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怀疑
宋余歌接到了福利院院长打来的电话。
彼时，她才刚刚洗漱完毕，准备上床睡觉。熟悉的铃声突然响起的时候，宋余歌顺手拿过手机，等她看清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备注后，宋余歌沉默了。
原主无父无母，自小在福利院长大，她读书时的成绩算不上优异，长大后又不想一直待在福利院吸血别人，高中毕业后就进社会打拼了。
福利院的院长阮素云是个性格非常温柔的人，对待像原主这样无父无母的孤儿也很体贴，原主小时候都是跟福利院的其他孩子一起喊她院长妈妈。
年纪轻轻就开始进社会工作，原主学历不行，能力也不出众，偏偏又有张漂亮的脸蛋，日常没少受到周围人的骚扰。机缘巧合签约了经纪公司后，原主非常高兴，以为自己马上就能赚到很多钱，结果却是遭受了比之前更多的难堪黑暗。
她自尊心强，又不想院长妈妈过多担忧，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抱怨过。宋余歌继承她的身体记忆后，每个月都会往福利院那边打钱，时不时也会跟阮素云通个电话，但她一直没有回过福利院，一是路途遥远，不方便，二是因为她正忙着赚钱，三则是由于她的私心——皇太女担心阮素云见到她后会察觉出她身上的异常。
在宋余歌的记忆里，阮素云对原主可是非常关心爱护的。
“阮姨？”
原主给阮素云的备注一直都是院长妈妈，不过，两人日常通电话的时候，她还是称呼阮素云为阮姨。
“小歌啊，你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阮素云说话的语气就跟她日常带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温柔柔的。
宋余歌笑着回了一句，阮素云沉默一会儿，突然道：“我看到网上的消息了。”
宋余歌眨眨眼，还以为对方说的是女侠弃武从文那个热搜，没想到阮素云下一句就是，“你这孩子，性格太倔了，受了委屈从来不跟我说，每次给你打电话，你都说好，可我知道，你肯定受了很多苦。”
阮素云没结婚，也没有孩子，她是真心把福利院这些小孩当亲女儿亲儿子在疼。
宋余歌高中毕业就离开了福利院，一个人在社会上打拼，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阮素云心里焦急，又不好说的太过。
她知道这孩子自尊心强。
宋余歌签约了经纪公司后，阮素云比谁都高兴，日常没事的时候就上网搜搜宋余歌的名字，可惜都是与本人无关的内容。
皇太女在煎饼摊制服歹徒这件事，阮素云并不清楚，她平常很少玩微博，更不懂什么热搜不热搜，那个时候，宋余歌的名字身份也没被网友扒出来。
可这次不一样。
女侠弃武从文这个词条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后，网上突然冒出来一篇热度很高的分析贴，发帖人是圈内一个拥有百万粉的营销号，他截图了皇太女在直播间的几幅作品，让网友们点评，看着好像是件无伤大雅的事，然而，不过短短几小时，宋余歌就被嘲上了热搜前排。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首先，营销号选取的作品截图就很微妙，两幅留白式的景观图以及两幅狂草书法。
留白这种创作手法本来就很容易引起争议，要知道，哪怕是像齐白石这样的国宝级绘画大师，也有人要义正言辞挑他的刺。
什么？你说这幅画意境很好？哪里好了？不就画了两只虾嘛。
草书同理，毕竟草体讲究的便是“纵任奔逸，赴速急就”，日常没少被人吐槽调侃是鬼画符，压根看不明白字。
什么什么？你说这副狂草书法写的很好？认真的吗？我让我家猫上去踢几脚好像也行啊。
总之，说是分析，评论区多数还是质疑，不过，一开始，网友们的言辞算不上尖锐，也有人在那正儿八经的认真讨论，讨论着讨论着，这个最开始发微博的营销号又发了条新动态，说是有网友私信投稿，直接把宋余歌的演员身份爆出来了。
投稿网友发了几张原主小透明期间去跑龙套演配角的电视剧截图，吃瓜群众顺藤摸瓜，把宋余歌的个人微博，电话号码，甚至是原来独自在外打工的经历都扒出来了。
