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迷路
陆澄子没半个小时就把学校布置的作业写完了，时间短得让她心里不踏实，自己额外做了很多练习，十一点的时候才洗漱睡觉。
写到一半，手机提示音响了一声，没几秒又响了一声，陆澄子以为是宋清和发来的消息，打开一看竟然是贝老师。
她的小提琴老师。
她发来了一个小提琴比赛的链接，问她参不参加，那意思，是非常希望她能够参加。
陆澄子觉得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是不会有心思练琴的，回了一句“我考虑考虑”，相当于拒绝了。
她不喜欢小提琴，白莹却强制给她报了个班，从幼儿园一直到现在有十多年了，期间每天都在白莹严厉的监管下痛苦练琴，陆澄子对这种乐器厌恶至极。
贝老师又给她说了一下比赛的含金量，希望她好好考虑，陆澄子回了“好的”就没再发消息了。
要是白莹在这，估计会毫不犹豫地让她参加，没有商量的余地，一想到那个场景，陆澄子无奈的同时也有些庆幸，自己总算摆脱了她的“精英培养模式”，终于能喘口气了。
这是来到阆城以后比较正式的一天，接下来的一年半几乎都要这样度过，陆澄子还没有习以为常，奇怪的体验让她睡意全无。
她躺在床上，仔细回顾这一天经历的所有事情。
除了倒霉一点，其实也没什么大风大浪，唯一有意思的，就是她和林星野的种种巧遇，这缘分都快能买彩票了。
林星野这人给她感觉不太一样，教室里的人上课都在底下偷偷摸摸做别的事情，他虽然上课也不听，但是做的事情却相对来说比别人有意义多了。
让她印象比较深刻的特质，除了他的瘦金体，也就剩下他的脸了。
帅是真的帅，但冷漠也是真的冷漠，一天下来都没有和她说够五十句话。
不过此人虽然冷漠了点，还是会好心提醒她桌子上有钉子。
陆澄子忽然想起在奶茶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林星野给她的小盒子，打开灯从床上爬起来，拉开抽屉找到那个盒子。
她还没有打开看过里面的东西。
正方形的盒子只有巴掌那么大，白色的，外面有一个花环状的logo，中间印着一行法文
陆澄子把盒子打开，里面竟然是一条珍珠手链。
三层银链彼此缠绕，温婉圆润的珍珠穿插其中，没有花里胡哨的点缀，看着非常朴素，优雅而精致。
每颗珍珠的直径都差不多有7毫米，透着淡淡的银白色，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陆澄子不知道怎么分辨珍珠的真假，但直觉告诉她，这东西非常贵重。
她有些无法理解林星野怎么会把这手链给她，就因为元宝？
房间门仿佛被什么东西抓挠着，陆澄子隐约听见汉堡的呜咽，开门放它进来。狗子拖着自己的小毯子进来，要和她在一个房间。
刚搬来，陆澄子也不太敢自己一个人睡，索性把它的狗窝挪进来挨着床，一人一狗开着小夜灯，融入漆黑静谧的夜晚。
“陆澄子，我找到你了。”李良站在她的床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露出充满恶意的阴森笑容，青白的面容在夜灯的照耀下投出厉鬼般的阴影，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手里提着被扒了半张皮的汉堡。
李良咬牙切齿，脸色扭曲：“别想着摆脱我，你去哪儿我都能找到你。”
说着就如饿狼扑食般扑过来，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陆澄子喘不过气来，徒劳地挣扎反抗，汉堡连连吠了好几声，她才猛的惊醒。
陆澄子僵硬地躺在床上，心跳快得不像话，冷汗淋淋，人还没从极度的恐惧中缓过来，一动也不敢动。
汉堡趴在床沿担心地闻着她的脸，喉咙里发出着急的低吟。
陆澄子蜷在被子里，压抑地哭了起来，后半夜不敢再睡，天快亮的时候才终于捱不住困意的侵袭，再一次进入梦乡。
起床的时候，陆澄子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好，有点犯恶心，十分拒绝公交车，决定走路去学校。
三中离这里不算太远，只要她速度快一点，时间应该刚刚好，不会迟到。
