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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我陪着她在大厅里静坐。

  刚刚才打开过的窗户下方有着在灯光下反光的雨痕,雨滴砸在窗户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不过我猜闻花是听不见的,她抱着猫,魂不守舍地坐在沙发上,看上去心事重重。

  我觉得我是脑袋出了什么问题才陪着她发呆,可既然留了下来,也没有再走的道理。

  她坐到了深夜,昏昏欲睡又强打精神,像是在等什么人回来。我安静地等待着她要等待的事情,可惜的是,我们等到暴雨放晴、天空渐亮,而闻花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猫整夜都被她抱在怀里,并不挣扎,也不离开,见她睡着了,便轻柔地在她的脑袋边卧下。

  我浪费了一个晚上,回到寝室的时候还在琢磨闻花是怎么回事。

  不是因为关心她,而是因为我对于回来之后的许多事情都十分上心。我能预感到我身处于一张巨大的网中,无论是穿越还是回归都透着一股诡异。

  假如把我的人生比作一部电影,我认为两个小时起码已经过去了大半,按照成功电影的定律,最后的结局是节奏最快的一段,只有高.潮迭起才够带劲;换句话说,所有的伏笔都在等待爆发,所有的谜底都将揭开。

  有时候我在想我究竟想不想要这个谜底,因为我并没有意愿想要去主动追寻。我知道就算拿到谜底也没有意义,好比在弥留之际找到罪犯,根本没有办法实施惩罚;我更知道只要等待就能看到结局,有时候我也觉得这是我活下去的一个重要原因。

  我不明白我有什么打算,姑且就这么活着试试看吧,这是我原先的想法,十足敷衍,但其实也很认真。现在我越来越不确定我是否还这么想,因为世界于我而言太过陌生,陌生到我不知所措。

  这是我的故乡,可我怀念的只是我的记忆,是我强加于这里的情怀,而非我的家乡本身。

  就好像当我和别人在一起,当我为了某个人某件事开心,我只是在扮演一个我记忆中的幻影。

  寝室里拉上遮光帘后自成一个封闭的空间,连空气都要被阻碍流通。我每天夜里都瞬移到闻花所在的地方,围观她的夜间等待日常,想搞懂到底有什么事。

  每天夜里她都要抱着猫才能安静下来,而不是焦躁地在房间内转来转去。这栋别墅里的佣人很多,却都对她缺乏基本的尊重,走过路过都对这个坐在沙发上一天又一天熬夜的人视若无睹。

  但真要说是视若无睹又不太准确,甚至和实情大相径庭,因为在不主动嘘寒问暖献殷勤的同时,他们又在面对闻花的命令时聪明伶俐,言听计从。

  我为此作出了无数假设,又一个一个地推翻,毕竟我不了解情况,而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虽然长,却从来没有过语言上的交流,都是我单方面几乎算是偷窥的注视。

  有一个我不舍得不来的重要原因就是铃铛小天使。

  我还真没见过这么像一条狗的猫,不是嗓门外形,单指它忠心耿耿的守护姿态,闻花要抱着它它就给闻花抱着,抱多久都不挣扎反抗,最多在闻花的怀里动一动活跃气氛,也鲜少出声打扰闻花的沉思——尽管它在看我。

  这只叫铃铛的猫非常喜欢我,只要我在,它就一定会把视线放在我身上,被闻花抱着也不例外,真是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何为“身在曹营心在汉”。

  奇怪的是我并不为此不满,相反我还非常喜欢它对我的关注,好像它就该这么关注我。

  我端详这只猫,连带着也看见了闻花的身上的事情。

  在等待了三周后,终于有一天,一位戴着眼镜的清瘦的中年男人踏足这栋别墅。时间是晚上两点,闻花在熬了三周夜之后渐渐习惯了晚睡早起,这个时间点还算是精神好,脸上也有了黑眼圈,好消息是除了黑眼圈之外并没有别的不和谐的东西在脸上。

  这男人走进来,看上去很是疲惫的样子,闻花唰得站起来迎过去,铃铛瞅准时机跃下闻花的膝盖,爱娇地冲到了我的脚下。我把猫抱到胸前,它的失踪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没人关心这个房间里的另一位娇小的住户去了哪里。

  闻花喊他:“爸爸!”

