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七章 演练 中
天意宗的广场，说是广场，其实是一大片建筑群，廊檐回缦，迂回交错，又环阁居奇，澜漫陆离，别有一番清奇之意。而各处都有比较大的空地，这些空地又统称为“广场”，其中最大的一处自然是百丈巨刀下的那片。
而这里平常也有个名号，唤做“新开湖”。
名为湖，实是平地，上好青石铺开，玄烟缠络开来，神光离合，乍阴乍阳。周围弟子或行或坐或卧，演练法术的也有不少，见得燕釆蘩抱着揉揉，拉着苏素，行走之间，顾盼生辉，有的无动于衷，有的点头致意，也有心思单纯的，装作不在意一般，不经意间却是露出呆呆的模样，想是思慕之情了。
冬日雪景，因此也竟似透出些“春意”。
不理周围种种，苏素倒是想起了这新开湖的典故。
传说天意刀开天辟地后，物华凝聚，在天意刀脚下形成了一片灵气漫荡的湖泊，当时天意宗初代祖师便是于这新开湖上，发现了天意刀，从而与之沟通，创出天意宗后，遂将这片湖泊命名为“新开湖”，取得是新生、开辟之意。
不过岁月迁移，山峦地脉移动，那灵湖早已蒸发，而灵气聚拢不散，便有了如今止虚山中的清虚天。于是，这“新开湖”的名号便得以传下来，用之命名了这片广场。
因为名字有些古怪，苏素还听玄易真人说了个趣事。
有那么一段时间，有邪派弟子冒充天意宗的弟子作恶，使的法决虽是谋财害命所得，也确实是天意宗嫡传的。被擒拿后那人一口咬定自己是天意宗的外门弟子，结果甫一被问道“新开湖”，游游离离间答了一句“湖上飘渺，水质清灵，吾师传法于此”，一时引为笑谈。
新开湖上，苏素和采蘩行了不过几十丈，便看见了人头攒动间，中央一块空地隔离开来。
一个艳红身影正将身影隐于剑气中，风雷声阵阵传开，那红影却如细针一般在其中穿花引蝶，轻轻曼曼，浑然不与那滚滚雷声类同。
“雷音如网，细剑如针。”苏素暗赞了一声。
那身影动作愈来愈快，雷声也愈来愈大，但若有人能放慢时间，分明能看出那红影步伐暗合先天八卦之象，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步步紧密间，又不差分毫，其熟练程度可见一斑。
而待到红光满地，红影绵绵不曾断绝，直如朱槿开满墙头，朝霞普洒雪地时，那身影陡然一停。
“锵，锵，锵——”剑尖连续三抖，游龙似的回环，弹开，又绷直，穿过人群，指向处分明是苏素所站之处，剑意凛凛，却看不出丝毫恶意。
采蘩似在这群人中威望甚高，她笑了笑，示意分开人群。
苏素这才看清场中人的模样。
明眸剑眉点染清丽的五官，青丝挽成飞天髻，嵌以红珠红绦，显得孤傲又不失分寸，锐利又不失柔软，这分明就是一朵红蔷薇，大红艳丽，在风中飘飘荡荡，怡人心怀，却又隐隐似有隔离之意。
正是玄易真人最看好的简兮。
苏素心里再赞了一声好相貌，开口便道：“简兮姐姐剑舞得真好。”
这一开口，刚才静默的人群立即有了声音，似刚刚才反应过来一般，纷纷都道：“见过衍素师叔。”
苏素自不会因此赧然，她做出没有拘束的模样，回了个礼，心中一动，便匆匆几步跳到了持剑自立的简兮面前，摇了摇她那两指宽的细剑，一副好奇模样，道：
“简兮姐姐开始修剑了？”
修剑，当然不是指的练剑，像方玉成天里练的那养生剑法，怎么也称不上是修剑。
修剑一词，是剑修独有，是指性命双修，不断用神魂打磨剑器，将整个心神全都寄托于剑中，修至深处，甚至可以将整个身体虹化，瞬息之间，便至千里，那世俗传说的“千里之外，取人项上头颅”的说法，虽不中，也不远矣。
因性命皆系于剑，“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说法，也有迹可循。
由于没有上好的剑器，也取不回用了四年的那把蝉翼剑，便是苏素如今已经筑基，也没有正式开始修剑之道，而简兮刚刚剑随意动，意随人动，苏素打眼一瞧，便知她已开始与剑性命双修，是以她向简兮问及于此。
然而便在此时，简兮却有些尴尬，她眼神微散，又集中起来，看了看手中的剑，整个脸上都透出一副“怎会如此情况”的模样。