这条路有很多早点摊，陆澄子闻到煎炸的香味，还有包子特有的馨香，混着微凉的空气一起钻进她的脾肺里，她的精神总算好了点，经过一家花店的时候还有一种这花开得不错的感觉。
……等等，花店？
她怎么记得学校这条路没有花店啊？
！！！
陆澄子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没电了。
被雷劈的感觉也不过如此了吧。
陆澄子快要被自己蠢哭了，沿着来路返回，又不知所以地绕了一圈，最后只能求助路人。
路人看她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傻子，陆澄子也觉得自己傻。
哪个学校的学生去上学还不认识路啊。
等她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值日领导正在校门前等着逮迟到的学生，旁边已经站了十几个人。
领导眼尖地发现了慢吞吞走过来的陆澄子，板着脸，严厉喝道：“你！走那么慢是没吃早餐吗？上课了知不知道？”
……我知道啊，所以你在这儿拦着人不让进去是要干什么啊。
她的脑子到现在都还有点迷糊，炸着烟花。
恭喜陆澄子同学，有史以来第一次迟到还被学校领导抓包。
不知道领导要罚她什么呢？
“你为什么迟到？”
“……我迷路了。”陆澄子郁闷地回答。
领导以为又是一个睡过头的，早就想好的一箩筐针对睡过头的斥责，乍然听到这么个回答，震惊地看着她。
旁边有人没憋住，扑哧笑出来，陆澄子觉得有些丢人，低着头不说话。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裤子挂铁丝上迟到的你也好意思笑！”领导瞪了那边一眼，一帮人憋笑憋得更厉害了。
领导又转过来虎着脸看着陆澄子：“你哪个班的？叫什么？”
陆澄子刚要开口，旁边就有一个声音替她回答：“高二（8）班，陆澄子！”
……这人一定也是八班的吧，而且是熟人，因为这声音有些耳熟。
再次恭喜陆澄子同学，脑子终于可以转了。
领导脸都绿了，转头瞪着那边出声的人咆哮：“我问你了吗？！”
陆澄子被这大嗓门震得一抖，转头发现郭宇一脸“早上好新同学”的表情看着她。
旁边还有她的同桌，林星野。
此人正吃惊地看着她，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新闻。
陆澄子走过去和他们站在一块，林星野忍不住低声问：“你真是因为迷路了？”
陆澄子无力□□：“……嗯。”
“从我们小区门口往南，到第一个路口往西，然后下个路口往北，再走两百米就是我们学校了，这也能走错？”林星野吃惊的同时还有点想笑，不过他没敢。
“……你能把地图画下来吗？”陆澄子诚恳地问。
林星野看了她几秒，点了点头：“可以。”
贺立过来领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分裂，对郭宇和林星野已经麻木了，看样子两人是迟到惯犯，对陆澄子却是一脸惊讶和痛心。
“陆澄子，你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也迟到了？”贺立捶胸顿足。
陆澄子愧对来自贺立的两百斤期盼和两百斤震惊：“我走错路了，对不起啊贺总。”
“啊？”贺立有点难以置信，听到她的道歉，一时惶恐和欣慰交集，连忙摆手，“没什么对不起的，你刚转来三中，还没熟悉路线也是正常的……郭宇！林星野！你俩都迟到多少次了！怎么每次都有你们两个！昨天副校长都说了本周重点抓纪律！你们还敢迟到！刚念完检讨！又迟到！老规矩！迟到的放学打扫教室一周！陆澄子你就不用了，下次注意点别迟到就行……”
“我和他们一起打扫教室吧。”陆澄子说。
“……哦。”贺立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挥挥手，“行了快回去上课吧，别浪费时间了。”
贺立风风火火地走了，走到一半又忽然定住折回来，问陆澄子要照片。
陆澄子从书包侧边的口袋里把昨天拍的免冠照交给他，余光瞥见林星野偏开了头，似乎在笑。
