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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母子交心


  这个新年就这样热热闹闹的过了,宫人们却无法享受这样的欢乐,米足所在的北五虽隐约听得见御花园那夜通宵达旦的欢声雷响与鼎沸人声,却也改变不了北五冷清的本气,米足缩了缩身子,她只有在寒冷的冬日躲进被窝尚能免受肃杀寒意袭来,唯一的棉裤和裙袍已浸满寒意,米足把棉裤换了下来,放在柴盆边烤干,出去扫雪的姐妹同样湿了裤角和裙边。大家都指着这盆黑炭过冬,宫女一年的例银与用度勉强足够自用,以前荣玉儿住在北五时安德海把所得赏赐都拿来“补贴”她了,夏日炎热,荣玉儿自个儿年例中仅有纱一匹,纺纱一匹微夏日能用衣料,北五的丫头谁也讲究不起,除了重大节日的赏赐有丫头们的份儿,平日里也只有姑姑们有多的料子给些小丫头们用了,如今佟姑姑来了,鄂嬷嬷生怕欢花受了欺,三天两头往北五跑,一下子给欢花送新打得棉被,一下子给欢花的屋子天黑炭块,更是热汤药饭菜的往北五门口递,米足的棉被已经盖旧了,今年据说木棉收成不好,宫女们的年棉未排放下来。幸而内务府给每人配了十来斤黑炭过冬,北五的房间本也不大,姐妹们计划着把各人的炭集中起来,房里六个炭盆反而燥了,均匀的放在屋子各个角落,又暖了人也可把屋子中的湿气祛祛,每次只用二三个盆便足够,需要单独烤衣物的就用自个儿的炭盆,几个丫头有商有量的,也琢磨出了度冬的法子,偌冷的冬日足米正好偎在被子里复习。

  “醉了?”西主子本能地一惊,“那额娘可有胡说什么?”

  载淳继续喂西主子喝完了梨汁儿,“额娘就说很想朕了呗。只有朕自个儿听着啊,额娘怕什么。”

  西主子松了一口气,“这晚可快活得很哟,几个小丫头可叫哀家笑坏了,先是那曼儿,用刀背剁肉,给额娘笑得泪儿也出来了,那肉瞟直晃的就是不搭理她。”

  “还有这好戏码吗?额娘也不喊朕瞧瞧热闹。”

  “你还瞧人家热闹?你自个儿就够好笑的了...呵呵...”西主子想起方才载淳那模样便忍不住好笑。”

  “额娘,今日那几个小格格可把朕折腾的......”载淳捂着腰扶着长春宫的雕花圆桌,抹了抹脑袋上的水珠子。

  “晓得妹妹们的厉害了罢,皇儿没伤着哪里?”

  “伤着了。”载淳夸张地捂着胸前,“朕的心受伤了,朕今日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你哪里来的夫人,你与额娘说说,你可是有中意的秀女?”

  “若论秀女之中,元欣气质端庄温婉,朕只觉得与她说得上几句话儿,其他丫头虽是生得打眼了几分,却一副仙姑下凡的傲模样,行为举止轻浮放荡,眼神四周走游,朕呐,对这样的女子不中意。”

  “皇儿可知元欣家世?”

  “朕知她乃镶蓝旗出生,其父崇绮为翰林侍讲,亦为满蒙第一状元,其外祖父端华乃郑亲王,曾为八大辅命大臣之一,元欣出生在知书侍礼之家,故而贤柔善良,德才兼备,与容娘交底,朕心中心意已定,但择后之事不能全凭朕一人喜忌,皇后母仪天下自要德行载厚,高贵无争的女子才能当担,不过额娘貌似很反感元欣?”

  “呵,皇儿把她抬得好高,德行载厚,高贵无争?皇儿那时年幼不懂政治的残酷,如今还不懂便是对额娘的残酷了,元欣一个小丫头额娘凭什么反感她?你可晓得额娘这么些年为何纵宠小安子,当初人人落井下石想要额娘的命时唯有小安子拼死救主,说额娘与小安子如何的人恨得是额娘,可他们只能借皇儿的手除却小安子,额娘曾经也希望与世无争,在后宫本本分分地做兰贵人,上天把你赐给了额娘就等同把责任赐给额娘,额娘可以累死忧死但不可以因为不留神遭受羞辱而死,额娘有时只是想小安子所在他的父母身边长大也许没有权利地位,可他会平安健全的长大成家立业,额娘赏他的东西因为他多年来的功劳苦劳值得。在额娘心中没有人能取代骨肉,额娘为你任何付出都只盼有一日能听世人道一句‘穆宗皇帝是一代明君。’皇儿,你我今日母子交心,讲几句心里话,咱们都明白,今日的大清已非初生的朝阳了,内宫添不起乱子了,世人道额娘恋权,额娘骄着淫逸,额娘有儿子,儿子是皇帝,额娘恋权有何用?这权额娘抓得再紧最终是皇儿的江山,至于骄奢,如此内忧外患,从未真正解决过,那最多是放松片刻了,朝堂上的战争可以制敌亦能伤己,唯有凌人气势能令人气短一截,说句丧气儿话,哀家个寡妇,穿得再好看你皇阿玛也看不见了。”

