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再探江宁府
点地，脚下无声。
转瞬间身影就出现在了另一个屋顶上，夜风扑向浮生，吹得她有些微冷。
但此时她心中急切，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浮生马上就到了江宁府衙，虽然她前几个时辰撒得迷药让很多人倒去，但是江宁府衙里的士兵可不只这些。
看着戒备森严的江宁府衙，浮生咬牙，飞身而上。
今日就让她鲁莽一下吧。
趴在屋顶之上，浮生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比刚刚多了十来人……不知里面戒备如何……浮生皱眉，且不谈这戒备，她连展昭在那个房间都不知道。
果然，还是我太冲动了。
但是来都来了，浮生怎么可能就这样回去？
于是，蒙上面巾，浮生弯着腰在屋顶上快速奔走。
一队士兵在后院里巡逻，跟在最后的一个小兵打了个哈欠没让人发现，心中抱怨着这么晚了还需要巡逻。
突然他前面的人一个个扑倒在地，小兵瞬间警觉了过了，持刀防御状刚想喊有人闯入，那声音就被颈间冰冷的触感压在了喉咙里，恐惧感油然而生。
“谁……谁？”小兵地声音在颤抖。
“说！有没有一个身穿深蓝色素衣的男子在这里？！”那声音很冰冷且是个女子。
“什，什么？我……我不知道！”处于恐惧，小兵脑子里一片混乱。
抵着他脖子的冰冷物力道加了几分，小兵一个哆嗦清醒了过来。
“就是一个外表俊美，身形挺拔，穿着深蓝素衣的男子！”叙述稍微详细了一些。
小兵努力地想努力地想，突然一个身影从脑海中闪过。
“有、有的！”
浮生心里一喜，又问道：“他住哪里？”
“右院的最里面的客房。”小兵咽了咽口水，答道。
浮生得到了答案，好不犹豫地向小兵撒了一包迷药。
“咚——！”小兵重重得砸在了地上。
这不是一包普通的迷药，这包迷药具有混乱人记忆的作用，而浮生为什么用这种，理由可想而知。
可是，就当事情发展良好，浮生正准备马上去找展昭时，不幸发生了。
浮生与眼前突然出现的几个士兵大眼瞪小眼，心中大喊遭了！
“有人！！”
浮生眼前顿觉一黑，也不准备怎么样了，马上蹿上房顶，冲向右院。
整个江宁府再次嘈杂起来，涂善顶着那昏昏沉沉的脑袋从房里冲了出来：“那群该死的老鼠，居然还敢来！”
浮生此时可谓是腹背受敌，有些狼狈不堪，一边躲开射上屋顶的弓箭，一遍快速奔走冲向右院。
一个翻身，浮生落入屋与屋之间的夹缝中，没入黑暗之中，而离她不远处就是一队人马。
“人呢？明明看人来了这边。”一个士兵长的声音传来。
浮生紧紧贴在墙壁不敢移动半步。
又是一阵杂碎的脚步声，一队人马好似已经离去。
浮生又听了一会儿，松了口气，从暗处慢慢移出，又小心的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以后，脚下一跃，向右院最里面的那间屋子略去。
浮生没有从正门入，反而将窗门推开，一个翻身就进了屋子。
才刚刚落地，就觉得一个熟悉的味道伴着几分寒意与甜腥味靠近，上古神兵巨阙就指在她的颈间。
“你是谁？”展昭根本没有睡着，刚刚外面的嘈杂使展昭提高的警惕，不过没想到人居然是冲着他来的。
浮生被巨阙指着，心里不是滋味，展大哥连我也认不出么……
“展大哥，是我。”那口气甚是委屈。
展昭一听声音一惊：“浮生？！”
浮生没回话，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生闷气。
展昭点起了蜡烛，就见一个身穿有些宽大的夜行衣的人坐在地上，脸上还蒙着黑色面巾。
展昭就算隔着面巾都可以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浮生，因为那紧绷的神经松下了之后，那股熟悉的味道是展昭从不曾忘记的。
淡淡的酒香与清苦的药香中掺杂着女子特有的体香，让人十分安心的味道。
