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相杀
他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应疏罗，而应疏罗似乎也正在“打量”他。
那是一道纯白如霜雪的浓郁灵气描成的颀长身影，高而挺拔，宽肩窄腰，浑身散发着凛冽的冰雪气息，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色。
真是奇怪，就算是书里描写的天选之子，修炼天赋极佳的君月令，也绝没有现在吸收了大半神力的应疏罗修炼速度快。但他竟然看不透现在君月令的修为到了哪个境界。
应疏罗看不透一个人境界的可能性只有一种，那就是这个人高于或等于他的境界。
厉沉烟愣过，尴尬地看了一眼公孙远，然后回头低斥两声自家师弟师妹，含着歉意对应疏罗道：“沉烟代师弟师妹们道歉，望公子海涵。”
“我不想海涵。”应疏罗悠悠然道。
厉沉烟神情微滞，求救般望向公孙远。刚才窃窃私语的弟子们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应公子，”公孙远有些为难道，“这些小弟子口无遮拦，冒犯了你，不如等我们出去后，再让他们好好道歉？”
“不用出去，就现在。”应疏罗轻轻摩挲着手里的碧玉烟杆，微笑道，“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只是几位小弟子着实是伤我的心了。难道我残废，就该被人这样编排吗？”
“这……那你要如何？”厉沉烟问道。
“让君月令代他们道歉吧。”应疏罗弯着嘴角道。
所有神悯山的弟子都十分崇敬君月令，视君月令为高高在上的榜样，应疏罗这话一说，神悯山的弟子们就炸开了锅。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道歉便是！不关君师兄的事！”
“是啊是啊！不关君师兄的事！”
“就是，凭什么让君师兄代我们道歉！我们自己道歉便是！”
陶放小声和宋双鱼道：“应兄似乎对惊澜仙君的敌意很重啊。”
宋双鱼深以为然，点了点头，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是不解。
应疏罗也不管这些人怎么吵，他自巍然不动，似乎君月令不道歉，他就不罢休。
“君少侠，你身为师兄，替师弟师妹道歉是应当的。”应湾冷冷道。
君月令这才注意到应疏罗身后的那个粉衣女子，但视线一落即撤，没有丝毫流连。
“抱歉，我代他们道歉。”君月令清冷的嗓音无丝毫起伏，这在他人看来是应疏罗要落他面子的事，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或者说，这世间没什么能让他情绪有波动的事。
“师兄！”其他弟子又是愧疚，对应疏罗又是不满。
应疏罗觉得甚是无趣，自顾自地装填起自己的烟窝来，装填好后，应湾自觉地弯腰，指尖冒出一簇小火苗，帮他点燃了。
君月令瞥了一眼，便把视线收回了。
厉沉烟也觉得心里不大舒服，但到底是大事为重，只好继续和公孙远商议如何诛杀城主。
“……要留一些人下来保护他们，他们修为过低，不可参与战斗。”公孙远说。
厉沉烟点头。
几人又商议一阵，总算是制定好计划，于是就一起前往坟头山。
应疏罗抬手碰了碰应湾推轮椅的手，他抬头，应湾垂眸，他密语传音道：“一会儿你让身后那个较矮的姑娘帮我推轮椅。”
“为何？”应湾蹙眉。
“照做便是。”
应湾压下疑惑，点了点头。她用余光扫了一眼身后那个穿着粗衣麻布的瘦弱姑娘，那姑娘垂眉低眼，刘海遮住她的上半张脸，下半张脸小而苍白，肩膀一耸一耸，似乎害怕极了。
为了自然地提出让那个瘦弱姑娘帮她推应疏罗，应湾主动提出要和公孙远他们一起作战。
“好。那我就先多谢应湾姑娘和应公子了。”公孙远道。
“应当的。”应疏罗微笑道。
应湾走到瘦弱姑娘身边言辞恳切道：“姑娘，湾儿有一事相求。”
瘦弱姑娘抬起头，水盈盈的大眼睛迷茫地看着她。
“一会儿我要前去与那恶魔城主作战，无法照料我家公子，还请姑娘帮我照顾一二，可以吗？”应湾道。
瘦弱姑娘看了一眼应疏罗，又看向应湾，然后迟疑地点点头。
“谢姑娘。”
没过多久，几人就到了坟头山脚下。
公孙远指着最高的那座山峰道：“城主的巢穴就在那。”
“你如何得知？”厉沉烟奇怪道。
“……是应公子同其他邪魔问出来的。”
厉沉烟面色复杂，道：“同其他邪魔……问出来的？”