一个大学都没读过，出身普通，只能靠洗盘子当收银员赚钱的年轻女生，你说她十项全能，不但懂功夫，还会画国画写书法？
狗都不信！
【笑死，之前就说这位女侠要翻车，果然翻了吧？】
【什么女侠，明明就是女瞎。】
【弃武从文的那个词条还在热搜榜上挂着呢，真的太社死了。】
【看完所有作品的我直接尴尬得用脚指头抠出三室一厅，就这就这？专业人士看了都得得脑血栓。】
【楼上小心，之前可是有不少粉丝说她们主播的直播间蹲了很多大佬呢。[dog脸]】
【这种人居然都有粉丝，这个看脸的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不是，难道真有人觉得她好看吗？截图里明明非常一般。】
【哪里一般？就是丑啊，脸上两坨高原红，嘴唇还是死亡芭比粉，小孩看了肯定做一星期噩梦的程度。】
【楼上好笋啊哈哈哈，不过我喜欢。[点赞][点赞]】
【说到底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都不知道立个接地气的人设。】
【假女侠哪懂这个啊，人家只想赶紧红一把进娱乐圈捞钱好吧？】
网上的这些评论，阮素云都挨个浏览了遍，心里又是气愤又是心疼。
福利院里喜欢上网冲浪的年轻人把这件事告诉阮素云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都不是责怪，而是以最快速度了解清楚来龙去脉，再给宋余歌打去电话。
阮素云了解宋余歌，她知道宋余歌绝不是那种为了博眼球故意撒谎立人设的人。
宋余歌表现出的优秀身手，还有她在绘画书法这些方面展露出的水平，阮素云都更倾向于是宋余歌私底下下了狠功夫，毕竟她也有两三年没回过福利院，日常通电话的时候也不愿过多透露不好的细节。
学东西那么苦，宋余歌为了不让她担心，一个人默默努力也是很正常的。
甚至，因为不了解宋余歌签约的经纪公司有多狗，阮素云还猜测是不是公司专门培养过她——无论在哪个圈子混，身上多几个特长总是好的。
“小歌，你不要难过，网上那些人根本就不了解你，我们小歌又漂亮又努力，还会写书法画画，以后肯定能得到很多机会，会越来越好的。”
阮素云语调温柔的安慰着她，宋余歌乖巧应着，心底感觉到了一股湿漉漉的酸涩情绪。
皇太女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她一手抚着胸口，安静听着听筒那头传来的殷切嘱咐。
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结束了与阮素云的通话后，宋余歌的手机还是没消停。
因为她的私人号码已经在网上曝光了，手机里不停有陌生电话陌生信息进来，刻薄的话语，尖锐的谩骂，其中夹杂着少量直播间粉丝的安慰，很快便被浓郁恶意淹没了。
宋余歌低头翻看了一会儿消息，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她认真思考着接下来的直播工作该怎么进行，原主的经纪人突然打来了电话。
宋余歌没有拉黑这个号码，等她攒够违约金的那一天，终归还是要联系吴波的。
当初，宋余歌决定跟经纪公司解约，吴波没有过多挽留，不过，可能也是气不过，觉得宋余歌太不给他面子，皇太女刚离开公司的那几天，吴波都会发些阴阳怪气的短信嘲讽她，宋余歌统统无视。
然而，短信归短信，电话却是一个没有。
如今，时隔好几个月后，在宋余歌被黑上热搜的这个微妙关头，吴波突然打来了电话。
皇太女心下微动，顺手按下接听键。
通话结束，她随便套了件衣服，坐车去了吴波在电话里说到的那个地点。
“你来了。”
并没有出乎皇太女预料，这次见面，吴波对她的态度并不恶劣，甚至可以算得上友好。
“想喝点什么？”吴波笑着问。
“不用了。”宋余歌身子微微往后仰，面无表情的样子，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强势气场。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宋余歌确实美，不但长得漂亮，气质也很独特，是一种完全放开了的感觉，与她之前形成鲜明的对比。
