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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撒泼的安大奶奶


  “荣玉儿将一切准备妥当便出发去了山东。她将六万两银子本金留在了珠宝铺子里,那掌柜的好精明的头脑,啪啪几声响便把算盘珠子拨响了,六万两银子一个月,他若用这六万两银子购店铺中货品,可购翡翠飘花手镯十支,翡翠吊牌五个,赤金耳环十对,东珠嵌造戒指一枚,然后倒卖之后可得二十五至五十八两佣金,剩下的给荣玉儿,荣玉儿只要个回家的盘缠,几百两银子想必足够,掌柜的喜眯眯地把银票收了起来,正巧碰上东家办货回来,眼尖的东家指着掌柜便责他,“谁允许你把货银装自个儿口袋的!这柜台是摆设不成!”掌柜急急忙忙掏出那摞银票,“东家冤枉,这...这...您出去也就这么几日,店里哪件货也没少呐,银子,帐目,货品,我都清清楚楚呐!”

  “那你这银子怎么回事!”

  “这...这银子....”东家拿过那叠银票仔细一瞧,“官票?你怎会有官票?”

  “我也不清楚呐,一个姑娘放在这里说没回家的盘缠,她一个姑娘带几万两银子怕掉了放一放而已。”

  “官银你也敢接?内务府近日没有采办来过,户部的官贷也不是放的季节,天晓得这钱哪里来的,这上头印的满汉双文,你不瞧仔细就接下这麻烦?你老糊涂了罢!”

  “那...那如何才好……东家,这银子难不成是宫里出来的?”

  东家拿着放大镜仔细瞧了瞧,“你与我老实交待,那姑娘样貌,形体,这银票十有八九是长春宫出来的,那姑娘大约是西主子跟前的人。”

  “不是我不老实,那姑娘样貌就是清秀相貌,也没什么特别要说呐。”正说着,一个娇柔的女声懒懒地传了过来。

  “掌柜的,我今儿个又来了,我来挑支簪子,你把新样子都拿出来瞧瞧。”掌柜一见马赛花儿来了,忙迎了过去,多大的味儿也挡不住掌柜的那股热情,掌柜的忙到货架上拿了一个托盘,里头放一支点翠福寿双全嵌红翡头簪,一支景泰蓝掐丝花瓶图案插簪,一支鎏金嵌红绿翡翠蜻蜓簪,“安大奶奶,您且挑着这几只都是新货,您看喜欢哪只,只前头的帐……看您何时方便给小店结一结。”

  马赛花儿毫不客气地大袖一挥,“安大总管才走几天?我这安大奶奶就不值钱了?你这势利眼儿,那安宅就在那里,你还怕它长脚跑了不成!”

  “呵呵……小的自是不怕,您尽情挑,小的只是怕安大奶奶贵人事忙一时忘了,绝非成心催帐,就凭安大总管在京中响当当的名号,咱们谁敢马虎您安大奶奶……”

  “哼……~倒底老天还眷顾我们这样儿苦出身的。西主子是个戏迷儿,我来日要进宫献艺,怎么的也得添置几件衣裳首饰才是,否则触着西主子伤心处了,让她老人家觉着世态炎凉,人一走茶就凉,那我可罪过不小!”马赛花大袖子一摆,掌柜的急忙往后躲了几步。

  “是是是,您只管拣看得中眼的挑……”掌柜的给马赛花儿熏得直往后退,退到东家跟前,悄悄与东家耳语,“大约坏喽!那姑娘与安大奶奶貌似双生,定是西主子跟前的人儿呐。”

  “什么坏了?你得罪那姑娘了?”东家也吃过安大总管喜酒,猛然想起那与新娘子有双生之貌的荣姑娘,那荣姑娘与安大总管间渊源几句话可道不明白,虽安大总管去了,可西主子仍是当家作主的人呐,寻常百姓,哪有那能耐与宫里的势力斗,不招惹了已是万幸。

  “我没有没有呐....”掌柜的连连摆手,“只是她想把银子放铺子里生息钱,又限一个月,这,确是为难咱们呐。”

  “真与那安大奶奶长一个模子?确定没认错人?”东家把六万两银子放回银柜,“她要多少?若是合情合理,我自个儿出了。”

  “她要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就一个月一分六七的息比钱儿?”东家一副被打劫了似的模样。