“嗯。应兄可厉害了！面对万千邪魔都能面不改色地与其交谈！”宋双鱼一副与荣有焉的骄傲样儿。
神悯山的人震惊地望向应疏罗。
“只是应某看不见，故而才不害怕。并非应某胆识有多大。”应疏罗谦虚颔首道。
“应兄何必如此谦虚，应兄是这个！”宋双鱼竖起大拇指。
应疏罗淡笑不语。
震惊过后，厉沉烟回归正事，对公孙远道：“那我们便上山吧。”
应疏罗和其他没什么战斗力的低阶修士安置在山腰的一处，公孙远等人就御着法器直接上山找城主的洞穴。
君月令走前回头瞥了应疏罗身后的那个姑娘一眼，没说什么，跟着其他人上山了。
夜色降临，繁星点缀着深空，若不是身处邪魔之地，也算是个良辰美景。凉风袭来，传来了山上灵流、武器相碰的声音。
应疏罗面对着山下，微微垂头，问：“下面的邪魔是不是来了？”
没人说话。原本一直在瑟瑟发抖，恐惧哭泣、互相安慰的声音没有了，只剩下风刮过的声音。
半晌，一道低哑扭曲的男声在他身后刻意桀桀笑道：“是啊，我的儿孙们来了，今晚可以饱餐一顿。”
应疏罗歪了歪头疑惑道：“人肉真这么好吃吗？”
景仇一怔，如同铜铃般的血红大眼难以置信看他，这人竟然一点都不害怕！这怎么可能！
“你一定在想，我为什么一点都不意外害怕。难道你就没想过我是故意让你推我的吗？”
“……”
“邪魔的脑子果然不太好。你这是夺了这姑娘的舍吧？”而且还把姑娘的魂魄给吃了。
应疏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罪无可赦。”
景仇瞪大眼睛，清秀的脸上突然呲出一张丑陋巨大的腥臭大嘴，就准备把应疏罗的脑袋给啃了，但又被应疏罗一句话给打住了：“药仙体，你吃得下吗？”
“什么！你是药仙体！”景仇震惊完后是狂喜。
“换个地方吧，这里不好发挥啊。”
景仇才不管现在这人为什么这么淡定，还能给他提建议，他现在被即将能吃到药仙体而喜不自胜，贪婪的嘴巴流着哈喇子，手一挥就把应疏罗带走了。
不过瞬时，他们就到了一片林子里，景仇尖利的爪子急不可耐地要伸向前面轮椅上的瞎子，但轮椅瞬间移开，让他扑了个空。
应疏罗从轮椅上飘了起来，双脚悬空站立在半空中，他慢悠悠地吸了一口烟，弯起嘴角说：“真听话。”
那话说完，景仇还没反应过来，自应疏罗脚下的土地便开始冒出金红色的灵火，刹那间，以应疏罗为中心，炽火铺了数百米直径的圆。
与此同时，宋双鱼在与“城主”打斗过程中，无意间发现君月令不见了。
“惊澜仙君去哪了？”
同时出声的还有从山腰跑来的一个龙牙司修士大喊：“辅司君，应公子不见了！”
所有人俱是一顿，应湾收回伞，落在地上，闭眼片刻，似是在感应什么，睁开眼时道：“我去寻公子，你们继续。”
“等等，我们一起去!”公孙远喊住她，他从“城主”胸口拔出自己的剑皱眉道，“这不是真的城主。应公子应该是被真城主带走了，君少侠应该是发现了，所以追去了。”
应湾根本没听完他的话，率先走了。
等到众人跟随应湾找到应疏罗所在的林子时，看着这片一半焦土烈火和一半冻土冰霜的树林，脸色凝重。
“看来战况激烈。”宋双鱼道。
“月令是冰系修士，那么这个城主就是火系邪魔了？”厉沉烟道。
应湾瞥了她一眼，嘴唇微抿，道：“这炽火是我家公子的。”
众人：“啊？！”
这怎么看都是冰与火打起来后留下的案发现场，按照厉沉烟和应湾说的话，不就是应疏罗和君月令打起来了吗！
“你不该出鹿仙岛。我给过你活路。”君月令眉眼漠然冷淡，白纱帽后垂延出来的两条雪纱带随着黑发在冷风中舞动，衣袍也被吹得猎猎作响。
他轻盈地点在树梢上，身周悬浮着数百枚尖锐的冰棱，而冰棱最尖锐的那头都齐齐对着对面的应疏罗。在他身后的地上铺满了坚冰，树上挂满了冰霜。
“不出鹿仙岛，怎么杀你呢。”应疏罗缚目的红绸带和黑色宽袍大袖被夹带着热气的风扬起，他手持碧玉长烟杆，笑吟吟温柔道。
他身周燃着金红炽火，但却不会烧到他，仿佛是一道屏障。而他身后的树木和地上随处可见明亮危险的火焰在滋滋燃烧。
冰天雪地与烈焰焦土对峙，双方气势一触即发。
景仇使尽全力悄悄用魔气破开身上的冰，冰开裂一点点，他大喜，迅速一鼓作气破开灵冰，还没来得及哈哈大笑宣布要给君月令好看，突然一道夹杂着霸道灵气的焰火扑面而来，他惨叫一声，被淹没在了烈火里。
而景仇的这一声惨叫仿佛裁判吹响的哨子，冰霜和烈火同时动了起来，可怕强势的灵气以雷霆万钧之势对撞，山林震颤，隐隐间凄厉的鬼哭狼嚎响起，茂密的树木噼里啪啦倒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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