“陆澄子，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黑眼圈都出来了。”郭宇第一次叫她的大名，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是啊。”陆澄子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要不是没睡好，也不至于脑子生了锈。
“那你一定起晚了吧？”
“没起晚。”
“厉害了！”郭宇佩服道，“我要是睡不好，第二天肯定爬不起来。”
三人一块往教学楼走，郭宇沉浸在“我和女神一起迟到”的喜悦中，步子简直要飘到月球去。
陆澄子有些担心第一节课老师当众批评他们几个，问林星野：“第一节是什么课？”
“英语。”林星野回答。
陆澄子想到那件干练的西装外套，以及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有点担心：“英语老师会不会骂人啊？”
“嗯？”林星野看着她，还没从“我的同桌竟然因为迷路而迟到”的冲击中缓过来，很快就懂她的意思，“我没见她骂过人，在她的课迟到她也不会说什么，只不过你要小心，因为接下来的三节课99会被她叫起来回答问题。”
陆澄子：“……”
郭宇问：“陆澄子，你是不是很怕被老师骂啊？”
“这得分情况，”陆澄子说，“如果是当众骂，那还是有点怕的，毕竟有失颜面，如果是单独骂就不怕。”
林星野眉毛一动。
郭宇不解地问：“为什么？单独的时候老师的炮火全集中你身上，会骂得更狠啊。”
“因为我知道自己有没有错，错在哪儿，老师说再多我也只当耳边风。”陆澄子说。
人在犯错的时候，通常需要旁人来提醒自己错了，为什么错，错得有多离谱，这样的错造成了什么样严重的后果，当自己也认同这些提醒或指谪的时候，羞愧和悔恨则获得了□□情绪的许可，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如此。
而陆澄子毫不谦虚地说自己知道自己的错误，语气太平静，仿佛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的，把一切惭愧和后悔等让人无地自容的情绪隔离开来。
能做到这样的，要么是非常有自知之明，对自己的认识足够充分，要么是身经百战后的刀枪不入之躯。
林星野眉毛微动，愈发觉得他这个同桌与旁人有所不同。
英语老师在讲昨天没讲完的卷子，果然在课上点名提问，郭宇耷拉着脑袋，硬着头皮解释那四个完型填空的选项，后来老师都听不下去了，让他用这几个词分别造五个句子，明天交给她，郭宇只觉得天要亡我。
老师接着讲下一题，拓展了几个短语，林星野被叫起来用这几个短语来造句，只有一句是顺畅的，其余的狗屁不通，也被老师罚造句。
直到这道大题讲完，陆澄子眼看还有十分钟下课了，以为自己这节课不会被叫到，却没想到老师的大招还在后头。
“我们来看一下第一篇阅读，”老师说，“林星野的同桌，你读一下第一段并翻译。”
不少人把目光转向她，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
陆澄子叹气，该来的总会来。
林星野默默地把试卷给她，陆澄子瞟了一眼老师说的第一段，还挺长。
这要是翻译不出来，老师该不会罚她整篇抄下来然后写译文吧？
“formostcitypeople,theelevatorisanunremarkableheenthusia□□orinterestthatas,andevenbicycles……”
陆澄子捧着试卷读那段英文，读完一句就翻译一句，林星野听着她全程流畅的朗读和翻译，没什么惊讶的表情，仿佛早就料到会是这样。
英语老师罕见地微笑了一下：“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陆澄子。”
“翻译得好，坐吧。”英语老师满意地甩了甩卷子，“你们都听到了，这段话的意思就是说……”
下课后，林星野果然把一张简略的地图给了她，陆澄子接过来一看，上面不仅有起点和终点，连路口的标志性商店都写了出来，第一个路口有个花花便利店，第二个路口有一家炸鸡店……估计连比例尺都算上去了。
陆澄子感激的同时有些佩服。
这地图看着一目了然，配上他那手瘦金体，还有点赏心悦目的意思。