她望了望四周，瞧见果然全场都寂，一时有些无措。
剑修之间，自然也有规矩，刚刚简兮细剑三抖，本就是剑修不成文的礼仪，虽算不得太严谨，但却是是请教长辈之意。
名为请教，实为交流，这倒不是捉弄的意思，而是真心实意地求教，剑修性子直来直去，她自不会做那些让人下不来台的腌臜事。
而之所以向苏素请教，是因为简兮早就听师傅衍虚真人说过，言及衍素《定慧青莲洞照剑经》修行颇有章法，且时有独到见解，竟另他这金丹天地圆满之人都隐有收获，况且青莲剑经初时于杀伐一道并不擅长，但于领悟破绽，看透虚实一道却别有见解。
于是衍虚也常言简兮有空可以请教衍素，毕竟年纪相近，也更得亲近。
只是苏素日日精舍峰顶两点一线，只偶尔集会出行，也让她找不到机会罢了。
当然，衍虚可不知道，苏素这青莲剑经修行之所以屡有进展，更多靠的是她灵台上感知能力更甚一筹的妄心灯。
不过，这第一次亲近可有些失败……
简兮讪讪地收回细剑，负于背后，另一只手行了个半礼，脸色有些局促地道：“见过衍素师叔。回禀师……”
说到这里突然一顿，似乎觉得对着一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姑娘用敬语不太适合，她挠了挠头，也懒得去纠结礼仪，干脆道：“是师傅说我天生剑骨，练气时就能心随剑合，所以最好在练气时便开始修剑。”
又顿了一顿，似乎觉得话语过傲，又显得有些拘束地道：“他也言道师叔您……修行时日虽短，于剑一道却独有见解……简兮刚刚正是要向您请教。”
又刚反应过来似的，道：“……还有，师叔折煞我了，叫我简兮就是。”
说罢脸色一红。
“奉承可不熟练，话倒是真心诚意。”苏素暗暗笑着。
她当然看得懂剑修之间的规矩。
她此番静极思动，下了凌霄峰，抱着的心思，第一个便是逗弄逗弄简兮，毕竟，因为如今苏素交际圈子太小，除了方玉，低辈弟子中现在就简兮入得了她的眼。
而苏素如今本就扮的是天真的小姑娘，因此，这剑修之间本就不算太严谨的礼仪一时不去深究，也没多大事情，到时候，自然能用“专注修行，忽略礼仪”来解释。
既然已经扮成了无机心，那么再留下一个不拘礼的印象也是可行的。
苏素心中繁杂，面上却仍然是无邪之态，仍然没有改口称呼，道：
“简兮姐姐，那是衍虚师兄胡说哩，衍素才修行了几日，如何有得看法？”
众人都松下一口气，刚刚那番场景实在尴尬，还好苏素没有让简兮下不来台。其实刚入门的弟子哪有什么坏心思，大道在前不去争取，勾心斗角又有何用？
刚刚他们凑个热闹，一是见贤思齐，二是想看看这位甫一入门就被天意刀看中的“衍素师叔”，究竟是何方神圣罢了。
“当然，要说的话……”
众人一提神。
“简兮姐姐穿红衣服真好看哩！”
众人……
“果然是心思澄透吗？”简兮暗想着，不纠结“姐姐”的称呼问题了，“还好，还好，都是剑修的直性子。”
等苏素话一说罢，简兮没有像他人那般发愣，她倒是心里松了下来，明白苏素心思单纯，可能有些东西说不来，而师傅衍虚也不会无的放矢，便道：“衍素师叔可是修的《定慧青莲洞照剑经》？”
“是啊。”
凌霄峰三大剑经，人人都选了一部，确实没什么值得隐瞒的。
“那衍素师叔可是最近刚刚筑基？”
“是啊。”
话一说罢，连着燕釆蘩和冯甘棠的弟子们都吃了一惊。这消息他们可都不知，衍素这才入门修炼几月！
“师叔可知，师叔筑基后，身心一体，精气神三宝如一，于青莲洞照一道，可察缺漏？”
“知道啊。”
“那师叔看简兮刚刚剑法如何？”
苏素没有立即回答，作出一副呆愣样，道：“简兮姐姐，我不知道怎么说哩。”
“那是为何？”
“我说不出来。”
“嗯？”
“就像师傅说的‘意会不能言传’？不过我不是这样的，师傅说我嘴笨，不如，我也练一次吧。”
声音落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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