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十）

        第二天楼下响起了门铃，我正好起床上厕所，便揉着惺忪的睡眼去开门。我一开始以为是阿姨，待开了门后才恍惚地想起来阿姨是有家里钥匙的，何况今日是周末，她不会来我家。

        一个陌生女人站在门口。

        我懵了一秒便下意识将我上身的卫衣往下拉。我睡觉习惯不穿外裤，偏偏今日忘了这茬，整个大腿都露在外面，我既脸红又尴尬，一手慌忙拉过房门遮掩，急声道：“你是谁？”

        女人似乎也是被我的出现惊得一呆，愣声回应：“这里不是赤砂家吗？”

        “……你是谁？”我没有回答女人的问题，反而开始打量起她来。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漂亮到甚至我都有些自惭形秽，毫不夸张地说，我长这么大，从没在现实中见过比她还好看的女性。我正欲开口，不急不缓的踱步声由远及近。

        “怎么了？”哥哥只穿了条长裤，没穿衣服，大喇喇地露出自己的腹肌，就这么懒懒散散地半睁着眼睛走过来，看样子也是没睡醒。他是个极自律且克制的人，运动也会适度，皮肤天生白皙，肌肉又薄覆均匀，保留有少年的纤瘦感，而男性的荷尔蒙气息却分毫不弱。这样好看的身材，其实我见的次数并不少，我胆怯于哥哥的强权冷漠，又仰慕于他全方面的完美无缺。

        只是，我们一个没穿上衣，一个没穿裤子，就这样出现在一个陌生女人面前，似乎太过不合时宜了。于是我抿着唇没说话，沉默地看着哥哥。哥哥抬眸一瞥似才看见了门外那个女人，面色僵了一下，半晌后，眉眼恢复平静，缓缓道：“你怎么来了？”

        女人咬着下唇踌躇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嗔怨，软着声音道：“上次我弟弟工作的事，你让我随时找你……”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像山泉清脆，又添隐约妩媚，半熟的魅力，最令人心动。

        哥哥默了一瞬，让她进来。我有些不解，但因为不清楚情况，所以没有多说什么。哥哥扯过一旁的衣服随手套上，语气淡漠地让她坐。女人看见他穿上的衣服后很明显顿了一下，怯怯地问哥哥：“刚才那位，你的女朋友吗？”

        哥哥走到饮水器旁给自己接了杯水，仰头灌下，道：“是妹妹，我没告诉过你吗？”

        女人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唇角勾过一个温软的笑，看起来喜悦许多。“啊，对，我想起来了，你告诉过我，你有一个妹妹。”

        女人坐在沙发上，哥哥喝完水后便顺势坐在另一侧沙发扶手上，姿态散漫，全然不是对待客人的客气，至少还没有对他的财务总监那般客气。于是我不禁猜测起哥哥和她的关系来。

        “说吧，什么事。”哥哥说话了。

        “他这次的面试分数不太理想，我之前告诉过你，他一直很想进这家公司，我知道你有办法。但是他前一名的孩子家势不弱，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问问你……”

        哥哥听了一阵没有答复，而是拿起桌上的手机开始打电话，很快他的电话就打完了。我见他冲着女人略微抬了抬下巴，道：“可以了。”

        女人一下站起身来，略显激动的样子，“谢谢你，我……”

        哥哥抬手比了个手势打断了她说话，“忙我帮了，就此一次，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女人晃了晃身子，面色变得无比苍白，眼眶几乎是瞬间就蓄满了泪水。她忽然朝前靠近哥哥一步，低声道：“蝎哥哥……你既然对我这样态度，又为什么要帮我？难道仅仅是因为我们有过短暂的交往吗？”

        我手猛地一抖，牙刷瞬间跌落在盥洗池。

        哥哥面上依旧淡然从容，唇角漏出一线讥诮的讽意。“是。”

