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秦秋水虽然心里着急董沐书受威胁一事，但是也耐下心来等着言雪与朝袖吃早饭。

        早饭很简单，不过就是粥、馒头和小菜几样。莫问峰上有重口腹之欲的人，如洛三刀，也有许多不挑剔的人。即便是秦秋水这样的世家大族出来的小姐，对于粗茶淡饭也没有什么不满。只不过她来之前已经匆匆用过饭，如今坐在桌边，也只是等着言雪罢了。

        秦秋水虽然知道言雪身边多了个男人，可是却一直未曾打过照面，昨日来这里和言雪道别，也是在屋外，没有见到朝袖本人。在她眼中，言雪师姐仿佛是冬天山崖上落满了雪的雪松那般的人物，很那想象她会和红尘俗世有什么牵扯。故而秦秋水再是温厚耿直，也难免对朝袖产生了好奇。

        今日得见朝袖本人，说是失望，倒是也谈不上。秦秋水虽然出身高贵，可却不是拘泥于身份地位的人，朝袖的身份再是上不得台面，只要是言雪承认的，那便是好的。只不过秦秋水本以为，会是个更加美丽，或者说更加特别的男子。朝袖说漂亮也算得上漂亮，是那种有点俗世气息的成熟的漂亮，若是放在美人堆里，可以说是毫不起眼、毫无特色。

        秦家府上的一些三四等的小侍，都要比朝袖要出彩一些。

        秦秋水虽然不懂得为何言雪会对朝袖另眼相待，不过她心思正直，也十分尊重和信任师姐，对待朝袖也是恭谨且有两分亲近的态度。

        朝袖已经听说了秦秋水的身份，他何曾与这样身份高的人接触过，更何况是同桌吃饭。见着秦秋水对自己的态度，也猜到了应该是因为言雪的缘故。他有两分忐忑，又有一些心酸苦涩，想着对方是不知道自己和言雪真实的关系，恐怕是把自己当成姐夫看待，才会如此尊敬。若是知道言雪并不会在任何人身边停留，恐怕也不会是如今这般态度了。

        就在言雪与朝袖吃早饭的功夫，又有一个典狱司的人来找秦秋水，说是又发现了一具尸体，一剑封喉，额头上贴着桃花笺。

        还是那个预告要取董沐书性命的杀手所为。

        既然言雪已经答应了秦秋水保护董沐书的请求，就决定和她一道去现场看看，说不定能对这个脑子似乎有点问题的杀手多些了解。

        朝袖见言雪要出门，就默不作声地自己收拾碗筷。却没想到，他从厨房出来，言雪还抱着手臂站在门口没有走，心里奇怪，问道“你不是要出去么？”

        言雪点了下头，又道“你和我一起去”

        “我？”，朝袖吃了一惊“为什么？”

        言雪也不答，只是问他“你今日无事安排吧？”

        朝袖迟疑的摇摇头。言雪便不容置疑道“那就一起吧，秋水就在外面等着呢”

        秦秋水和言雪都有武功，若是想最快的赶过去，当然是用上轻功最好，但是言雪要带上朝袖，就没有那么方便了。好在秦秋水手下人办事利落，就在很短的功夫里，就找来了一辆马车，言雪让朝袖坐到马车里，她和秦秋水两人骑马在前。

        这个镇子也算不上大，路上也没花费多长时间便到了。

        早上发现的第一具尸体是在出城的官道上，因为是清晨，来往的行人不是很多，所以消息没有扩散开。而现在发现的第二具，则是在衙门附近的一棵大树上，看见的百姓不少，已经有识字的，大着胆子看了尸体上的桃花笺，知道杀手是要杀董司公的。

        董沐书与典狱司在百姓中声望很高，再加上刚刚处置了纵容自己女儿残害良家男子的尹县令，在这里的名声就更好。

        百姓一边害怕，一边又愤怒不平，即便有衙役拦着不让靠前，也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可是见到死者惨状，又怕被杀手报复，故而也不敢大声。

        言雪让朝袖待在车里，自己和秦秋水近前去查看了尸体。

        如秦秋水所说，一剑封喉。死者喉咙上只有一道细细的剑痕，却硬生生的切断了喉管，只留有薄薄的一层皮肉勉强相连。

        言雪一眼便知道，秦秋水说的没错，这人的功夫确实在秦秋水之上，或者说，哪怕是整座莫问峰，都找不出几个是这个杀手的对手。

        “好快的剑”，言雪说了一句，却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

        秦秋水略带担心问道“师姐，这人与你相比……”

        言雪道“不过是一招，我也无法下断言是哪个门派的功夫”，她站起身，将盖在死者身上的白单撂下，继续道“不过既然说是三日后要上门寻仇，我便会会她”

