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洗澡
阿达沉重地叹了口气。她双臂撑在楼顶的栏杆上，望着远处发呆。地球黄昏，残阳如血。绯红的巨大天空中，密密麻麻飞过几百艘lsc-87星球的监察艇和战艇。他们与太阳系同属于室女座超星系团，他们称自己为lsc-87，地球人称他们为黑狼星。早几年他们已经在地球上占据了好几块巨大的区域，用来挖矿、贸易。比如印度，巴西，阿根廷，东南亚部分区域。统领这些区域的火星人，早已和他们打得火热，形成了利益共同体。
他们比太阳系早几百年进行大脑革命，现在已经是本超星系团内排名第一的dna训练文明。他们的肉身，已经实现了好几代革命：从机械化到信息化，现在已经到了量子化。
从武器的杀伤力来看，他们超越地球人三代，超越火星人一代。
此刻，他们吞并整个太阳系的部署正紧锣密鼓地推进。
所有人都在说，战争一触即发。
不管火星人有多么想要和平解决这个事情，和平都是不可能的了。
lsc-87在星系内的位置处于第二悬臂内，那里发展得差不多了，但是自从火星人将地球的东西贸易过去以后，他们就开始对地球这块肥美的星球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地球人活色生香的日常生活用品，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极其奢侈的享受。
一瓶豆腐乳，一罐洗发香波，一管香水，都是黑狼星人们竞相追捧的奢侈品。他们清心寡欲太多年了，对肉身享受的放纵，也被压抑太多年了。
整个本超星系团，哪里还有那个文明，像地球人这样懂得吃喝玩乐？
黑狼星人们羡慕坏了，口水都要流下来。
火星人刚刚把整个印度的治理权全部交给他们管辖，作为和平的交换代价。
黑狼星的首领接受了印度，却没想让火星高层舒服太久。
局部的摩擦始终没有停止。
他们在太阳系的武力部署几乎完成。
从窗外可以看出，他们的飞艇越飞越低了。
黑狼星人贪婪的目光，几乎可以从舷窗里投射出来。
夕阳如此美好，如果没有这些该死的黑狼星飞艇该多好。
眼下，海伦拧开漂亮的黄宝石台灯，问她情况。
阿达只得回复她，“慈善医院出事了，已经被彻底销毁。你的钱，我会想办法给你的。”
海伦把真丝睡衣拨了拨，说，“不是我不像样子，逼着你去卖掉眼睛。最重要的是，军事生本来就要换成超晶体眼，你又是地球人，眼睛本来就不好，不换眼睛根本没法上前线。我也就是要你赔给我本来应该赔的东西罢了。”
阿达的声音沉下去，“是，我本来就应该赔给你，这没什么好说的。”
海伦又说，“我还没有向学校投诉你私自在宿舍练枪呢。照理说应该进训练场练，谁知道你抽风竟然在宿舍阳台弄？！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她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谁会在自己宿舍搞这种事情啊！阿达你脑子是不是不太好！”
“我只是想练习拆卸组装，绝对没有任意射击的意思。那天突然地面投来反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才失手……但是无论如何，是我的责任。我已经向系主任提交了检查报告，也交了提前入伍的申请。大概很快就要批下来了。”阿达说。
听到这里，海伦愣了愣，在房间里听歌的阿星也走了出来。
阿达要上战场了？！
谁都知道，战争刚打响就上战场，死亡的概率是极其高的：交战双方彼此都在摸底阶段，经验为零，任何一个极其微小的疏忽都会导致整个人被炸碎，尸骨无存。
尽管海伦和阿星都是火星人，但是她们此刻是在为太阳系而战，阿达这样的勇气，令她们两个也不由得对她这个地球人刮目相看。
舆论上向来都是说地球人贪生怕死，贪图享乐，这才让火星人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拿下了整个地球。在大多数火星人的眼里，地球人就是怯懦的代名词。