  “东家,要小的算这息比咱们不亏的,六万两银子咱们可以多进一批货回来,到了一个月便按一分六七的息比把银子给那姑娘,先把本金还她证明咱们信誉,日后这姑娘与咱们只熟了,她就是别处要钱生息也会先想起咱们,若是官贷,息比这个高了不说,人家也只更倾向贷给些周转更快的钱庄,酒肆呐。”

  “日后自好,可眼前儿,人家若不愿把银子这么倒腾我哪里遍六万两银子给她,这是西主子的银子,人姑娘也未见得作得了全主张,不想那美事儿了,六万一千两银子,六万是人家本金,一千两我只当出钱消灾了,她再来的话,你可仔细招待!”东家不一会儿便回了自个家。

  掌柜的仍旧趴在柜台前拨他的小算盘,马赛花选来选去也下不了决心,那支点翠(一种工艺,将金属丝掐成图案,将翠鸟羽毛剪成相同形状嵌在一起)簪子翠鸟的羽毛在阳光下时蓝时绿好看极了,那支插簪虽算不上什么名贵材料作的,但五颜六色的,甚是好看。还有那支翡翠蛋面谦作的蜻蜓簪,却是真材实料的名贵材料,单面红翡与玻璃种绿翠各自镶嵌,铜丝掐了个蜻蜓头须,跟活的似的会摆,两片琉璃作的蜻蜓翅膀更是巧夺天工,匠人先将琉璃敲碎再照着形儿粘起来以作出蜻蜓翅膀上的纹络。

  个个都是心头好,马赛花拿了那两支名贵的,“我进宫不能太寒酸不是,这两支记帐上,宫里格格小姐只若瞧出了这玩意的好,我立马指到你家儿来,这支小的,且送我平日戴罢,我与你宣传一番,总也费几分力气,掌柜的这点好儿得给罢?”

  “大奶奶,都好说,您好歹给我把头几个月的账结一结罢,季尾东家盘存时帐与货不对我一个掌柜先生也不好交待呐。”

  马赛花一声冷笑,“哼,那你可找错人了,结帐你要么去刘记钱庄,要么去安宅找金管家,你见过哪家儿大奶奶自个儿带着大笔银子出门的,就是我家老爷走了,也轮不上你跟我要这几两碎银子!”

  掌柜的不乐意听‘安大奶奶’这话儿了,“大奶奶,这几两碎银子您也不当个数儿,何苦为它为难小的们,刘记我前儿个去了,他家掌柜说了,安大总管临走之前清算了全部身家儿,给大奶奶单留了二千两白银与安宅二十年居住之约,大奶奶,您也得了二千两银子,把小的前头的帐清了省吃俭用些日子还是好过呐。”

  “你说什么?两千两?”马赛花气得立马转身去了刘记钱庄,扯了嗓子地嚷嚷,“姓刘的!给本大奶奶出来!”

  一名中年男子不慌不忙地踱了出来,“大奶奶有何贵干呐?”

  “安德海那个死鬼搞什么名堂!两千两银子?他以为打发谁呐!”

  “原是安大奶奶,大奶奶莫急,寻常百姓三十两银子一年便可富足过了,两千两银子都够用六十年了呐,大奶奶如今也不用操心别的,一个人吃喝玩乐有何不好啊?”

  “我一个好好的姑娘,嫁个太监!他清算家财只给我留两千两银子?!你们,你们也看得过眼?!”马赛花气得恨不得回去拆屋。

  “那恕刘某无可奉告了。”刘老爷色眯眯地盯着马赛花儿,“安大奶奶不愿过苦日子逍遥活法儿多的是,安大总管人都去了,大奶奶是想立个贞洁牌坊不成。”

  “哼,给他立牌坊,他受得起!”马赛花还是不太相信安德海竟如此待她,怒气冲冲地折回了安宅,“金元宝!金元宝!”

  金管家急忙跑了出来,“大奶奶,喊小的何事?”

  “你管帐还是白保才管帐?”

  “保才管帐,小的主要管人事调度。”金管家回答道。

  “把保才喊来!叫他把老爷走之前的帐本都拿到我放间里来。”说罢,马赛花带着一肚子的委屈回了自个儿放间。怎么想怎么怨得慌,安德海的两千两是怎么算出来的!

  “保才!保才!快去大奶奶房里,大奶奶要你把老爷走之前所有帐本给她。”

  “老爷有令,除了西主子与荣姑娘,这帐谁也不能交!”