浮生扯下面巾，双眼瞪着展昭看，仿佛在责怪他为何拿剑指着她。
展昭苦笑，一下子就猜出来她的小心思：“大哥向你道歉，刚刚是大哥太急，不该拿剑指着你。”
浮生听展昭这么一说，脸忽得一红，她是不是太……
“地上冷，快起来。”展昭道。
浮生马上就站了起来，但没说话。
沉默片刻，展昭突然反应了过来，板起了脸：“为何一人来此？你知不知道这又多危险？”
浮生垂头，不敢回话。
“你这丫头，这么老是这么冒失？”展昭大抵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说话也有些微重。
浮生一抿嘴，有些委屈咕嘟着：“我才不冒失呢……”
“还不冒失？这地方到处守备森严，要是你在找到我之前就被擒住，你可是会被当做刺客处理，是要连性命都丢了的！你和白玉一起胡闹也就算了，最后居然自己一个人来！”展昭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口气越发严厉，眼中却是挥散不去的担忧。
浮生也知展昭是担心她，但心里就是不舒服，人家冒着危险来找你，想把事情问个清除好可以帮你讨个说法，可是你却一见面就把剑架上了人家的脖子，还劈头盖脸地训了人家一顿。
而且就算不说这个，几个月不见了，这一碰面居然也不高兴一下……
“平时你一直很冷静，怎么今次如此鲁莽？要是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听着展昭的责问，浮生越想越委屈，想来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有多么在乎展昭对她的态度对她的看法。
心口如同压了块大石，一口气就闷在了那里，怎么喘都喘不出来。
眼角酸极了，仿佛下一刻就要溢出咸涩的液体，浮生死死地咬着唇，企图用痛楚压过酸涩，她不想让展昭认为她是个娇纵、骂不得的女子，可是越是那么压着，心中的委屈就填上几分，唇上传来的刺痛之感也开始压不住眼角的泪。
就在此时这屋内静得可怕之时，屋外却嘈杂了起来，脚步声渐渐靠近，展昭反应了过来，心里明白定是那涂善带人过来了，便急忙对浮生说：“浮生，快躲起来！”
不过话刚落下的这片刻，房门已经被门外之人狠狠敲响：“展昭！给本将军开门！”
门被推开，展昭一身蓝衫整洁，人就那么立在门口，淡淡一笑道：“不知涂将军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涂善眉一挑，面色越发不佳，出口更是不善：“展昭，你少糊弄本将军，夜里穿得如此整洁作甚？莫非是要去见什么人？又或是你这房中就藏着什么人？”
展昭还是一副淡然的神情，身形一侧，抬手，道：“既然将军这么认为，何不自己进来搜查一番呢？”
涂善狠狠地瞪着展昭，但展昭却神情依旧，丝毫不见慌张或是心虚之样。
“哼！”涂善抬手一挥，身后的士兵飞速涌进了展昭的屋内。
又不过片刻，士兵又全都涌了出来，没有带出任何人。
涂善见着展昭淡然的样子，心中怒火冲天。
“展昭你别得意，迟早有一天你让我逮到现行，你和开封府都吃不了兜着走！”
搁下狠话，涂善转身就走。
展昭退回房内，房门再次紧闭，就见一抹黑影从梁上落下，立在那里，不动。
“浮生，你快些回去，这里太危险，回去和白兄说不要再来，我会想办法救下敏姑娘。”展昭开口。
浮生没动，就立在那里。
展昭皱眉，向她走去，又开口道：“你这丫头，不听话么？别闹脾气了，快些回去，不然让那涂善发现就坏了。”展昭走到了她跟前，她还是不回话也不看他。
这回展昭真心急了：“浮生？怎么了？浮……”一下子话就断在了那里。
浮生猛地抬头，直直地看着他，永远上翘待着浅笑的嘴角弯了下来，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死活都不落下，唇都被她咬破沁出血来，一脸倔强且委屈的神情。
展昭被浮生的样子怔在了那里。
“浮生……我……”展昭说不出话来。