        女人包着眼泪怔怔地看着他，忽而自嘲地笑了笑，“你这人真奇怪，要说你有情，你分手又分得那样决绝，毫不在乎我是否拿性命要挟。要说你无情，你就连前任弟弟的忙也要帮，我真是看不透你。”

        哥哥不耐地蹙眉，冷声道：“我说了，我向来如此，你该庆幸和我有过一段，不然今天你进不了我家的门。”

        我的手自方才就一直抖个不停，现在听闻哥哥证实了的话语，我反而冷静下来。说不清楚心中是什么情绪，我只是垂眸一哂，捡起了池子里的牙刷。

        年龄增长，时间流逝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明明不久前我还因为和哥哥有关的事大吼大叫，吵吵闹闹得像个顽劣小女孩，现在却觉得当时的模样极其难看，让自己都生厌。

        我刷完牙找到一条短裤穿上，面无表情地走出卫生间。女人已经走了，哥哥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发信息，听到响动抬眸，眸中带着未睡醒的湿润雾气，看起来意外懵懂，却又莫名撩人。他看着我扬唇笑了笑，招手温声叫我过去，问我想去什么地方玩。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抬手擦了一下唇边的水渍，哑声道：“不用了，我今天很累，想在家里休息。”

        哥哥看着手机，没说话，像是故意忽略我的回答。

        我顿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他明明就知道我因为什么生气，但是他根本无暇照顾我的情绪。他和那个女人当着我的面毫不顾忌地大谈昔日情史，完全没把我当回事。我甚至觉得我连他的妹妹都算不上，充其量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情妇。

        “她刚才叫你蝎哥哥。”我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线让自己不要那么抖，“是你让她这么叫的吗……？”

        我看见哥哥捏着手机的手指刹那间收紧了，他看着我，面色淡淡，回：“是。”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抽得疼，鼻子酸涩难忍，但又觉得不该流眼泪。“你能和我说说你和她的过去吗？”

        “既然是过去，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另外，我不觉得我有向你报备的必要。”他的眼眸犹如飘着一层浮冰，对于和我在此类事情上屡次纠缠，已感到万分烦躁。

        “你和她……”我张了张口，咽了一口唾沫，“你和她交往过，那你们，牵手，接吻……”

        哥哥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笑了一下，“该做的都做了，包括上床。”

        仿佛有一大盆凉水兜头浇下来，我首先感觉到的却不是冷，而是被砸懵了。

        “那我们算什么……”我完全没了曾经的蛮横跋扈，颤声问。

        哥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回：“兄妹。”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我没有说下文，我知道他明白我的意思。

        哥哥眸光微闪，笑了一下。这一笑如同少年一般纯洁，但我知道反而更显出一种讽刺。“是吗，那我是应该把你这个黏人的小东西扔下床，还是应该在你吻我的时候把你捆起来？”

        我直觉这话处处是漏洞，是不对的，但我找不到话来反驳，只一个劲地问：“那你还是宠我的……对吗？”

        果不其然，我直接跳进了他为我准备的圈套里。哥哥眯了眯眼，笑，“当然，我是你亲哥。”

        我开始拼命地回想他逾矩之时，而后惊慌地发现，每一次他吻我，不是我主动，就是因为我惹怒了他而被惩罚。他从来没有一次，被我吸引，为我沦陷。

        我慌乱地朝后退了一步，脑子已经混乱得像一团浆糊。

        “你知道的男人能做的所有事，我都会做。”哥哥神色无波，“不要对我抱有你所认为的期望，我满足不了你。”

        “所以，其实你会谈恋爱，也会和别人上床，甚至和别人结婚……生小孩？然后呢，我呢，我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可以随时抛弃的物品？”天晓得我怎么还能这么冷静地说这么多话，明明我都有点站不稳了。

        哥哥挑眉看了我一阵，“我不会抛弃我的亲妹妹。”

        “就算你以后有了妻子和孩子也是一样？”我发觉我没试探到哥哥的底线，自己的底线倒是越来越低了。

        哥哥只是噙笑，眸子渗水般，透出一种温柔貌。“不会有这样的时候。”