  “你这死忠的脑筋,老爷都走了你还捂着帐本能吃啊!大奶奶要,你送去不就结了!人家夫妻的事,怎么搀和个啥子!”

  “砰”马赛花一脚踹开帐房大门,“保才,别的我不管,他给本大奶奶留了多少?!”

  “大奶奶,这....小的....大总管给大奶奶留了二千两大奶奶无论是紧好过日子,还是寻个门道生意,都是够的呐。”

  “骗子!你们这群骗子!我不信安德海会这么对我,打发个奴婢也要百把两银子,你是不是吞了他的银子怕我晓得了!把帐勿得那般严实,他人都走了,你做给谁看呐,你!!你今日不把帐给我算清楚老娘上官府告了你!想吞我安大奶奶的家财,也要问我马家班子答不答应!真以为我马赛花儿后头没人了是不是!”

  “您别闹腾啦,闹开了归您自个儿出丑,您竟然怀疑保才?我白保才是地地道道的帐房管事,跟了安大总管也有四五年了,干我们这行的清清白白,万花众中过,它片叶也不沾身,吞人一个铜子儿名声饭碗便砸喽,白保才连这帐也算不明白,还作什么管事,安大总管刀尖上赚的银子能放心交给我打理?”

  “那你倒是算个清清白白的帐给我瞧瞧呐。”马赛花将一个空页本甩在保才管事身上。“羊毫,狼毫,马尾巴毫,你使哪支也得给我交待清楚了,算得明白我自不找你。”马赛花的泼辣安宅上上下下可都领教足了。

  白保才清了清算盘便算给马赛花儿听了,“大奶奶勒,您听清了,安大总管身家分配,现银六十九万八千一百三十两,东珠四粒,珍珠首饰十件,杂佩十件,簪饰耳严手钏一百八十六件……”

  “你还说没银子,那些不是银子是什么……!”

  “大奶奶别急,那些东西归人家荣玉儿小姐。”

  “二千两白银,还有这安宅二十年居约是大奶奶您的,安大总管把怎么这些人二十年的工钱和养老金遣散费都提前付了,大奶奶可谓是高枕无忧,便是大总管去了,咱们还是会该如何作事儿如何作事儿,绝不会以刁奴嘴脸为难大奶奶,望大奶奶多思量往后时日,莫作气儿了。”

  “无忧个屁无忧!”马赛花猛得一拍桌子,吓得金元宝与白保才一跳,她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谁晓得这世道日后如何变了?二千两是够吃喝还是够穿戴了?给小情况留六十几万两,给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媳妇留两千两!我还有什么脸见人!难怪近儿个那几个势利眼儿都敢拿话儿膈应我了,安德海是什么打算!他信不信我让他戴遍全京城的绿帽子!”

  “大奶奶使不得!荣姑娘去山东收老爷的尸了,路途遥远辛劳,您还不知道,荣姑娘与老爷也是生死之交,您有清福享,何乐而不为,荣姑娘晓得老爷没了,拼死向皇上求了老爷全尸,这都是咱们刚刚从内务府打听的消息呐。”

  “这家里还剩几两银子?!还去内务府打听那些没用的,人都死了,全尸半尸有什么分别?哼!……~再说,你家老爷那身子,全也全不起来,那小刀刘也不晓得哪根筋搭错了,把这么个玩意儿送府上,荣玉儿稀不稀罕这东西?她若愿意,我倒是可以考虑卖给她,让她尽尽死孝。”

  “大奶奶,您若对老爷一丝情分也没有,何苦进这死宅子呐。”金管家无奈地叹了口气。

  “切,你以为你家老爷是什么香饽饽,姑娘们都排着队等着嫁他?你搞清楚,本大奶奶是你家老爷求回来的,我还稀奇呐,太监娶媳妇儿干嘛,我只想不到,你家老爷?他还有情人?!真是可笑!媳妇儿还没使上呐,还跑出个情人跟本大奶奶抢财产!!”马赛花儿自从晓得安德海把大笔财产给了荣玉儿后,气得成日拿他的宝贝盒子出气,那盒子上了三层锁,最里面与最外面是玉盒子,中间是沉香木盒,以金锁层层锁住,小刀刘为防止送错了货,将钥匙备了份,但最里头的盒子的锁是解不开的。马赛花气得没法子,只能捶那玉盒出气,又不能捶坏了,还指望靠这个敲荣玉儿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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