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女子哭泣，也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浮生哭，那次在屋顶上的回忆足够在他心中刻上深深的印记。
但是看着眼前人的样子他就心里微痛，然后那痛蔓延开来，刺麻得他无法动弹，更是无言以对。
他不是傻子自是猜得出浮生为何这种模样，但他不能收回他的言论，他怕自己若是此时软了下来，那以后浮生再来这么几次，最终因此而断送了性命，那他又该如何自处？
泪，终是从她的眼角滚下，最后越演越烈，成了一股泪泉。
而她抬手不停抹着泪，使劲想要止住那泪。
什么时候她这么在意一个人的看法，这么在意一个人的态度，语言了？
难道她真的………
明明知道展昭只是过于关心她，明明是知道的……为什么会就这么哭起来啊……我到底有多笨蛋啊……
“对不起，展大哥……我……”浮生抽泣着，声音断断续续。
展昭心不是铁做的，看见浮生如此，心这么可能硬的起来。
他叹息，手抬了起来轻轻放在了浮生的头上，就如几个月前在屋顶上是一样轻轻拍了拍，语气还是那样的柔和：“我认识的浮生可不是那么爱哭的人……大哥刚才，语气也重了些，抱歉。”
浮生泪涌得更凶了。
这个人为什么一直这么温柔，包容着她呢？明明……是她不对……为何他却道歉了呢？
她想她可能再也离不开这份温柔了。
哭罢，浮生眼眶还是红的，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不动，而且就是低着头死活不肯抬起来。
浮生此时脸羞得通红，那温度都可以用来煮鸡蛋了。
又在他面前哭了，太丢脸了！
展昭看着她的样子，无奈苦笑：“还在生气？你这丫头……大哥今次真的错了！”
浮生对着展昭使劲摇头：“不、不是大哥你的错，是我太任性了，是我不好，惹得大哥生气……”说着说着，语气又弱了下来，头也再次垂下。
展昭看着她一副可怜样，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温柔：“大哥没生气。”
“刚刚明明生气了……”浮生咕囔着。
展昭失笑，敢情这丫头还没消气呢。
“好了……唔……”展昭刚想开口再安慰一下，却没想到肩膀上突然传来痛楚，一声闷哼引起了浮生的注意。
“大哥，你怎么了？”浮生抓住了那一瞬，很快发现了展昭的不对劲。
这下换展昭有些心虚，道：“大哥无事，浮生你还是快些回去……”
“不对！”浮生打断了展昭，眉皱了起来配上那哭红得眼睛，有些好笑，“大哥你的右肩怎么了？！”
浮生冷静下来后，很快就敏锐地发现了展昭右肩的不自然，抬手放下都有几分僵硬。
毫不犹豫地抬手，浮生抓住展昭的右肩，再微微一用力，展昭的表情有了轻微的变化，这变化旁人定是看不出，但换了浮生这个老练的高手，要发现可是不费吹灰之力。
“大哥！”浮生声音抬高，“你怎么又受伤了！”
“大哥没有……”心虚。
“还说没有？明明就受伤了！袖子卷起来给我看！”强硬。
“大哥真的没有……”僵硬扯笑。
“那为何不肯把袖子卷起来给我看？”瞪眼，威胁。
“唉……”无奈叹息，服从，开始卷袖子。
袖子被高高卷起，直至肩膀处，一条结着血痂的伤口盘踞在他的肩膀上，一半还未完全结上，但却不流血想来是封了穴道，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好，鲜红的血肉绽开，微微呈现青紫，甚至还有一些棉絮粘在伤口上。
“……大哥，你怎么又伤成这样？”浮生强压下心中心疼、愤怒，且对展昭又隐瞒伤病的无奈。
“浮生，大哥真的无碍，这不过是小伤……”
浮生狠狠地瞪了眼展昭：“小伤小伤小伤！每次都是小伤，难道非要你满身是血，伤痕累累，只剩一口气了才算大伤？！”
展昭噎住，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把衣服给我脱了！”浮生一改刚刚哭哭涕涕的样子，强势地说道。