  话未出口就泪流满面了。

  “花儿。”男人叹气,接下来说的什么我已经没有兴趣去详听,而是把铃铛抱了出来,在院里子遛弯儿。

  当然我在遛猫的同时还是在听闻花和她的父亲都说了什么,虽然也不过是随便一听而已。

  简而言之,这个男人希望闻花能答应出于利益的联姻,而闻花不仅拒绝了,还把话说得非常绝,完全没有一点儿回转余地。两个人最开始还能心平气和地面对面好好说话,但我完全可以预计到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因为男人的话语中全是功利,而闻花谈话间全是天真。

  这已经不是求同存异能解决的了,这完全就是两个信仰之间的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绝无和对方和平共处的可能。

  而且这俩人一个用感性思维说话一个用理性思维说话,调频都不同,彼此完全接收不到对方想要传达的信息才是正常情况好么。

  果然不出我所料,说到最后两人都无话可说。没有爆发争吵,然而这正说明了最大的问题:他们都对对方过于失望,完全失去了沟通的欲.望,不愿意再浪费口水和情绪。

  而我只抓到一个关键,闻花将要联姻的对象是陈玠。

  住在我家对面,送还我的刀,说话古里古怪,好像还礼佛的陈玠。

  那家伙完全就是无性恋的长相,居然还会有人想到和他联姻?实话说他会去做辅导员就够我吃惊了,那种人一毕业就剃度出家不才是正确的人生道路吗?

  闻花的父亲冷硬地下了命令,告知她联姻是已经商谈好的事情,没有转圜的可能,她不接受也得接受——那个瞬间,闻花的表情让他一抖。

  猫在我的身边转来转去,最后停下来,躺在我的手边。我顺势抬起手搓揉它的脑袋和后颈,摁压她的耳朵,抬起它的爪子抚摸它掌心的肉垫。

  然后我站起来,轻轻松松地走到闻花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良好的家教让她做不出来把父亲锁在门外这样的事,我等待了不到三秒,门开了,误以为父亲改变主意的闻花眼神亮晶晶地立在打开的门口,却看见门外空无一人。

  多少劣质的九流恐怖片都有过这样得情节,门被敲响关闭了,主角开门后发现门外空无一人,而等主角关上了门,一回头,就看见背后出现了一个女鬼。

  闻花一回头,就看见了几乎贴着她的我。

  她张大了嘴,在她尖叫的前一秒,我告诉她:“别叫了,没人能听见的。”

  我的笃定仿佛令她产生了什么不好的联想。

  “你……你对我爸爸做了什么?”闻花果然安静下来,颤抖着问我,“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很有意思的问题,因为我自己也想知道。

  闻花强做镇定,比上一次只会哭好了很多。我漫无目的地想着一些事情,那个村庄和那些死去的人掠过我的脑海,然后我慢条斯理地说:“你爸爸气得不行,已经睡了。好久不见,花儿。”

  她惊疑不定地打量我,然后眼中泛起了某种光彩。

  “……是你。”她颤抖着说,“是你!”

  “是我是我就是我,你的朋友桑如英。”我笑吟吟地、彬彬有礼地说,“晚上好啊,花儿,好久不见,吃了吗?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礼节性的寒暄只得到了充满警惕的瞪视,她的反应不出我所料,所以我也不以为杵,单刀直入:“你好像遇到了困难。”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说,“你这个疯子……”

  “我送温暖呢。你说巧不巧,陈玠就是我的邻居,未来你说不定就住在我家对面,逢年过节的还不得拜访一下?我是提前和我的邻居来认认脸,免得生分了。”我随口乱扯,“这年头,像我这么好心热情的邻居真是不多了,唉,毕竟世风日下,现在的人啊,看见老奶奶摔倒也不敢扶了,国家没有希望,人民没有未来,我愁得啊,只能找邻居诉诉苦了。”

  她厉声喝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对着这么个烧光一个村的人也敢大呼小叫。

  可她梗着脖子不让步的样子也挺有意思的。

  我对上她半惊办惧的眼神,微微一笑:“好邻居请你到我家做客啊。叫上陈玠,未来的小俩口也好交流交流感情嘛。”

  闻花的目光一动,面上显露出迟疑的模样。

  我胸有成竹地等着她答应。

  小样儿,我还治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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