        杀手一上午便杀了两人，秦秋水担心再波及到无辜人，便叫衙役与典狱司手下加强巡逻，自己则带着言雪去见董沐书。

        董司公本人看起来比言雪想象的要年轻一点，比起五官眉目，还是一身端肃却又金尊玉贵的气度让人难以忽视。而且言雪发现，董司公也是会一些功夫的。

        知道言雪是秦秋水的师姐，董沐书虽然还是不苟言笑，态度却颇为温和。对于这个上门寻仇的杀手，她不至于如临大敌，也不会掉以轻心，不放在眼里。她接受秦秋水的建议，让言雪保护自己，为了安全起见，也暂时搁置原定的南巡计划，继续于府衙后院暂住几日。

        因为要保护董沐书，所以言雪这三天也会待在府衙。虽说可能用不上，但秦秋水还是让人给她安排了个房间，并且依照言雪的吩咐，让朝袖先安顿在那里。

        秦秋水一边吩咐人，一边在心里感慨，师姐是把人放在了心上的。把朝袖带入府衙，应该也是怕行踪不明的杀手会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下手，才想要就近保护。

        朝袖不清楚这么多，只是听了秦秋水转述，心中颇感莫名其妙，却也没有违背言雪的意思，听话的住进了西厢房一间还算宽敞的房间。

        本来他还担心自己忽然住进来，万事都不方便，却发现秦秋水做事果然面面俱到，什么都给他安排妥当。因为府衙后院本来就有几个下人仆婢，还叫了一个小侍来听他吩咐。

        朝袖出身低微，哪里有人伺候过，当下便拒绝了，只不过拜托小侍帮他找两件干净的换洗衣服。他出来的匆忙，什么都没带。

        小侍也是镇上人，只不过容貌一般，所以从未被尹县令的女儿注意过。最近这短短的时日，接连出了许多事，他早就如同惊弓之鸟，秦秋水他们让做什么便做什么。即便是觉得朝袖似乎有两分面熟，也不敢多想，照着他的请求去买了衣服送来，见没有其他吩咐，就躲得远远的。

        董司公事务繁忙，虽然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刺杀预告耽误了行程，却没有耽误公务。言雪在院子里巡视了一圈，再去找董沐书时，就见她面前摆着高高的公文，下手坐着两个与秦秋水服饰相仿的人，也在垂头办公，想来同样是典狱司的人。

        典狱司中人多是会武功的，因为四处办理大案要案，总是要遇到些危险情况，面对穷凶极恶之辈，若是无武功护身，早就死了八百回了。所以见到这两个典狱司下属，跟脚稳健，步履轻盈，显然也是习武多年，言雪并不惊讶。董沐书见着言雪进来，冲她微微颔首，示意她暂且落座等待，待她处理完了手头的公务再与她交谈。

        言雪并无不可，随意找处地方坐了。虽然这书房宽敞，她为了礼貌距离董沐书三人较远，可架不住她内力深厚，耳清目明，三人所说之话还是一字不漏进了她的耳朵。

        当然，她也没想着避嫌出去就是了。

        她不懂朝堂上的弯弯绕绕，却也觉得董沐书这两个下属思维敏捷，反应迅速，想法周全。典狱司果然是人才济济。

        董司公与下属商量完正事，才与言雪谈话。

        “司公可对这个行凶的杀手有所了解？”，言雪开门见山问道“据我所知，这人似乎是故人之女？”

        董沐书也无隐瞒，痛快承认道“是内子庶弟之女。当年小叔因受其妻主牵连，落发出家，孩子也跟着一起进了寺庙，当时只起了一个乳名，唤作‘团团’。只不过这孩子不到一岁，便被人抱走了，一直下落不明。直到今早我看到死者身上桃花笺上所留字迹，她自陈身份，才推测可能是这个丢失的孩子”

        “既然是近亲，又为何她要杀你？”言雪道。若是秦秋水在此，肯定要替言雪向董司公告罪，她这个师姐虽然聪明，却在不感兴趣的事情上一点脑子都不想动，一点顾忌也没有，即便是对上朝廷命官，也是这幅直来直去的德行。

        好在董沐书并不在意，她明白言雪话中之意，道“我想，可能是她知道，她母亲之死，与我有关吧”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当年大案卷宗公告天下，多少人落了脑袋，多少人流放西北，都写的清清楚楚。她想要知道是谁经手，更是轻而易举”，董沐书言语淡漠，那不悲不喜、甚至谈得上有些轻描淡写的态度，反而更显得冷漠。

        豪门大族董氏金尊玉贵的贵女，执掌典狱司几十年，手下经过的人命还算少么？她不将几条处置过的罪犯性命放在眼里，也是正常。不过言雪还是从她的言语中，体会到了几分特殊的冷酷……与厌恶。

        “你说当年是谁偷了那个孩子？”，董沐书听到言雪的问题，嘴角甚至微微的翘了翘，道“我不知道”

        “既然是司公小叔之女，当年孩子丢了，司公就没有找寻过那女婴下落？”

        董沐书道“没有”，她面容上的表情还是那般高贵平淡，说话却极为残忍“确实，我掌握典狱司，当年若是想查，定然是找得到的。不过，我并不想找”

        即便是言雪，也没有想到，混迹官场多年的司公大人，能够对她如此的坦诚直接。

        ——“死了便死了，若是不死，她如今日这般，长大了来找我寻仇……那便长大了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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