吴波不喜女生此刻展露出的强势气息，却也不得不承认宋余歌现在拥有愈发雄厚的美貌资本，只要一想到这种美丽能给他带来的巨大利益，吴波心底再是恼怒，现下也能假惺惺的做出和善宽容的模样。
或许也是猜到宋余歌没有要跟他虚与委蛇的耐心，吴波简单寒暄两句后就直接进入主题。
“这个是沈总的电话，只要你愿意开口，沈总立马就能帮你解决网上那些事，甚至，你以后想要的女一女二的资源，沈总都能提供。”
吴波是位精明的小人，他很懂得看眼色，也知道要怎么将自身利益最大化。
宋余歌当初油盐不进，不但得罪了沈总，还大言不惭想跟公司解约，吴波没有阻拦，一是觉得没必要，宋余歌肯定还不上钱，只要她还想在娱乐圈混，最后就得灰溜溜的回公司，二则是因为宋余歌当时突然表现出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强势作风，吴波见多了她小心谨慎唯唯诺诺的样子，冷不丁看到宋余歌这样，心底也有点犯嘀咕，怕她不管不顾鱼死网破。
宋余歌离开公司后，吴波立马就开始物色别的漂亮女生，除了刚开始有点被打脸的不爽，后来，吴波基本没再关注过她。
自私精明的吴经纪人万万没想到，宋余歌那么快就能凭借自己重新拥有热度，还再一次勾起了沈总的兴趣。
沈总喜欢宋余歌那张脸，又记恨女生之前不知好歹拒绝了他，故意要让宋余歌吃点苦头。
等她难受到极点，走投无路了，自然会回去求他。
“沈总喜欢你，一直记挂着你，听说这件事后就立马让我联系你了。”
吴波语气和善，态度看似友好，却有隐隐显露的居高临下甚至是施舍感。
他确实觉得自己现在在施舍宋余歌，因为他很清楚一个没背景的年轻女生，遭遇这种事，没后台，没人伸出援手有多难过。
是，宋余歌之前确实傲气，她也坚守住了自己的底线，然而，人的傲气是会被现实生活一点点磨平的，所谓底线，也很容易降低甚至是抛弃。
“叩叩”两下，是指节轻敲在桌面的声音，宋余歌微微坐直身子，黝黑的眸子盯着吴波，语气不急不缓道：“这次这件事，是你们在背后推波助澜吧？”
突然出现的分析贴，所谓的网友爆料，还有太顺利就被扒出的过往经历真实身份。
这一系列事件看似偶然，可以瞒过众多网友的眼睛，却不可能蒙蔽心思缜密的皇太女。
说句不好听的，她以储君身份上朝堂与那些老狐狸虚与委蛇的时候，吴波的老祖宗都还没出生呢。
皇太女不耐烦跟吴波这种小人纠缠太久，因此，在她一语道破事件背后的肮脏真相后，宋余歌还故意挑衅了对方两句。
她知道，吴波心底根本看不起原主，哪怕他要通过吸血原主才能拿钱升职，骨子里依旧自视甚高，听不得也看不惯原主这样的弱势群体再三崛起打他脸。
果不其然，就在宋余歌那两句故意挑衅的话说出口后，吴波再也维持不住和善假面，脸色一下阴沉下去。
他面无表情看了眼宋余歌，冷笑着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没错，这些都是沈总吩咐我去做的，串通营销号，买水军故意抹黑，再把你的隐私信息全部公开出去——”吴波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大声，他诡异的有了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只等宋余歌露出震惊害怕的模样，然后毫无骨气的哀求他，求他高抬贵手，“这些都是我做的，我还能做的更过分，你又能怎么样？”
你又能怎么样？
吴波信心十足的笑着，浑身都是外露的恶意，然而，就在下一秒，宋余歌的视线直直与他对上，皇太女再没有刻意收敛周身的气势，用金砖玉瓦堆砌出的尊贵气势，在军营战场磨砺出的锋锐气场，她只是那么坐在那，冷眼瞧着桌对面那人，吴波就已经控制不住的浑身颤抖起来，额头上更是快速冒出冷汗。
“呵……”皇太女嘲讽的低笑出声，她伸出一只手，动作不急不缓从衣服口袋里夹出一只黑色的录音笔。
顶着吴经纪人一瞬变白的脸色以及难掩恐惧的眼神，宋余歌勾唇微笑，就像聪明的狩猎者看到一只不知死活跳进陷阱的小动物，甚是愉快的模样。
“吴先生的这份慷慨，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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