯和倔强，耍性子和留回忆，记住是告诫自己，这个地方永远的离去，最好不要再来第二次。
八月的尾巴阴沉的天，都市的喧嚣遮寂寞的脸；扉糜的伤十三楼的窗，凛冽的寒风吹沙红的眼。
一次意料之外的病魔，让自己的父亲突然间的离去，在这之前，自己万万没有想到，他那岢岚的病床，估计是他最后一次记忆的刷新，他有没有认真分辨，岢岚的病床边自己也曾侧身守候，也许没有吧，因为那时候他的眼神已经失去了色彩，腿脚也不能动弹。他会不会埋怨没能给自己的亲人哪怕说上最后一句遗言。
林旭东又想到，‘老大’和他自己的最后一面大概还是春节在家时候，和自己分享他那一年来引以为傲的照片，他手里拿着一张刚刚洗好的岢岚街景，那个美丽祥和的早晨，那个街头扶着拐杖享受第一抹阳光的端详，他告诉自己说，这就是简单的生活，他还说，人生可以没有钱，但一定要过的快乐。
他清晰的记得，像是在抨击他一般那句带有时代感的措词和外加不屑一顾的表情：
‘寄人于篱，受凡于命，寄梦于酒，借图生情……’
然后说完还不忘再次补充：
‘手机拍摄的效果比你那强多了’，然后转身而去。
他没能接上话，他也许很心凉，或许更加的不解，又或者早已习惯。
这就是林旭东对父亲已经存在了近十年的态度，造成这种态度的最大原因，就是认为他父亲的不务正业和不负责任。因为他认为父亲对于梦想和爱好的付出已经超出他对家庭的关爱，一直以为自己母亲糟糕的身体是父亲一手造成的，还有自己小时候缺乏和普通孩子一样的父爱，他都不曾割舍。
这些不和谐又巨烦无比的困惑，直到他倒下躺在病床上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才慢慢开始变淡。风依旧再吹，它把太原市温热的黄昏变为干冷，路边的车流因为临近下班的原因开始争分夺秒，人行道上徒步缓慢的老太太被后面的电动车不停地催促着，街角的路边戴有红色袖章的交管伸出手臂阻拦……
其实林旭东不知道，在他说完那句话离开的时候，他父亲把下一张没能拿出来的照片又掩藏了回去，那个照片上是他曾经花了几个早晨，辛苦地翻越过许多的山包，在一个无人荒凉的村郊，顶着凉风和孤独，迎着第一缕阳光拍摄的，那一张照片是送给自己的礼物，却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没能顺利的拿出手，那一张照片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名字，叫做：‘旭日东升，林’。
林道山当然也不知道，在自己的儿子刚刚离去到三步之外，其实他脑海回转，回想到一个他自己乘坐长途大巴车的经历，那时候，那辆自己乘坐的大巴途经一座繁华的B市街道，他坐在车得后半段，而他后座有一位拿着手机不停拍照的小朋友，那个小朋友因为第一次出远门所以对着外边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他很是兴奋的不停的对着街景和高楼摆弄着手机，触碰着屏幕拍摄，拍了无数张后，当那位小朋友满怀欣喜的拉着母亲打开相册骄傲的分享自己的摄影作品时，却没想到翻看到的照片要么模糊不清，要么没有抓出那美好的一瞬间，最后那小孩子便因此伤心而失声哭泣。他那幼小的心灵还不清楚致使他拍出这么差的作品的真正原因，不是他笨，不是他没有天赋，而是因为他那六岁的小手在这运行的大巴上根本就拿不稳手机，还有手机本身在抓拍运行中的物体时，根本不会像专业相机那样有出色的防抖和快速的多点对焦。这件事情让林旭东明白，其实这个世界上一切东西的存在，都有其存在一定价值，就像单反、单电、或者数码卡片、还有手机，它们都有摄像功能，但是，最后缺谁都不可以。
忧伤遍布的时刻，往往是自找的；忧伤有多么敏感，只要你一个眼神它便心领神会；忧伤的是心情，表现的是风景。
爱，在失去的霎那，忧伤遍布；爱，可以隐藏到认为已经消退，但是在你发现它的那一刻，一切后悔；爱，可以忍受一切心酸和不解，因为这才是爱。
‘爸，你怎么才过来啊，快，妈妈和我都等了好久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跑过去拽住一个刚刚停好车从车上下来的男士，焦急的往路边的一个童装店内拽去，那个童装店的门口，站着一位打扮成熟戴着帽子的女人，她欣喜的看着这一切。
[到家]
早晨六点到的东明，下车的那一刻，林旭东抱着父亲的骨灰，家里，已经挤满了等候他们的亲人。林母依旧憔悴被人扶下了车子，林旭微在一边不停地诉说，林旭东的姐夫开始融入亲戚内忙碌了起来，林旭东自己却消失在人们的视线。
一座灵位、一盒骨灰、一副遗像、一部相机、一个黄色的笔记本、和一个摄影家协会会员纪念徽章。林旭东一件一件的收拾妥当，然后按照顺序轻轻摆好，最后俯身跪在遗像前面一动不动。
[他的决定]
林道山的丧事按照老家的习俗办理完毕，林旭东母亲的身体也日渐康复，她开始催促着林旭东返校，因为已经是月末，到了学校开学的时期。林旭东不放心姐姐走后母亲一人在家，不想让她这时候没有人陪伴，所以想在家多留一天。林旭微也明白他的意思并私下和她老公商量着把林母接到他们家聊城，在那里边养身体的同时可以多陪陪她，大家一致同意，林母最后也只好顺从。
当天上午，林旭东在姐姐林旭微的催促下去菏泽定了前往武汉的动车车票，日期是当天晚上八点，而当天下午，林旭微他们也会带着林母前往聊城他们的住所，林旭东会趁着他们的车到菏泽火车站，然后自己等待晚上八点的动车。
林旭东把买回的车票对着母亲出示了一下，‘你看，菏泽至汉口的动车车票’，她老人家看了后回答了四个字‘我不识字’。
中午午饭是林旭微一人做的，饭桌上一家人因为一边的小甜甜不停地搞怪和耍性子，气氛也还算融洽。林旭东和姐姐林旭微配合默契的绝口不提关于家的一切，不让林母因为任何事情的不托心而犹豫不决。
‘听妈妈的话，好好读书，不许让她失望’
‘走吧，你以为我是隔壁顺溜呢，路上慢点，回去后通电话’
李旭东把告别的话语说的那么随意，然后看向车内正望着自己的母亲，对着她挥挥手，、。
‘舅舅再见’后座的小甜甜伸出脑袋乖巧的看着林旭东和他再见。
‘再见’
车子鸣了一声喇叭后融进了前面的车流，林旭东看着他们的车子远去，没有进入候车室，而是进了售票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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