“谢了。”陆澄子说，想起自己口袋里那消极怠工的手机，“你有充电宝吗？可不可以借我用一下？”
这个问题在附中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毕竟管得严，大多数学生也都自觉，但是在这里，上课的时候都有人偷偷摸摸看手机，充电宝什么的应该是必备。
林星野侧头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不太明显，却分明带着一丝狡黠：“我借你充电宝，你帮我造句，成交吗？”
陆澄子连犹豫都没有：“成交。”
“等着。”林星野走出教室，桌上的东西就这么放着，陆澄子不经意间一瞥，原来是一幅画了一半的画。
线条非常多，非常复杂，有点山海经的风格，奇谲而宏大。
陆澄子很快就移开了目光，这么盯着别人的东西看，总有一种偷窥人家隐私的罪恶感。林星野没一会儿就拿着一个充电宝和三根不同的数据线回来，陆澄子对他考虑得如此周全很是服气，此人为了躲开英语造句也是蛮拼的。
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很讲信用的人，陆澄子找出一个本子，歘歘歘造句。
incaseof，五句。
inanycase，五句。
incase，六句……多了一句，划掉。
innocase……
赶在贺立开始上课之前，陆澄子把纸撕下来往他旁边一递：“抄吧。”
林星野看了看那张纸，又看了看她：“我以为可以直接交给老师了。”
“……那还不如直接告诉老师这是我写的呢，”陆澄子有些无语，“你那个字体辨识度太高了。”
“行，”林星野笑了起来，扬扬纸，“谢了。”
陆澄子其实不怎么玩手机，只是现在去哪儿都要用，没手机不方便，阆城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要是出了点什么事，身上没个能用的通讯工具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一节课下来，手机充了40，差不多能度过这一天了，陆澄子把手机拔下来，将充电宝还给同桌。
“再充会儿吧，它主人的手机电多着呢，也不急着用。”林星野说。
陆澄子摇摇头：“我又不玩儿，我只是怕错过别人发的信息而已，再充的话电宝就没电了。”
林星野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行吧。”
他把充电宝接过来，放到自己的抽屉里：“如果还要用的话直接跟我说，我感觉这交易你挺吃亏的。”
陆澄子笑了笑：“我造句又不费劲。”
林星野想起她那抄书一般的速度，确实不费劲。
陆澄子是说怕错过别人的消息，但是四节课下来都没有人联系她，下课后她摸出手机一看，倒是宋清和12点的时候发了一堆消息过来。
—完了完了完了
—理综考完，老命都没了半条
—这次题目太难了，我连选择题都是瞎蒙的
—我旁边那男的全程在抓头发，欢欢正在我面前哭呢
—成绩出来后我妈估计要把我扫地出门了，这几天得多囤点零食藏着，不然我怕自己会饿死
—要是你没走就好了，不然我还可以去你家避难
—有人跟我打听你转到哪里去了，欢欢和晓梅也在问，要告诉她们吗？
“……”陆澄子缓缓打字。
—她们两个可以说，别人就算了，我怕李良向他们打听
—不至于吧，燕城和阆城隔了几百公里，他还能跑过去找你不成？
陆澄子想起昨晚做的梦，背脊发凉。
—这种事儿对他来说太正常了，咱永远也不知道这个人有多极端，谨慎点儿
—那好吧
—回聊
—你这也太冷漠了吧，我说这么多你就回了这么几句，你是不是有别的狗了！森气！
—我要吃饭了
—。。。。溜了溜了，你就吃饭的时候最冷漠，不敢惹，这吃饭气大得
陆澄子：“……？”
吃饭气是什么鬼？？
她正要下楼梯，后边远远地有个声音喊：“陆澄子！”
声色圆润，充满了辣椒的热火，陆澄子立马就分辨出，这是段淼淼的声音。
她回头，果然看见于雪和段淼淼快步跑过来，脸上笑着：“我们一起吃饭吧。”
陆澄子愣了愣，点点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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