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借刀
“随便看看。”君月令一点都没有被冒犯的意思，顶着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淡声道。
应疏罗深呼吸：“……”
陶放敏锐地感觉应疏罗可能又要发火了，忙道：“君兄，你怎么看？”
“谢无眠。”君月令道。
“为何？”陶放刚问完，随意瞥了一眼幻境，眼睛缓缓睁大，眼底满是震惊之色，因为他看见谢无眠正在杀人。
其他人也看到了，瞬间忘了君月令和应疏罗之间诡异的氛围。
他们说话间，幻境里的人似乎又过了几年。
在沈皓清的十八岁生日宴上，谢无眠给沈皓清喂了迷药，他将昏迷的沈皓清抱在怀里，垂头吻了吻沈皓清的额头，柔声道：“之前被你发现，你养的狗是我杀的，你同我生了好大的一顿气，后来你就渐渐疏远我了。”
“我原本是想，你远离我也是一桩好事，可偏偏在我生病发烧时，你又半夜偷偷来照顾我，我当时忍不住吻了你，你落荒而逃。”
“后来你跟我说，你成年就要成亲了，让我别想太多，我的感情是错误的。”他面色阴沉，却又莫名温柔，他的眼底皆是癫狂之色，“所有人都在忙着帮你相看姑娘，沈府的门槛几乎被踏烂……你不知道我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是什么心情。我真想把他们全部杀光。”
“你逃不掉的沈皓清，你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别人不能看你，不能同你说话，你也不能对别人笑。”
“只要所有人都死了，你的身边就没有人了，只有我，只能是我。”他用脸庞轻轻蹭着沈皓清的脸庞呢喃道。
之后，他就提着刀，开始了大屠杀，所有与沈皓清有关系的人都无一幸免，包括沈皓清的父母，谢无眠的恩人。
“疯了……这个谢无眠疯了！”一个神悯山弟子头皮发麻颤声道，“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其他人沉默不语，心里同意应和，是啊，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疯狂、极端、变态的人。
他们说不出话来，静静地看着幻境中近乎癫狂狞狠的谢无眠。
不知道谢无眠什么时候点的火，沈家陷入了浩大的熊熊烈火中，他的青衣不再是干净整洁，血色染满了他的衣服，乃至狰狞的脸，他提着刀，站在满地尸身中间，笑得疯癫病态，俊美苍白的脸在血光和火光中，可怖又狰狞。
沈皓清脚步虚浮地从房间里走出来，一步一个血色脚印，看着满地的尸体，满眼都是不可置信和悲恸。
“娘！爹！娘！娘！爹！”沈皓清踉跄地跑到庄梦儿的尸身旁边，抱着已经凉透的尸体，心头像是被千万把刀剑齐齐斩碎，喉头干疼得像是生吞了一块炽铁，只能发出呜咽的悲泣哀鸣。
脚步声响起，沈皓清缓缓抬起通红的眼睛，眼泪从他的眼角落下，他死死地压抑着喉舌的颤抖，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谢无眠没有半点被发现的惊慌，反而问出这个十分不应景的问题。
他蹲了下来，伸手想擦掉沈皓清的眼泪，沈皓清躲也不躲，绝望地看着他，声音泣血，字字含恨：“谢无眠，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在雪地发现了你。”
应疏罗心中猛地一跳，神情怔忪，身子僵硬，放在扶手上的手指收紧，紧得几乎泛白。这个场景太能引起他心中的怨愤，他在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戾气，一旦他失去理智，不管不顾地破坏幻境，他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皓清发疯似的将谢无眠扑倒在地，毫无章法地抢夺谢无眠手里的刀，一时，两人扭打了起来。
谢无眠想控制住沈皓清，而沈皓清想杀谢无眠。
突地，公孙远眉头一蹙，“诶——”
“噗嗤！”
泛着寒光的刀被温热的血液覆盖，沈皓清握着刀柄的手慢慢无力，他疲倦清亮的眼睛里映着谢无眠惊愕无措，慌乱痛苦的神情，鲜血从他的唇角溢出，他笑了起来。
“你开心吗？谢无眠？”他笑着残忍道，“你说你爱我，那么亲手杀了我，你开心吗？”
“我死了，你开心吗？”
“不不不，皓清……皓清，不要，不要！”谢无眠将他抱进怀里，焦急地想堵住他的血，生命气息一丝一丝从沈皓清身上流失，谢无眠顿时有了极度的恐惧和难过。
他意识到沈皓清再也不会对他笑，不会和他说话，不会和他放风筝……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是诀别，是再也见不到，再触不到，再也听不到，这个人会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世间，从此以后，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沈皓清，不要死！不要，不要离开我！我不开心，我不开心……不要……”