海伦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说，“阿达，赔我钱这个事情，倒也不必这么着急……我可没有逼你去送死……你以后后悔了不能怪我……”
“听说黑狼星那边武器都十分残酷，直接伤害大脑，占领区那边很多人后来根本无药可医，都是自裁的。死前十分痛苦。”阿星补充。
阿达拿出防腐蚀纸巾，擦拭已经刺痛到难忍的小腿和肩膀。
“我已经想好了，没什么可后悔的。打仗总有第一批，打仗也总要死人，我愿意做第一批，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不过海伦你放心，我死之前，一定会把你的账清掉。”
海伦扭捏起来，很有点别扭地说，“那都到那个时候了，还说这个干嘛。你是为了故意显得我醉生梦死吗？我不是那样的人，关键时刻，我也是敢往前冲的。”这话到了后半部分，底气明显不足，声量也小了许多。
阿达继续擦，疼痛难忍，尽管控制着，她还是发出嘶嘶的声音。
阿星拿出自己的水卡，说，“用我的卡洗个澡吧。纸巾不好用，我也试过，还是疼。”
“不不，”阿达摆手，“不用了，我习惯了。”
她不想拿火星人的好处。
尽管火星人自己几乎天天洗澡，但是他们管理地球人却十分苛刻，好像地球人活该臭烘烘的，或者忍受酸雨的腐蚀。
“拿着吧！你！”阿星大力将水卡塞到她手里，“你都要上前线了，就当我佩服你一次，请你洗个澡不行吗！”
阿达自嘲地笑笑，将那张水卡翻来翻去地看。
“快去吧！洗个痛快！今晚就不会疼了！”阿星将她推入浴室。
临关门前，她听见海伦对阿星的轻声嗔怪。
“哎呀你也是的，你对她那么关心干嘛呀？你喜欢她啊！”
“神经病！”阿星干脆地回复。
好吧，看阿星的样子，是真诚的。
那就却之不恭，洗一个痛快的澡吧。
哗啦啦的热水打在身上，是久违了的熟悉的畅快。
火星人真有意思，为了标榜自己对地球人好，送了无数纸巾，说是为了解决地球人不洗澡的体臭问题，但是对于真正宝贵的水资源，他们却绝不松口，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里。这样的管理方式高明吗？根本算不上。
但是很多地球人还是买单，吃这一套，觉得用纸巾也未尝不可。毕竟整体来说，地球的生活环境还是好了太多了。他们仍旧怀着感恩戴德的心理对着火星人。
水蒸气将她的身体包裹起来，多久没有这样了？
一个季度？两个季度？
她把全面的水票都卖了，换成了钱，想要给妈妈，却一直没有找到她。
洗完澡出来，客厅里已经没有人。
空荡荡的阳台，正适合一个人发呆。
窗外明月当空，火星人的保卫艇正在月亮之光附近来回逡巡，保卫着地球的安全。
地球的安全。
地球早已经千疮百孔了。有没有人知道？？？
是个地外文明就想要来咬一口！
一股悲愤涌上心头。
阿达拿出一本鲁迅的《野草》，大声朗读起来。
这是她在老赵家庞大的别墅里发现的，她偷偷读了几百遍。临走前，放在卫衣里带走了。
鲁迅
秋夜
这上面的夜的天空，
奇怪而高，
我生平没有见过这样奇怪而高的天空。
他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使人们仰面不再看见。
然而现在却非常之蓝，闪闪地夹着几十个星星的眼，冷眼。
他的口角上现出微笑，似乎自以为大有深意，而将繁霜洒在我的园里的野花上。
读到一半，她觉得不过瘾。
又读起诗。
灵台无计逃神矢,
风雨如磐暗故园。
寄意寒星荃不察,
我以我血荐轩辕。
最后一句，她使劲地大声喊出来：我以我血荐轩辕！
其他宿舍传来一句骂声：要死啦！大晚上不睡觉啊！神经病！
月光正为火星人夜晚监视地球的飞艇镀上一层漂亮的银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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