  “额娘哪里的话,朕只说想选个德行厚重的皇后打理内宫,朕与元欣才见两次面,瞧她温婉,如此而已,额娘忌讳元欣家世朕自韵情再选,儿臣不愿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愿与额娘一同打理政务,多向额娘学习,内宫事务想来有皇额娘打理足够。”

  “再说你皇额娘,想当初对额娘恩深义重,如今也不复失患难时姐妹之情了,皇儿与姐姐,本都是额娘最亲近之人,只若一人懂额娘的心意,额娘把这颗心掏出来证个清白也值,因姐姐为你选的秀女你只选了元欣,额娘才与你说来,江宁织造臣荣晋在民间募了四十万两白银,本可填充国库,以侠户部运作,尚可周转一阵,令前方士兵的粮草棉衣足,抑或放至民间,商户有银钱周转,亦可使经济活泛一些,但那荣晋为私人恩怨以那笔银资私缴东太后,助东太后培养新后,换得其女荣玉儿入选秀女,小安子与那荣丫头之间也算得是生死之交了,叫荣玉儿选秀纯粹是想逼小安子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否则怎会不明白皇儿怎会对后宫姑姑动情?”

  “额娘之意,想要朕置身事外,然后以一己之力保小安子?”载淳心中的疑虑总算是有机会问了,“凭心而论,从小到大,小安子与朕也算井水不犯河水,朕亦没有理由非取小安子性命不可,只近年来,愈来愈多不堪流言令儿臣难以作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儿臣没有阿玛了,儿臣也会思念皇阿玛,可世人却因皇阿玛少子,额娘风流艳丽总是污蔑朕的出生,朕今日亲口问额娘一句,“朕到底是谁的儿子?”

  “你当然是先皇的儿子!”西主子如释重负,载淳终于问了,“流言不过是杂加了各人利益目的的谎言,皇儿无论如何查证,想必也只是道听途说那些污秽之言罢,何必理睬,你总不理睬,流言也奈何不了你,如今小安子也变卖全部家财,可只能作‘内斗’而用,若齐心协力,不出这么档乱子,这一百多万两白银还能派上些用场,额娘哪里不痛心...”

  “额娘的话,朕听懂了,只额娘‘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皇儿也有一语相劝,额娘可愿听否?”

  “你说罢。”

  “朕也不记得哪一日额娘告诉朕,为君掌权掌江山者,不可有弱点。”

  “皇儿何意?”

  “当今掌权者是额娘,依皇儿看,额娘切不可保小安子,如今小安子此举是为忠,但他必须背污名而死,他已然在众人眼中是额娘的靶心了,小安子大概也想到了迟早会有这一日,额娘,他死是保全额娘,他背污名却是因为忠将若死,众士寒心,小安子想必多年来累积不少势力,树倒猢狲散既为必然结果,那这势力亦不能教人反利用了去,朕想来,这乱世之中谁人不精贵自家性命,小安子也是进退两难,才如此罢。”

  “小安子,哀家确实对不住他,临了最后,竟得以他的性命平息内斗。”

  “额娘,小安子的心意多么珍贵难得,额娘虽伤感,也该庆幸呐。”载淳抱了抱西主子。西主子拭了拭泪。

  “额娘曾多次为他纳贿斥责他,不想他却变卖全部家财给额娘傍身,那荣晋,要钱财没钱财,要人才没人才,以为榨干江南助你皇额娘扶持起一个新后便可高枕无忧,叫什么打算,四十万两虽非什么巨款他若拿这钱正经干番事业,无论有多么大成就,念他这年岁的操劳,允他闺女个好前程算什么难事。”

  “额娘忌讳元欣皆因皇额娘?”

  “人心总是肉长的罢,小安子虽只是奴才,可他比某些人心思真多了,让人不疼他做不到...”西主子的声音哽咽起来。

  “额娘,孩儿受嫡母教养之恩,实在不便评判什么,额娘的为难孩儿知道了,择后之事儿臣会慎重,额娘宝音若却有后妃风范,朕亦会考虑,反之,复察他们朕亦会多加留意。”

  “皇儿,你明白额娘的用心倒令额娘宽慰不少,这时辰了,不回养心殿奴才们可是要寻来了。”

  “是,额娘,皇儿一夜未回养心殿,也叫小福子回去安排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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