展昭有些慌张地看向她，脸疑似红了。
浮生这才发现她话语间的不妥，瞬间也是脸一红：“我、我是说把上半身半边衣服脱下，我帮你敷药包扎。”
展昭身体一僵，不知为何，面上那表情似是极其不情愿。
“展大哥？为何还不动？莫非是不想我为你治伤？”浮生语气不善。
展昭又是一僵，道：“并非如此……但是……你我深夜共处一室，若是我……这样有损你清誉，不妥。”
“我、我可是大夫，大夫医治病人天经地义！这有什么的！”浮生底气有些不足，但是依旧硬着脸皮，说着违心话，“再说了，你可是我大哥！”
展昭听见这句话，眼中划过失落与几分自嘲。
大哥么……
“展大哥你别介意！真的！”
展昭收敛了心神，将半边的衣服褪下。
一条精壮的臂膀露了出来，健康的小麦色，肌肉的纹理结实却不突兀，反而流畅得很优美，但是这样一条臂膀上却密布着或浅或深的伤痕，最明显的是那条还半带血色的枪伤，这一切都昭示着眼前的这个男子每次处于如何的危险之中。
浮生咬着唇不说话，她并不是第一次看见展昭伤痕累累的身体，但及时是见过再多次，她也会为眼前的这个人心疼。
他到底经历过几次死里逃生才会有这些伤？又是多少次眼前的这个人是在痛楚中惊醒的？到了最后才可以在这样的痛楚下微笑得那么正常？
她真的不知道，唯一可以猜测的答案就是很多很多。
她从随身的小药囊中取出两个瓷瓶，一用于外一用于内。
浮生小心地将瓷瓶中的半胶状翠绿色药膏倒在手心上，再将瓷盘放下，用另一只手抹了一些，慢慢给展昭上药。
这药是浮生身上带着的最好的伤药，平时连她自己也是不舍得用。
但是对上至亲之人，能用好的就用好的，她从不为此吝啬。
而对上展昭，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药效很快发作，火辣的感觉蔓延开来，但展昭依旧面色不变，仿佛受此痛楚的人不是他。
灯光之下，展昭看着浮生渐渐有些出神，臂上的痛楚都仿佛减缓几分。
浮生的神情很是认真，手下的动作轻柔，生怕动作太大加深展昭的痛楚，昏黄的烛光映在她脸上，柔和了轮廓。
嘴角微垂，似是紧张，轻抿薄唇，似是不忍，柳眉微敛，星目隐曜，纤手摆弄，素缎翻卷。
在展昭眼中，这一切像幅画一般，恬静美好。
渐渐地，连展昭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浅了呼吸，柔和了眼神，似是怕打破这一切。
触目惊心的伤痕渐渐被白色的绑带绕起，浮生终于结束了包扎，打了个结。
“恩，好了，大哥你感觉怎么样，还可以么？”浮生对自己的成果还算满意，抬头看向展昭，企图得到他的认可。
展昭猛地惊醒过来，就对上了那双闪烁着光芒的黑色眸子，几乎是一瞬间的，他马上撇开了头：“咳……很好，多谢。”他的耳朵有些发烫。面色却是一如既往。
“那就好，展大哥，你以后也稍微小心点好么，每次受伤都这么吓人，没病的人都被你吓出病来了。”浮生唠叨道。
“又胡说，”展昭抬手，食指一曲，敲，“哪来的歪道理！”
“啊！”浮生吃痛叫了一声，“大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敲什么头？”
展昭失笑：“好了，快回去吧，别再多留了，涂善说不定会回来。”
“恩……”浮生瞪圆了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道，“药我放在这里了，一日一次，别忘了！”
“大哥明白。”
于是，浮生再次蒙上面巾，，走到窗子前，又转头：“别忘了药！”
“大哥知道。”展昭无奈。
她走时，他听见了几句断断续续的碎碎念：“每次这么说……不做，药给他……浪费，受伤跟吃……一样。”
声音渐渐远去，就见展昭脸上尽是无奈。
只是他站在窗前，久立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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