沈皓清冷漠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眼眶通红，形容癫狂，苦苦哀求着他的样子，蓦地，他咬牙拔、、出身上的刀，狠狠地捅进谢无眠的心脏里，用力将刀身搅转。
谢无眠瞳孔骤缩，迷茫地看向怀里的人，手慢慢地覆上了沈皓清握刀的手，并没有将他的手扯开，而是握紧了，他将脑袋埋进沈皓清的脖颈，轻声道：“一起死也好……我爱你，皓清。”
“我永远，永远都不会爱你。谢无眠，你不配。”沈皓清轻而清醒道。
他把谢无眠推开，想离他远一点，似乎死也不想和他死在一起。
风夹杂着血腥味扬起，吹起了沈皓清白色的衣角，皓月之下，一人背月飘飘然而来。
“沈皓清此生功德圆满，应天道之召，吾前来点召汝飞升成仙。”
前来的神仙踩着祥云，一身青袍，仙气飘飘，又因背着月光，因此面容有些模糊不清，他点召的声音清冽且悠长，回响在整个清风朗月之下。
沈皓清迷茫地望着那个人，沾染着血色的冷白面庞，在月下竟显得有些破碎的美感。
“你可愿意？”
“我愿意。”
“不！皓清！不要走！”谢无眠挣扎着向沈皓清伸出手，俊美的面容被痛苦扭曲狰狞，“不要！不要走！”
他原本以为他们一起死了，起码能在地府相见，如今沈皓清要飞升成仙，那他们真的永不相见了！
祥云之上的仙人瞥了谢无眠一眼，惊讶地“咦”了一声，盯了他片刻，才又看向沈皓清，宽袍大袖一挥，沈皓清身上的伤就痊愈了，然后化作一尾白色流星跟随仙人走了。
“皓清！沈皓清——”
“沈皓清竟然被点召飞升了！”宋双鱼震惊道。
所有人都没想到，事情会忽然直转而上，面面相觑。
“那谢无眠会怎么样？”厉沉烟问道。
“原地堕落成魔。”公孙远瞧着不远处身上已经散发出魔气的谢无眠道。
应疏罗看见谢无眠成魔之时，后颈似乎出现了一瞬红色昙花印记，但那个印记消失得太快，他不确定是幻觉还是真的存在过。
他犹豫了半晌，问：“你看见了吗？”
陶放：“看见什么？”
“看见了。”君月令答道。
“什么？你们看见了什么？”宋祈星问。
“刚才谢无眠身上有一个红色昙花印记，但是很快就消失了。”应疏罗说。
宋双鱼：“啊，真的吗？我没看到耶！”
“红色昙花……红色昙花……”陶放皱眉苦想，突地他一拍手，“啊！该不会是血冥昙花吧！古籍上记载，传闻中诛天魔神有一个属下，叫做谢嚣的魔君，因其连屠三十一城，以凡人之血修魔，血色弥漫整片天空，造成了满城鬼邪怨孽，故而被人称为踏血魔君。”
“陶陶陶兄，你是想说这个谢无眠就是那个谢嚣大魔头？”宋双鱼惊恐道，“那我们岂不是完了！上古魔君啊！”
众人齐齐看向陶放，神色凝重担忧。
陶放顶着众人的目光，弱弱道：“有没有可能，谢嚣只是谢无眠的祖宗，所以——”
“就是他。”应疏罗道。
因为谢无眠已经开始屠城了，不过转瞬间，原本热闹的古城就变成了满地血尸的空城，那些血气似乎被人吸了过来，慢慢地融进了谢无眠身体里，紧接着谢无眠的魔气就会更加浓厚。
眨眼间，又不知过了多少天，层层叠叠的乌云遮住日光，天色昏暗。
谢无眠站在高大的城楼上，衣袍猎猎，他望着天上，血红的眼眸沉沉，带着偏执和疯狂，不知道在想什么。
公孙远等人站在城楼下看着他，各个严阵以待。按照陶放之前所说的，画主应该是想借谢无眠的力量来对付他们，那么成魔后的谢无眠就是最好的刀。
而应疏罗瞧着谢无眠，竟然走了神。世上不是没有极端偏执的人，但他总觉得谢无眠对沈家人的情感变化太过突兀，太过扭曲，像是一瞬间就变成了那样。
且这么多人里，只有他能感知到谢无眠的情绪，这个故事又和他遇到的事有几分想象，他不免有些多想。
应疏罗若有所思，莹润的指尖在轮椅扶手上无规律地敲了几下，仿佛好像有人在故意激怒他一样，可是除了他，又有谁知道他的遭遇。
或者说，只是巧合？
“他……看过来了！”一个龙牙司修士低声道。
应疏罗微微抬起头，手上忽然幻出几根银针，干脆地扎上了自己的腿。
应湾惊道：“公子！”
“没事。”应疏罗此举只是用银针刺激腿上的肌肉，让其暂时变得活力充盈了起来，可以短时间让他站起来。
只是结束后，腿会有点后遗症。但这点后遗症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
平常时间坐轮椅倒是挺爽的，打架的时候就有点麻烦了。
其他人愕然地看着应疏罗竟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宋双鱼瞪大眼睛：“应兄，你的腿……”
“无妨。”应疏罗说。
他们自然也瞧见了应湾刚才惊讶着急的模样，多少猜到了应疏罗应该是用了什么法子让自己暂时站了起来。
君月令的视线从他的腿上一划而过，然后定在他的脸上，只见应疏罗略略偏过头看向他，然后抬手在他们两人之间的空气中一划，红色的通神线只是亮了一下，就被应疏罗划断了。
“不用了。”应疏罗道。
君月令面容淡淡，不置可否。
“谢无眠过来了！”一个神悯山的弟子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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