        “什么？”

        “小孩。”

        “你不喜欢小孩吗？”我有些愕愣。

        “不喜欢。”他薄唇开阖，一字一句。

        这个对话结束之后我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就站在那里拿瞳子静静瞧我，我倔强地挺直着脊背不敢动弹。我怕我一动，就忍不住扑上去咬死他。

        良久之后，哥哥从茶几上拿自己的烟盒。我看着他的举动，忽而牵起嘴角生硬地笑了笑。

        “如果我把你当尊敬的哥哥，再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你会不会开心？”

        哥哥闻言侧头暼我一眼，道：“然后去和别人谈恋爱？”

        “不。”我摇摇头，“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不让我谈恋爱，那我就不谈，你想把我捆在身边当妹妹，做你表现兄妹情深的工具，我可以。”

        哥哥的脸色一变，动了动嘴唇，但是没有说话。

        这件事不了了之。

        我当然不可能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安分，赤砂蝎每每用话术搪塞我，用言行不一的表现扰乱我，我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当受骗。我通过自己的方式找到了那个女人，以妹妹对哥哥好奇的借口来获取我想要的信息。她叫绫子，赤砂蝎高校时期的女朋友。我的身份很方便，绫子不仅对我毫无芥蒂，还把我视为助攻一般来讨好。

        但是我与她交谈时总会刻意避免去看她的脸，她太漂亮，太艳丽，太光彩照人，我头一次觉得我被别的女人衬得灰头土脸。我想我明白哥哥为什么会和她谈恋爱，但正是因为这个认知，让我自卑到无所遁形。

        虽然绫子面不改色地和我说，她是以拿自杀威胁赤砂蝎，我还是觉得容貌成分占得更多，毕竟曾经痴情到为哥哥要死要活的女人完全不在少数。她当时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眼皮在疯狂跳动，在想我果然猜得没错，有人为哥哥疯狂，像我一样，只多不少。

        哥哥同意和她交往，但是上床只有过一次。她面带沉迷地对我说，她能和他有这么一次经历已是死而无憾，我竭力抑制着想呕吐的冲动，又无意看见绫子的脸，一下又觉得，其实赤砂蝎不算太亏。

        “他为什么要让你叫他哥哥，你比他小吗？”我状似无意询问，实际心头的苦涩感快要将我淹没。

        “不，其实我比蝎要大两个月。”绫子轻点自己的下巴，“而且，他并没有让我叫他哥哥，我这么叫，也是偶然而已……”绫子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什么意思？”

        “只有那一次……”绫子红透脸颊，“哎呀我和你这个小姑娘说这些干什么……”

        我赶紧故意做出一副撒娇的甜甜表情，“哎呀～姐姐，我不小了，你就告诉我嘛～我可好奇了，我下次一定帮你在我哥面前说好话，而且他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哦～”

        听到我暗露军情，绫子惊喜得很，左右看了看，这次凑近我，低声道：“就是，只有那次，他才让我叫他哥哥，当时他看起来很愉悦。后来我这么叫他，他反而叫我改口。但是男人嘛，有点小癖好很正常……”

        “是的，我的同学们有谈恋爱的，女生还叫男生爸爸呢。”我笑着补充。

        绫子大概没想到我这么早熟，略微愣了一愣，很快又笑起来，叹：“你们这些小孩儿啊。”

        妹妹对哥哥的私生活感兴趣到这种程度其实已经超过了，绫子不但毫无觉察，反而尽数吐露。若非睡了赤砂蝎感觉得意恨不得昭告天下外，我想不到别的原因。

        和这个女人聊天后，只是加深了我内心的绝望。赤砂蝎没有骗我，他果然做了男人都会做的事，我当然没期待他守身，只是直面现实还是觉得有些难受，男女□□交缠的画面会时不时闪现在脑海里，让我不自觉地发出干呕。

        他唯一骗了我的是，他说他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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